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若爱我,何必装死?若不爱我,为何又把这画藏到琴中?
燕蕴诗手捏那幅画像,只觉得柔肠百结。她恍恍惚惚地一路向前,也不知道要上哪里去。走了一阵,来到一片树林中。忽然嗅到一股花的香气,香中带甜熏得她两眼一片
蒙,不一会,身体就有些轻飘飘的感觉。继续走,脚下踢到一物。立即扑下去,却被一人扶住。
那人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她抬起头来一看,又惊又喜“你到底是来了!”
那人闻言对她报以一笑,将她扶起。她立即抓到那人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原来你没有死,你骗得我好惨!”
“是,我没有死,难道你不高兴?”他轻轻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用手托起她的下巴,静静地看着她,柔声道。
“你既然装死来骗我,想必是舍不得吴湘儿。你和她做夫
好了,何必这时候找来?”她怒道。
“她已经死了,你忘记了吗?”他好不惊讶。
“死了?”她疑惑地看着他,然后喃喃地道“是死了、是死了。”
“她虽然生得很漂亮,可是在我心目中却连你的手指头都及不上。”他说着说着,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枝不知名的野花,他小心地替她
到头上。
她噙泪道:“你好狠的心!她那么爱你,你好狠的心…”嘴上虽然这样骂着,私心却开始作祟。想到他毕竟偏向自己,心里立即舒服了许多。
见到她的神情,他暗自高兴。他把
轻轻地贴到她的耳鬓,弄得她的耳廓
的身子不
打了个颤,正自陶醉着,却听他轻声道:“燕二,听我说。你帮我做两件事。”
“什么…事?”她秀目中一片茫然。
“第一,你帮我拿回琴中的秘密;第二,不要相信宋襄的话,从此以后,都不要理他!”他笑道“很容易,你可以做到的!”
“秘密?”她沉
一阵,猛然惊醒,我这是在干什么?
忽地推开他,她冷笑道:“还想利用我来达成你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不会做,再也不会!”
“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皱眉道“是谁说的?宋襄告诉你的吗?”
“是你自己!”燕蕴诗忽然恨恨地道“吴湘儿那么爱你,你却害死了她。”她说这句话时,死死地盯住柳江南,心里希望他能否认。
柳江南却满不在乎地道:“是,我是害死了她。”接着忽然伸手去摸她的脸颊,吓得她轻呼一声,急忙退开。
“她长得真是漂亮!但我心里却只容得下你一人。有了你,她活着都是多余的。”他说得寡情刻毒,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他笑凝着她,将嘴轻轻地贴近她的耳边,道:“我亲手把她埋了,就葬在‘大荒山’下那块有‘琴虫’的巨石后,想不到吧?”
“你说什么?”她大吃一惊。宋襄已经把他们怎么用“黑石”
倒她的过程全都告诉她了,那个大荒山其实就是那
厢房中的古画造成的幻象,巨石就是八仙桌。难道他将吴湘儿埋在八仙桌下面的地板里?
她心猛地一沉,想不到,的确想不到。这个一向在她眼中风度翩翩、仁侠任
的柳江南,居然是一个如此
狠
毒之人!
刹那梦碎,她的心此时也裂成了千万碎片。突然想起了宋襄、宋襄虽然有些狂莽嚣张,但毕竟真情真
。眼前这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人面兽心!
心念闪过,她含泪道:“我看错你了!”说完拔下头上的花摔到地上,扭头
走。冷不防被他捉住手臂一扯,便跌到他的怀中。
“做什么?放手!”她用力推开他怒道。
看她满面的红霞,他痴笑道:“虽然我瞒了你一些事,可我心里实在是很爱很爱你的,难道你见到宋襄,就变心了?”
谁知她退后数步,心寒地道:“不管你今天说什么,从此以后,你我各走各的路。你是堂堂相爷的公子,我是一介草民,我配不上你!”
