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从八岁学武起,敖鹰就养成了卯初起身练武的习惯,十七年来从没改变过。
可这天,他睁开眼睛时第一个想到的却不是他的风雷刀、破虏马,而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小东西,和她那双信任的大眼。
想到她,他的鹰眸不由自主的转向门口,似乎还能看见她怯怯的探进头来,冲着他结巴的道…
“我还可以听你说那些降卒的事情吗?”
只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却让他的心雀跃不已。敖鹰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并非真的洒
。
也许是因为那些事憋得太久了,也或许是水儿是一个太好的听众,又或许只是因为夜
容易让人放松警戒吧!那一夜他所说的话远超过了原先打算说的。
其实他并不介意被人说成杀人恶魔,毕竟哪个带兵的手里没沾过血腥?再说,即使他是为了阻止瘟疫在军队中爆发,才决定坑杀那些降卒,可…杀人就是杀人。
只是这个
感的小东西啊!一边听他说,一边哭得唏哩哗啦的,还抱着他说“既然你心里太苦哭不出来,那么水儿愿意代替你哭泣”之类的。
不可否认的,当他听到她说那些“傻话”时,一股暖
涌进了他荒芜已久的心
至于她最后主动送上的那个安慰之吻,就更属意外之喜了。想到这,敖鹰忍不住用舌头
了
嘴
,那上面似乎还沾着属于她的味道哩!
“陈水落…水落…水儿…”咀嚼着她的名字,敖鹰不
微笑起来。
虽然只隔几个时辰,但他就像是坠入情网的
头小子,迫不及待的想看见那张单纯的小脸,和她圆滚滚的大眼了。
想到这,敖鹰一个翻身跳下大
。
“将军,您起来了?”听见屋里的动静,一直等候在外面的贴身小厮端着梳洗用具走进来。
“放下吧!”敖鹰点点头。
他一向习惯亲力亲为,一来是因为自己动手比较方便,二来也因为他这贴身小厮很怕他,每次靠近他不是摔了东西就是拿自个儿的脑袋去撞墙。
“嗯。”贴身小厮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笑,又赶紧低下头。
西洋琉璃镜照人纤毫毕现,就连最细的那道抓痕也没放过。他的一半脸是光溜溜的,而另一半仍密布着虬髯。
“这丫头!”怪不得昨夜她离开时一脸坏笑。
敖鹰摸出了匕首,一边吹口哨一边对着镜子刮起胡子来,才三两下,他的下巴就恢复光滑。
望着琉璃镜里有些陌生的自己,嗯…虽然他没胡子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怪,不过还
不赖的。
当发现他并非她以为的三瓣嘴时,不知道她内心有没有很失望?呵呵…敖鹰忍不住促狭的想。
“其实你只要多笑,看起来就不这么可怕了啦!”
“来,像我这样把嘴巴往两边咧开。”她咧开嘴巴,
出一口雪白的牙“对对对,就这样,嘴角往上扬。”
“喂,我是让你把嘴角扬起来,不是要你把嘴角垂下去啊!”“唉~~真是没救了,你怎么这么笨啊?”
“…”蓦的,她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他耳畔,而她努力帮他找回微笑的情景也随即浮现脑海。恍然间,他的脸颊上似乎仍能感觉到那双小手的温度。
先把嘴巴往两边咧开,再把嘴角微微上扬,最好能
出一点牙齿…
回忆着昨夜的话,敖鹰一步步照做,可还没等他找到她所说的完美微笑,就在琉璃镜里看见贴身小厮的那张脸。
“齐震,你在做什么?”
“啊!”齐震就像中了箭的兔子似的,拔腿就往外窜“砰”的一声闷响,不知又撞到了什么。
唉~~这小子本来就够笨手笨脚的,希望他不要越撞越傻才好。敖鹰不
摇了摇头。
“将、将军。”就在这时,齐震那颗笨脑袋出现在门外。
“还有什么事?”
“没、没…呃,有、有…”齐震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到底是‘有’还是‘没’?”他的脑袋瓜子该不是真的撞傻了吧?!
