第五章
“啊…”状元府里的厨房,今
特别热闹。
里头一下子传来锅铲落地的铿锵声,一下子又传来碗盘摔破的匡乡声,还不时夹杂着拔高的女人尖叫声。
若是不知情的人恰巧路过,可能会以为府里的厨房里不是在宰杀
鸭猪羊,而是在杀人。
“我家格格…不要紧吧?”纹珠望着紧闭的门扉,忧心仲仲地喃喃自语。
而江书砚则让人搬来桌子凳子,悠闲地坐在厨房门前品茗嗑瓜子,就像监考官一样,监视着厨房里的动静,不许有人偷溜进去帮忙他打从心里怀疑宛筠会烧菜,所以今天是打定主意要让她
出马脚不可。
而人在厨房里头,跟着锅铲炉子奋战的宛筠,除了尖叫,还是尖叫。
原本以为下厨不是件难事,没想到竟会如此困难,她几乎是拿命在跟锅铲炉子搏命。
花去大半天的时间,厨房内的騒动逐渐平息,就在众人狐疑地猜测里面状况如何时,厨房的门打关,头发散
、白
的脸蛋上还沾有煤炭的宛筠,端着托盘走了出来。
“格格!”
纹珠见她状似安好,又欣喜又欣慰地高嚷。
宛筠端着放了菜的托盘,直走到江书砚面前,然后神气地放下。
哼,别以为她不行!再怎么样,她也把菜烧好了。
江书砚一见到托盘里那玩意儿,很不给面子地质问。“这是什么鬼东西?!”
“黄金
啊!你瞧不出来吗?”
她想来想去,老祖宗努尔哈赤发明的黄金
看来最简单,所以她便凭着吃过的印象,还有自己的想象,烧了盘黄金
。
“黄金
?!”江书砚几乎要大笑起来。
“我看到的明明是乌漆抹黑的焦炭
啊,哪儿像黄金
?”
“这…”宛筠一阵脸红,但仍不服气地抢白。“我做的是黑金
,比黄金
更好吃的黑金
,这
的颜色虽然黑了点,但味道又焦又香,很好吃的。”
应该…是吧?
“但这
没切也没剁的,能吃吗?”他还是第一次瞧见一整条
上桌的,又不是要祭祖。
啊,原来
要切要剁,不是炒一炒就会自个兑变小块。宛筠心里恍然大悟,但脸上仍强装镇定。
“怎么不能吃?以往大家常吃的黄金
太没新意了,这黑金
是我独创的,不切不剁,就像你们宋朝苏轼独创的东坡
,不也方方正正一大块吗?
烧烂了筷子一夹就下来了,何必剁呢?”
她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
江书砚眯眼瞪着那盘
,仔细瞧了很久,像在犹豫该不该动筷,最后终于有了动作。
他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中,缓缓举箸向那一大条黑
挟去,本以为真的烧烂了,可以轻松夹起来,但一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江书砚跟那沱又大又硬的焦
奋战了许久,才勉强剥下一点屑屑来。
他怀疑的瞧了瞧,鼓起勇气就要放入口中…“啊,姑爷…”
别吃!为了他的生命安危,纹珠想求他别吃,但又不能这么说。
“什么?”江书砚望向她。
“没…没事。”
唉,她的主子毕竟是格格,她不能扯格格的后腿。状元爷,您自个儿保重吧!
“她说了没事,你快点尝尝吧!”到底是什么味道,宛筠急着想知道。
江书砚收回视线,盯着箸上的黑
瞧了一会儿,一鼓作气地放进嘴里。
“味道怎么样?”宛筠急忙兴奋地问。
才一入口,江书砚整个人立即僵住,别说细细品味了,他嚼了两下后,立即转头呸呸两声吐了出来。
“钦?!你怎么吐掉了呢?”宛筠可惜地大喊。
枉费方才她在厨房里浪费那么多时间。
“我能不吐掉吗?!”江书砚气急败坏地扔掉筷子站起来,端起那盘
直往宛筠的鼻端前
去。
“你说这是你独创的黑金
!你告诉我哪里独创了?这
又焦又苦,还老得像牛皮,这根本不是菜,而是毒葯!这样的毒葯,谁
得下去?!”