柳江南见她神色肃然,不像是开玩笑,不
脸色一变,阴沉沉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天地为鉴,今
我与柳江南恩断情绝。若我燕蕴诗以后再对你柳江南死
烂打,就让天富轰了我,让野狗
了我的尸!”她咬牙指天立誓。
一番毒誓听得柳江南脸色铁青,黯然道:“原来你是真的喜爱上他了!”
听他一说,燕蕴诗心中暗自一惊,难道我真的喜爱上宋襄了吗?怎么可能呢!
她懊恼地想,不管怎么样,她绝对不能再和这两兄弟扯在一起。这兄弟二人,一个是敌国国师之徒、一个是通敌卖国的权相义子,她是不应该招惹他们。想到这里,她强忍内”心的酸楚,故作平静地对他道:“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燕二!”柳江南惶然一步上前,搂住她的双肩哀求道“不要离开我!”
“我本以为你是位仁义侠士,想不到你…你放开我!”
见他仍不肯松手,她终于出手一掌击向他的肩头,趁他闪躲之际纵身跃去。谁知奔出丈余,就听身后人叫道:“你以为你还走得了?”紧接着脚踝一紧,整个人被人从半空中拉了下来,掉到地上,还想起身,一只手搂住了她的纤
将她死死地
在地上。她一慌,刚想反手一击,左腕却被另一只手捏住。
听到一阵似骨头碎裂般的声响,霎时觉得全身像散了架般的疼痛,再也不能动弹。他在她耳畔轻声呢喃:“你本来是爱我的,我知道,你只是一时被他蒙蔽。我要让你知道,这世上除了我,没人值得你去喜爱!”
“你想干什么?”她仅凭右手支撑着身体,却无法起身,骤然道“放我走!”
他俯下身来嗅着她的发香,轻声道:“三年前我就这样喜爱你。我想你嫁给我,可是你拒绝了,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心痛?”她果然看到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我为你摔碎了我师傅送给我的‘怒
’琴,你知道吗?当时我就立了誓,如果我得不到你,此生绝不罢休!”他爱怜地用指腹在她脸颊上轻轻地摩挲。
“我真是错看了你!”他的话在她听来如同晴天霹雳,这就是他对她三年前拒绝的报复吗?忽然预感到他的企图,她羞恨
加,颤声道“你这样…不如一掌打死我!”
“看来你早跟了他,所以全不顾我这些年来对你的痴情?”他心痛地斥责。
右手一拳击到地上,她悲愤
加,分明是他欺骗她在先,又杀死丹心旗这么多人。她本以为他死了,人死为大,自然不能和他计较,可现在…
包想不到他居然恶人先告状,指他和宋襄有私。羞怒之下,她愤然
口道:“是是是,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心里现在只喜爱宋襄一个人了,你若不服就一掌打死我吧…”话未说完,只觉得又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腕上传来,浑身上下顿如被火烧灼般,一下子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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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宋襄大声惊呼。他好不容易冲过桃花瘴找来,居然看到自己的二哥在干这种可
的事。
“襄…”柳江南一怔,急忙松开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想做什么?”宋襄看了看地上的燕蕴诗,然后缓缓走到柳江南的身边,冷冰冰地道“难道你想像对那个女人一样对待她吗?”
“我说了,不是!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似乎早在见到宋襄的那一刻起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可是他的话,仍然让柳江南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人拿着剑在心口上狠狠地捅了一下。他捂着心口向后退了几步,感到呼吸有些困难起来。
“襄,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提这件事?为什么?”他踉跄着连退数步,脸部也因难言的痛苦扭曲成了怪样。
“你既然怕别人提起,又为什么要做?!”宋襄恨恨地说,乘机蹲下身来,扶起燕蕴诗用衣袖擦了擦她额上的汗珠。
“宋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柳江南看得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指着宋襄大喝道“她本是我的,她本是你未来的二嫂,可是你却…”
“你不配!”宋襄一字一顿地道“我告诉你,你马上给我滚!否则…”说着,他忽然从足上的靴子里拔出一柄短剑,朝柳江南面前一扔“你来杀了我们!”