“我、我是想说谢谢您救、救了我。还、还有啊!我、我也觉得您是好人,大家都、都误会您了。”齐震心里一急,说得结结巴巴。
“你不是很怕我吗?”救这小子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拖到现在才道谢还真有些古怪。敖鹰眯起一双鹰眸,锐利的打量自己的贴身小厮。
“不、不怕了!”齐震把瘪瘪的
膛用力往前一
,大声道。
“你没说谎?”敖鹰一边把玩手里的匕首,一边斜睨齐震。
“虽、虽然现在还有些怕,可、可是以后我会努力克服的。”才看了几眼,齐震就又觉得双脚开始发软。
“水儿姐说得对,将军他是好人。将、将军他一点都不可怕,不可怕、不可怕、不…”可怜的他自我催眠般的喃道。
“水儿姐?”听得这称呼,敖鹰的浓眉拧紧了。
“对啊!就、就是昨天晚、晚上来、来这里的水儿姐。她、和她和我说了很多将军的事,我才知道以前是我们误会您了。”齐震越说越顺溜。
“那个大嘴巴!”他毫不怀疑,昨夜告诉她的那些话,不出半天这府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了。不过一想到她为自己辩护,敖鹰心里就甜滋滋的。
“将、将军您可千万别责怪水儿姐呀!她这也是为了您的清白啊!”见他沉
不语,齐震以为他会找水落算帐,忙不迭的替她辩解。
“是吗?”这小子的那点绿豆胆怎么忽然变大了?敖鹰一脸狐疑的望着他。
“是、是啊!水儿姐的嘴巴一点也不大,而且还很好看呢!”发现将军没有因为自己的反驳而大怒,齐震勇气大增竟
上那两道
人的目光。
“废话,我还知道她的嘴巴很好…呃…”吻呢!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总之,以后不许你看她的嘴巴,也不许说她的嘴巴好看。”
“将、将军,这、这算…”什么命令呀?齐震傻住了。
“还有,也不许喊她水儿姐。”水儿是他专属的称呼,除了他谁也不许喊!敖鹰蛮横的想。
“那、那我该喊她什么呀?”齐震傻愣愣的看着她。
“我管你叫她什么,总之不许再叫水儿姐就对了。”敖鹰不耐烦了。
“将、将军,您是不是喜爱水儿…不,陈姐姐呀?”齐震迟钝的脑瓜子灵光一闪“那…您会娶她吗?”
“娶她?”他一怔。
老实说,他还从没动过娶
的念头,不过…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想着那个表情夸张、状况百出的小丫头,敖鹰忽然觉得娶她也不错。
原来将军他真的很喜爱陈姐姐呀!呜~~可怜他还没来得及向水落表白,希望就破灭了。齐震顿时垮了一张睑。
“你这小子怎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爹娘咧!”敖鹰来到他身边,作势要踢他一脚。
“啊!没、没什么。将军,我、我替您去牵马!”齐震猛的惊跳起来,丢下一句就慌慌张张的跑了。
奇怪啊!这小子难道忘了他的“破虏”只会让主人靠近的吗?敖鹰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的背影。
虽然陈姐姐说将军是好人,可他还是觉得将军好可怕啊!呜…感觉到紧随在后的那两道锐利目光,齐震紧张得都同手同脚了。
砰砰砰,齐震一路上跌跌撞撞的,最后总算“平安”的到了马厩。他顾不得
撞肿了的脑门,一头跑进马厩。
“乖马儿,快点跟我出来吧!将军等着你呢!”齐震伸长了手臂去牵马,不料…
马嘶声中,马腿闪电般的朝他袭来。
“妈呀!”完了,他要去见在天上的爹娘了!齐震脑袋里一片空白。
“该死,你不知道不能从后面接近马吗?”咆哮声里,一只大手揪住了他的领子,把他往后面一拉,恰好避过了马蹄。
“太、太可怕了!”齐震惊叫着扑进他怀里。
“好了好了,没事了。”他的动作让敖鹰有些手足无措。可是他没推开他,还温言安抚道:“‘破虏’没有恶意,只是想吓吓你而已。以后等你们相处久了,自然就好了。”
“妈呀!还、还有以后啊?”齐震的脸垮得不能再垮了,不过陈姐姐说得没错,将军还真是个面恶心善的好人呢!嘻嘻~~
这时随风传来了女人的谈话声。
“喂,别以为你装哑巴就能混过去。这可是御赐的东西,弄坏了是要掉脑袋的。对了,你这乡巴佬一定不知道什么叫御赐的对吧?”
“璇姒姐姐,不如你来教教这乡巴佬什么叫御赐之物吧!”
“…”听见璇姒的声音,敖鹰微微一怔。
璇姒是太后送进来的人,又是侍妾中最懂得察言观
的。一般来说,她就算要对付什么人,也不会亲自出手,因为总有比较蠢的会代她出手,怎么这次她也跟人大小声起来了?
再说了,这些女人最在乎仪容,怎么会忽然集体跑到马厩隔壁的废院里去?
敖鹰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这时他耳里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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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落前些日子在将军府的废院里种了些青菜、萝卜什么的,这天早上起来竟发现种下的蔬菜已经开始发芽了。
她开心极了!
为了让这些蔬菜能够长得更好,她忙前忙后的除草施肥,可活儿还没干完,废院里就忽然涌进一群打扮华丽的年轻女子。
“怎么搞的,臭死了!”才刚进门,她们就纷纷掏出熏过香的手绢捂住鼻子,嘴里还抱怨着。
“不好意思啊!这块地才刚施过肥不久。”水落不好意的解释道。
这时她发现人群中有张熟悉的面孔,就是上次送点心给自己的那位好心姐姐。
“姐姐,你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你们要去哪里,不如我给你们带路…”她爬上了田埂,热情的上前招呼。“哼!别假惺惺的了,我们找的就是你这个狐媚子!”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恶狠狠的推开。
“找、找我?可是我不认识你们呀!我只见过这位好心姐姐和她的丫环小娟姐姐。”水落指指穿红衣的璇姒道。
“你别套
情,今天就算你叫我姑
也没用!我问你,这只
是不是你养的?”小娟手一挥,院门外畏畏缩缩的走进一个人。
水落定睛一看,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菜鸟暗卫。他手里抓着的那只被五花大绑的大公
,正是她心爱的“大芦花”
“如果‘大芦花’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代它向大家说声对不起。现在能不能请你们放了我的
?”望着那只羽
凌乱、委靡不振的大公
,水落心痛得要命。
“切,说对不起就有用吗?”