他的一阵指责,说得宛筠脸红心虚。
“是吗?这
又焦又苦,还老得咬不动?嘿嘿…原来是这样的味道呀…”
听见她心虚的低喃,江书砚瞪大了眼。
“这样的味道?怎么,你自己没先尝尝吗?”
“我…”
“你不是说这黑金
又焦又香,所以才端出来给我吃的吗?”他提高音量质问道。
“这
黑成这样,我怎么敢吃啊?至于又焦又香,那也是我自个儿觉得嘛,难道你不觉得很香吗?”宛筠装傻说道。
“鬼才会觉得香!连你自个儿都不敢吃的东西,你竟敢端出来给我吃,你是想谋杀亲夫吗?!”江书砚暴跳如雷地大吼。这女人…简直气死他了!
“我才没想谋杀亲夫呢,是你自个儿要我煮的,烧得难吃你怎么能怪我呢?”宛筠无辜地辩解道。
“若不是你说自己会烧菜,我会让你下厨吗?我又不是活腻了!”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的厨艺有那么可怕吗?”宛筠听到他的一番话,简直快气炸了。
“可怕?”江书砚冷笑。
“说可怕还不足以形容你烧的菜有多骇人,要是哪天我真不想活了,吃下一整盘大概可以立即见阎王。一个女子可以烧出这样的菜来,也实在不简单,身为一个女子,烧出一桌
足丈夫胃口的好菜,是身为
子的天职,而你…哼,你确定你真的是女子吗?”
“你…你居然敢这么说?!”他竟然敢讽刺她不是女子!
“有何不敢?”她犯了他厌恶糟食的大忌,他这么说已经对她涸仆气了。
“我江书砚并不是规矩多的人,对自己的
子也没有太多要求,她不用打扫洗衣,不用绣花制鞋、甚至不想带孩子的话也行,我会替她请
娘,我唯一的要求只希望我的
子能烧得一手好菜,
足我的胃口,这是很困难的事吗?”
必于这一点,他很难理解,他周遭的女子几乎都能烧得一手好菜,尤其是他娘亲的手艺更是一绝,也养刁了他的嘴。
为了求取宝名,他不若身旁的友人早早成婚,状元及第之后蒙圣上指婚,却指了一个任
刁蛮、而且半道菜也烧不出来的满族格格给他。
要早知道是这种局面,十年前他就早早成亲,随便娶只小猫小狈都比她强。
“你又不是我丈夫,我干嘛烧好菜给你吃?”
宛筠回嘴。
“我记得很清楚,我们拜过堂成过亲,怎么说我不是你的丈夫?”
“我们又没圆房,算什么夫
?”意思是说,她若不高兴随时可以走人。
“原来…你在意我们没圆房之事。”江书砚
出
恶的笑容。“不要紧,我随时可以为你弥补这个遗憾。”
“你、你在胡说什么?!谁…谁在意这个?”宛筠粉
的脸蛋儿,涨得像朵大红牡丹。
他不圆房最好,他若想圆房,她会一脚把他踢出去。
他别指望她替他烧一桌好菜,她才不会当他的乖娘子。
哼!
她永远也不会那么做。
午时,苏仕群一行人准时来赴宴,但下厨烧菜的人,当然不会是宛筠。
江书砚让府里的厨子,替宛筠烧了满满一桌好菜。
基本上,他还满喜爱这几位朋友的,不打算让好友们被自己娘子那可怕的手艺给吓死或毒死。
“钦?格格大嫂,你手怎么了?”