“你叫我滚?你居然…”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再说什么都没有用。
柳江南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因为无论宋襄如何对他,他都不能杀了他。他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这个亲人还是他好不容易争取得来的,所以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极度的伤心与失望,让他忘了原本来此的真正目的,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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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唤她的名字,想起身却觉得浑身酸软,睁眼一看,柳江南正含笑凝望着她,低声道:“终于醒了!”
“不…”她惊惶地挣扎,想要推开他,他却紧紧地抱住她怎么也不松手,她情急之下就在他的手臂上狠咬了一口。
柳江南吃痛只得松开,大叫道:“妈呀…你、你你怎么咬人?”
她忽然摸到地上的一块石头,举起,嘶声道:“别再碰我,我和你拼了!”说完真的朝他头顶砸去。
柳江南急忙一手托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抱住自己的头道:“你疯了!不碰就不碰!”
蚀骨的疼痛让她的力道全失,石头落到地上。她这才觉得他的声音有些不对,仔细地看了看他,
惑地道:“怎么会是你?”
“柳江南”苦笑道:“不是我,难道真是鬼?”
“他呢?”她惊魂未定,抹了抹脸上的泪花,慌乱地检查衣襟,发现整齐如初才舒了口气。
“哪个他?你做噩梦吧!”“柳江南”皱眉道“谁叫你
跑,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见你晕倒在这里。”
“是、是梦吧…”她吐了口气,如果这是个梦,他不像宋襄说的那么坏,也不会…那该多好!
突然警觉宋襄就在她面前,于是满面鲜红,忐忑不安地瞟了他一眼道:“我有没有…说什么梦话?”
宋襄沉
了一会,忽道:“有!我听到你说,我心里现在只喜爱宋襄一个人了。”说完马上哈哈大笑,但见她面如死灰,又道“我开玩笑的,你其实什么也没说。”
“哦,只是梦话…”她当然知道,这次不再是梦,只不过顺着他的话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但瞥见宋襄做出的怪相才知道,刚才她说的那些,他全听到了!
“你…刚才真的没见有什么人?”她羞红了脸,不敢再抬头看他。
知道此事会令她感到尴尬,他故作茫然道:“没有啊,当然没有。”然后向她伸出手来,想拉她起身。
怎么可能!既然他听到她说“我心里现在只喜爱宋襄—个人了”这样的话,怎么可能没见到柳江南呢?
明白他顾全自己脸面的那份细心与体贴,燕蕴诗只觉一股暖
顺着他的手掌源源
到她的身体里,润浸了她的心。握住他的手不觉紧了一紧,再抬起头来,恰好
上宋襄那对灿若星辰却温润若黑玉般的眸子。那黑玉似的眸子慢慢地在她眼前放大,直至遮住了眼前的一切,让整个周遭都笼罩在一片静寂的暗夜当中,却使得她的心境出奇地平静与祥和。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她缓声道。
“我?”宋襄张大了嘴,忽然道“啊呀,我想说,你这个噩梦可不好!你看看你的眼睛,现在红得跟只兔子的眼睛一样!”
“什么?”她赶紧伸手摸了摸眼角,下一刻才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他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和尴尬在没话找话。遂岔开话题道“画像呢?”这时才想起那幅绢帕来,却找不着。
只见宋襄扬了扬手,手里拿着的不正是那东西!她伸手夺过那绢帕,却见他突然淡淡一笑“难道你一天一夜不睡觉都不觉得累?”
在她起身离开的同时,一朵不知名的野花从她的衣角滑到地上,却被他偷偷地用脚踩住。而她,全然不觉。
***
两人回到村舍,那对老夫妇见燕蕴诗双眼红肿的模样,竟以为宋襄欺负了她,搞得燕蕴诗又羞又气。用过晚饭后,老两口早早地便关门熄灯,以免打搅了他俩。燕蕴诗回到宿处,宋襄却在
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他起身坐到窗前,从怀里掏出那朵野花,借着月
看了又看。
正在沉思,窗外传来轻响。他蓦然一惊,赶紧将野花藏回怀里,大声道:“谁?”
“我…”燕蕴诗站在窗下尴尬地道“我睡不着觉,想出来看看月
,想不到惊搅了你。”
宋襄听到她的声音,松了口气,道:“我也是。”然后推开窗户,从窗中跃出,待见到她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道“今晚月亮真好!”燕蕴诗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道:“既然如此,我们出去走走?”
“去哪里?还去那林中?”他忽然暧昧地一笑。
燕蕴诗本想发怒,但忽然又忍住,转身沿他们来时那条山路走去。宋襄随即跟上,没多久两人就走到了来路上那条清溪旁。
她在溪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探头望向溪中,除了溪水中的月映什么也见不到。宋襄见状道:“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我想知道…关于他的事。”这是她第一次直接向宋襄询问柳江南的事,以往她不是不想问,只是有些不敢,可是现在,她觉得不能不问。
她捏了捏左腕,腕上的伤痛得让她拧眉,那伤痕正是他欺凌她的罪证。怎么能说那是一个梦呢!
“当然,还有你和他之间的事。”她又道。
叹了口气,宋襄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你。我已经告诉你了,他是我的二哥。”他沉
了会“这样吧。你还想知道什么,你问我答。”
“你告诉我他还活着?”她不确定地问。
宋襄一惊,心念急转,答道:“谁知道,我
猜的!”
“不对,你明明涸葡定地说他还活着。”她道“他为什么要装死,为什么?”
“是啊,他为什么要装死?或者他真的是死了!”他嘿嘿干笑道。但见骗不了燕蕴诗,他沉
一阵,只好道“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好。”她点点头。她知道他将要说的事,是与他有关的事。
宋襄静静地坐到她身旁,看着她。卸下防御的她,恬淡清丽,月华给她的脸笼上了一层淡薄的光晕,平添了几分妩媚。她的美丽是那种如菊的雅治,没有第一眼的惊
,却能令人心生向往,长久地征服人心。他暗忖:难怪他连江南第一美人都下得了杀手,却对她念念不忘。
他的眼神与他如此神似,她不
打了个冷颤,别过头道:“你不是要说故事吗?”
他缓过神来,道:“好,我这就告诉你。”
转头望向水中的月影,宋襄缓缓地道:“这个故事和你以往听到的故事差不多。二十多年前,王朝京师有一个刘姓秀才靠岳家的势力做了大官,但是他的正房一直不能替他生子,请了很多郎中都没有如愿。因为畏惧老婆娘家的势力,他不敢纳妾。于是在外买了一间房,偷偷地养了一个小妾,那小妾第二年就为姓刘的生了一对双胞胎。姓刘的自然十分高兴。隔天就往小妾的住处跑,却一时之间想不到办法把自己的儿子接回家里。但是此事很快就被他的正室知道了,正室寻到小妾的住处大吵一场,并且将双胞胎中的一个摔死。而姓刘的却因惧怕老婆,不但不敢替小妾撑
讨回公道,反要与小妾断了来往。直到数年后,姓刘的又升了官,正室仍然无所出,小妾买通一算命人哄骗姓刘的,说那正室将是使刘家绝后的灾星。终于令他一狠心将正室毒死。”
“啊?这个妇人好歹毒!”燕蕴诗此话方一出口,即知失言。她已猜测到这个女人必定与宋柳二人有莫大的关联。
“姓刘的将小妾与剩下的那个儿子一齐接入刘府,那女人数年来忍气
声好不容易盼到今
,以为从此荣华不尽,谁料不出两个月,他就借口那女人不贞将她赶出刘府只留下儿子。那女人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气疯了,干脆在外面做起子婊。”
显然是说到激动处,宋襄据紧了拳头,继续道:“可她并不知道,她被赶出刘府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
“后来,她搭上了朝中一个姓宋的武官,谎称那孩子是那武官的。于是做起了武官的小姨太,随他搬到了很远的地方,也就把以前的事暂时忘记了。”
“这…”燕蕴诗脸色一变,他说的这个女人,难道正是他的母亲?那姓刘的…