苏仕群看见宛筠的手包得像颗大包子,惊讶地问道。
“宛筠在厨房切伤了手,今
无法替各位烧菜了。我让厨子准备了一些菜肴,大家将就着吃。”
江书砚淡淡带过,没太着墨宛筠手上的伤。
只因她的手根本没受伤,是她的手艺实在上不了台面,他才想了这个办法,让他们夫
不至于在这几位好友面前丢脸。
“钦?怎么这么巧呀?”姚守青怀疑地直瞅着她的手,心想她八成是装的。
“就…就是这么巧啊!”宛筠心虚地藏起包着布团的手,好避闲她想拆穿事实的利眸。
“江大哥,既然宛筠格格不慎伤了手,无法下厨,那么就由我越俎代庖,替宛筠格格烧几道你爱吃的菜吧!”
云雪眉望着宛筠,柔柔地一笑,好似看穿了什么。
“正巧我自作主张,带了些食材过来,有我昨晚腌好的无锡排骨还有其它家乡菜,只要下厨烹煮一下就可以上桌了。”
“哈哈,云妹,你真是善体人意,光听到菜名我就快
口水了,怎么舍得说不呢?”
“那么,我就下厨献丑了?抱歉,先失陪了,宛筠格格。”
云雪眉起身让人带往厨房,经过宛筠身旁时,
出微笑,得体地略点了下头,这才迈着莲步悠然而去。
宛筠知道她在示威,虽然她表面上礼貌得宜,但骨子里可不比姚守青客气到哪去。
想到自己的丈夫成亲后竟还有青梅竹马来抢人,她就觉得气闷。
没想到那
呆板无趣的臭木头,还有这么多女子喜爱!
哼!
谁要喜爱,谁就拿去好了,有哈好抢的呢?
她酸溜溜地自忖着违心之论。
而另一头的江书砚与苏仕群、姚守青聊得正开心,显然早已经忘了她这个“
子”
不久后,云雪眉亲手做的菜肴,开始一道道从厨房端出来。
不可否认,她确实有着绝佳的手艺,打从菜一端上桌,那香气就教肚子不饿的人也忍不住要吃上三碗。
而江书砚更是一边吃着,一边连连叫好。
“云妹,你的手艺果然又更
进了,这无锡排骨真是烧得好极了,外酥内
,轻轻一剥,
与骨头就分开了,酱汁甜咸适中、滋味醇厚,味道直渗到骨头里,真是无话可说啊!”“谢谢江大哥,是江大哥谬赞了。”云雪眉笑得含蓄而谦虚。
“不!我哪儿谬赞了?这是我来到京城之后,吃过最地道的无锡排骨,拥有此等手艺,才堪称为人
啊!云妹,你可以出嫁了,将来你铁定是位贤
。”
“说不定我想嫁的人,已经娶了别人了呢!”云雪眉的语气有点酸涩地说道。
“就凭云妹这样的好手艺,想嫁多出色的男人都没问题,总比有些女子,连道菜都不会烧,即使勉强下厨,烧出来的东西恐怕连鬼都不会想吃,只怕吃了也要再死一次。”
说完,还别有含意地瞄了宛筠一眼。
宛筠一听立即瞪大了眼。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暗讽她?
她是不会做菜没错,但不会做菜,就代表她这
子一无是处吗?
这说法搅得她一肚子火,越想越不甘,也越不服气。
会烧菜又怎样?会烧菜就是值得万世推崇的贤
吗?
再说,烧菜有什么困难的?她只是没学过,要是她肯放下身段下厨去学,不见得会烧得比云雪眉差!
她噘起小嘴,有个念头逐渐在脑海浮现。
她非得让江书砚对她刮目相看不可。
等着瞧吧!
“格、格格,您确定吗?”
纹珠颤巍巍地瞧着宛筠,她家主子脸上表现出来的决心令人心惊。
“当然!我可不能让江书砚那
臭木头给瞧扁了。”
宛筠昂起小巧的下巴,自信满满地道。
在她天真的小脑袋里,烧菜根本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不是她做不来,只是她不做而已,若真有心要做,还会比云雪眉差吗?