“十五年后,那个武官升迁,从边垂回到京师,因为职务的关系必须巴结刘侍郎。那一
,她家设宴请刘侍郎时,才发现这人便是当年那个抛弃她的人。那姓刘的带着他的儿子来赴宴,却见到了这个女人,本来是有些惊讶,但是并不感觉害怕,反而在宴席间对她冷言冷语。那女人受不了了,她忽然看到自己的孩子,然后想到了一个更疯狂的报复办法。”
“什么办法?”燕蕴诗道_
“有一天,她托人捎信给刘侍郎,说有重要的事要对他讲。刘侍郎本来不想理会,但又疑心她拿住他什么把柄,便去了,可是他不知道他在去宋府的前一个时辰,有人偷偷地将他儿子拐到了宋府…”
“那后来呢?”燕蕴诗见他说到此处忽然打住,忍不住又问。
宋襄却从靴中摸出那柄短剑,轻轻用手指摩抚,冷笑道:“这把剑,原是她暗藏在枕头底下准备等刘钧赶来时,刺杀他用的。她和柳江南的‘
情’被刘钧撞破发生抓扯的时候,我悄悄从枕头底下把剑
了出来,掉到地上。最后柳江南就用这剑结果了她的性命!”
听到这里,燕蕴诗才悄然大悟。原来他母亲是利用与柳江南
伦的方式来报复刘钧,不过自己最后却被儿子杀死了。
他从小在异域长大,对中原的人礼教根本不以为然。这种骇人听闻的家丑若换作别人怕是打死了也不肯对人说,但是他却可以轻轻松松地吐了出来。只是他这时越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反而越让人心生怜悯。
燕蕴诗虽然自小苞着母亲
,常常食不果腹,但那毕竟只是身体上的折磨。即使时常受到欺凌,也不过是毒打臭骂,实难想象柳宋二人的遭遇。听到这样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不
对柳江南和宋襄兄弟心生同情。但仍旧问道:“然后呢?”
宋襄道:“那女人死后,姓刘的因为出了这件糗事,拒绝承认这个儿子,于是令他改姓,所以他随那死去的女人姓柳。而我,也因身世暴
被那个武官赶了出来,送给了一个游方道士。后来我随道士到了食月,那道士谎称我身上有神秘的力量,是祥瑞的福星。我们到处行骗,结果居然有人把我推荐给了食月国王。食月国王最后虽然知道了真相,却收养了我,待我很不错,又把我送到现在的师傅那里学艺。”
“难怪。”燕蕴诗想了想,忽道“他为了重新博得父亲的
心,所以甘愿与父亲一起为恶,从情理上来说,我能接受,可是他为何一定要杀死吴湘儿?那琴中真有什么秘密,吴湘儿就算知道了也是口说无凭,谁会信她?”
“你果然并不了解他!”宋襄叹道“我被那道士带走后,刘钧并没有赶走他,只是把他迁居别处,他一样衣食无缺。所以他有机会千方百计地找到我的下落,他每年差人给我送信,诉说对我这个弟弟的思念、诉说他因为那女人的事情所遭受的痛苦。一开始,我也真的很同情他,也很喜爱他这个哥哥。和他一起出生的婴儿被刘钧的原配摔死了,但我们心里都认为他活着,所以我只叫二哥。我想那件事,本来并不是二哥的错,他是被陷害的,可是想不到他…”说到这里他的脸部几乎因痛苦而痉挛。
“他…到底想怎样?”燕蕴诗忐忑地问道。
“很多年前,我曾托人把一只会说话的彩翼鹦鹉送给了他。这件事就要从这只鸟说起。”
“哦?就是我上次在阮宅中见过一次的那只鸟吗?”她大感奇怪。
宋襄点头道:“它叫‘飞音’。如果不是这只鸟,我一定会认他是我的好二哥。”
“有一次,我奉师命到中原办事,顺便探望一个朋友。为了给他一个惊喜,事先我没有告诉他。在京郊我见到飞音,很是高兴,便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托住它,它见到我后似乎很兴奋,扑扇着翅膀唤我,要把我带去一个地方。
“咦,这鸟儿倒
可爱的。”燕蕴诗道。_
宋襄看了她一眼,随即又道:“我跟飞音翻过河岸边的一个山丘,就见到他在一个凉亭里坐着喝茶,我很高兴,正想上前招呼他。忽然见到他背后倒下一个浑身浴血的女子,那女子竟然是我朋友的
子。”
他的指节因愤怒而捏得格格作响,不理燕蕴诗惊讶的目光,咬牙道:“我这朋友虽然和我相
不深,但感情却不浅。他是一个摆凉茶摊的小贩,那天柳江南恰好路过这茶摊,我朋友的
子在倒茶叶渣的时候不小心泼到他的衣服上,他居然趁四下无人,下手杀了他们!”
“怎么可以这样’!”听到此处,燕蕴诗也不
愤愤然“他怎么可以因为一件小事就下杀手?”
“他不单这样做了,最可恨的是他见到我时,还得意洋洋地把整件事告诉了我。他对我说:‘我最看不惯这些低
的人,她居然拿茶叶渣泼我。她是什么身份?杀了他们都觉得他们的血脏!’”
“低
!”她黯然神伤“他瞧不起低
的人吗?”
“所有的女人对他来说都是低
的人!”宋襄眼神忽闪了一下,道“他不单要杀掉每一个他看不顺眼的女人,甚至任何美的事物他都想破坏掉它。”
忽然觉得有
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窝,她终于明白柳江南为什么会对吴湘儿下杀手,也明白了他对她如此“另眼相待”根本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爱她,只是他无法忍受一个“低
”的女人对他的拒绝。
她笑,笑自己的愚蠢,居然一心念着这样一个魔鬼似的人。
她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溪水立即浸到她的鞋中,虽然是夏天,仍感觉有些凉。
见她忽然一言不发,向着水中走去。宋襄呆了呆,道:“喂…你不是想…”不过见她只是停在溪边,静静地望着哗哗
淌的清
,终于忍住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想什么?难道我会想去死?”她深
了一口气,哈哈笑了起来。虽然听完了这样一个故事,心里觉得堵得难受,可是毕竟解开了她心上的一个结。
宋襄没有告诉她,为什么柳江南会装死,不过她猜想他必然也不知道。但她脑葡定地知道一件事了,那就是柳江南不爱她,他也不值得她去爱。
她摸了摸腕上的伤,然后从怀中取出那幅绢帕。借着月
,可以清楚地看到画上那女子淡扫蛾眉,皓齿明目。他把她画得那么漂亮,已经漂亮得有些不太真实了。
泪眼模糊间,一阵清风吹来,手中的绢帕随风飘落到水面上…
“喂,你怎么把它扔了?”宋襄大惊道。“这不是…”
“天意、天意…”她不是要扔了那幅画,只是此刻拿画的手本已不堪重负,偏又被一阵轻风掠了去。想要拾起,却发现已经没有那个必要。叹了口气,看着它顺水越飘越远,她毅然转身走向来时的路。
宋襄怔了一下,不过片刻忽然朗声大笑。
燕蕴诗吃惊地停下来转身问道:“你笑什么?”
宋襄得意地答道:“原来你对他的爱意竟比这溪水还要浅。原来你这么相信我,我说什么你都信!”
这是什么话?她柳眉一蹙道:“难道你说的都是假的?”
宋襄又是一阵大笑,忽然神神秘秘地对她道:“天晚了,少爷我要去睡觉。你喜爱的话,下次再聊吧。”说完向来路奔去。
“又来了!神经!”她暗骂一句,也跟回去。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如果她能对宋襄再稍假辞
,那么要拿到那封“信”根本是易如反掌的事。
溪
的下方数十米,一个人从暗处闪身出来,跳到溪中捞起那幅已不成形的丹青,心痛地看着它,默默地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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