“好了,开始吧!”
宛筠一声令下,一直缩着脖子在旁等着的大厨苦着脸走上前,准备开始传授他的烧菜要诀。
可以想见,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糟的一堂课。
丙不其然,整个上午厨房热闹得不得了,不是宛筠被割伤、烧伤的惨叫,就是大厨惊恐的大叫,还有纹珠担忧的叫喊声。
“格格!那是糖,不是盐…啊,格格,那是醋,不是酱油啊!”对于这位“特别”的学生,大厨只能再三摇头暗自叹息。
这人要真是他的学徒,早被他一掌从脑袋瓜上拍下去,再不然就是干脆赶出门去,因为这样的人根本毫无天分可言。
但偏偏这人不能打也不能赶,而且也凶不得,骂不得一除非他想上苏州卖鸭蛋了。
所以即使已经被吓得冒出一身冷汗,或者被气得额上冒出青筋,还是只能尽量忍耐,微笑以对。
“啊!榜,格格…”才说着,状况又来了。
“小心那油…”
“啊呀!”
“格格!您不要紧吧?”
纹珠见她家格格又被
出的热油烫伤,心疼地拿着葯膏连忙要上前涂抹,但被宛筠挥手推开。
“没事!我现在正忙着呢,菜很快就烧好了,等会儿纹珠你替我尝尝味道。”
“啊?”纹珠顿时僵愣在原地。
要…要她替她家格格煮的菜肴尝味道?
“终于烧好了!”
端着那盘乌漆抹黑的酱烧茄子,宛筠好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般,得意又
足,只差掉下几滴眼泪。
而一旁的大厨根本不敢去想象,这样的菜居然是他的“徒弟”烧出来的,要是传扬出去,教他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啊?
而纹珠只要想到等会儿得试吃这盘菜,眼泪就快要
下来了,因为光看这可怕的颜色,那味道不用想也知道…
“来,大家来尝尝吧!”
完全没察觉到身旁两人的心情,宛筠开心地取来三双筷子,分别
进纹珠和大厨手里。
“啊?我也有啊?”大厨握着筷子的手开始打摆子。
“当然呀!你可是师傅耶,师傅怎能不尝尝徒弟烧的菜呢?”宛筠自己手上也握着一双筷子,因为是自己烧的菜,她当然更得尝尝。
“来,大家吃吧!”她身先士卒,率先夹起一口酱烧茄子放进嘴里。
她都吃了,大厨跟纹珠自然不能不吃,只好苦着脸闭起眼,鼓起勇气挟起茄子
进嘴里。
宛琦很有信心地把茄子
进嘴里后,嚼了两下,脸上的表情开始有点僵硬,接着开始抖动。
一旁的两人,一张脸更是皱得像颗包子。
因为宛筠格格就在眼前,他们没法子吐出来,只好嚼也不嚼地硬
进去。
“格格…这味道…”纹珠苦着脸,直想找水冲去嘴里那可怕的味道。
“好像…不太好。”宛琦自己也很清楚,这跟平常自己吃的菜肴,有如天镶之别。
何止不好?根本是入不了口!但大厨只敢在心里想,也不敢说出口。
“看来,我对做菜果然没有天分…”宛筠垂下头,沮丧地喃喃自语。
她终于发现,自己绝对不是对烧菜有着天赋异禀的那种人。
大厨与纹珠闻言,两人不约而同地用力点头。
要是能想通是最好的!既然想通了,那就赶紧放弃吧!
“但是,问题出在哪里呢?”
宛筠咬着白
的指头,喃喃自语。
欸?旁边的两人同时一愣,难道她…
“大厨,到底要怎样才能把菜烧得好呢?你教教我吧!”
“这…”厨子的笑容随即僵在脸上。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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