“就是嘛!如果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衙门做什么?”
这些打扮得
光四
的女人七嘴八舌的。
“那、那你们说该怎么办?”水落也有些急了。
“哟~~璇姒姐姐,你可听见她说的话了。她养的大公
啄伤了太后御赐的牡丹,她这会儿倒还有理大声了?”飘红第一个跳出来指责道。
这些天她可都打听清楚了,将军府的侍妾中唯有璇姒的来头最大,受宠的时间也最长。她若想要在府中留得长久,自然得先讨好她了。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要赔了。你别以为璇姒姐姐人好就想欺负她,还有我
夷在呢!我可不是吃素的!”见此情景,
夷哪肯落于人后。
连将军的
都没爬上的蠢货,活该给人家当替死鬼!其他侍妾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那、那就赔吧!”反正债多不愁、虱多下
,大不了她就留在将军府里慢慢的还了。水落牙一咬,豁出去了。
“什么,你说你会赔?哈!也不瞧瞧自个儿的穷样,就算把你卖了又能值几个钱?!”
“就是嘛!被将军捡回来的小乞丐,一切都得仰仗我们将军府,还拿什么来赔呀?。”
“…”女人们七嘴八舌,极尽羞辱之能事。
“我才不是什么乞丐!”她虽然穷,却也是有骨气的!可水落微弱的辩解声却淹没在一群指责的声
里。
“还说不是,你吃我们将军府、住我们将军府,就连身上穿的也是我们将军府的,不是摇尾乞怜的乞丐又是什么?”
“我劝你还是趁早认清自己的本分吧!别以为爬上将军的
就会是夫人了,咱们姐妹哪个没上过将军的
呀!”
“就是嘛!别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侍妾们今天一起出现在废院里,与其说是为了大公
啄牡丹的事来讨公道,还不如说是为了将军带她回房的事,特地过来警告水落。
不过,将军会看上这么个灰头上脸的瘦丫头吗?每一个看见水落的人,都在心里直犯嘀咕。
“我们没有上
,真的,我…”水落泫然
泣的。
“我就说嘛!将军哪会看上这么个丑丫头呀!”
“你看你看,这么脏的地方她都能赤着脚踩,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将军他又不是瞎了眼,哪会看上这样的货
?”
“对,一定是有人为了领赏报的假消息,倒让咱们姐妹跟着虚惊一场了。”
“我就说不可能嘛!只有傻瓜才会相信。”
“你说我是傻瓜?既然你那么聪明,干嘛还跟来啊?”
“你…”侍妾们闹纷纷的,平素就在争风吃醋,甚至还当场吵了起来。
将军竟有这么多女人?!水落觉得心口那儿好疼好疼,疼得好像要死掉一样。
趁着这当儿,璇姒向她的贴身丫环使了一个眼色。
“臭丫头,你给我听清楚了,将军大人是我家小姐的,你别想染指!”小娟会意,冲过去狠狠的推了她一把。
水落站不住脚,跌进萝卜地里。
“我这是警告…哎哟…”小娟双手叉
,趾高气扬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整个人俯跌下去,吃了一嘴泥。
“嘴
就该用泥洗洗。”一个冷冷的男人声音在身后道。
“小姐,你可要为小娟做主啊!呜呜呜…”小娟带着一嘴的黑泥,从泥地里挣扎着爬上来。
“你是谁?怎么敢到将军府来撒野?”璇姒出言指责忽然冒出来搅局的家伙。
“就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得罪我们这些将军面前的红人儿,小心我们叫将军活劈下你!”
“…”其他侍妾也纷纷加入指责的行列。
咦?她们怎么都不认得我了?忽然冒出来搅局的家伙…敖鹰愣了愣,随即意识到是因为自己剃光虬髯的缘故。
他冷哼一声,不理会她们。此时此刻,只有那仍坐在萝卜地里,双手抱膝,一脸黯然的水落才是他所关心的。
记忆里小东西总是活蹦
跳、精神十足,哪曾如此的沮丧、落寞呢?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些女人!
胆敢欺负她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敖鹰的鹰眸一一扫过那些
雕细琢的面孔,记住了她们的相貌。
“呃…”每一个被他的利眸扫到的人,都有一种被冰冷的刀锋滑过的错觉。这些一向牙尖嘴利的女人竟全体失声了。
敖鹰跳下了泥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水落身边。
“小东西你还好吗?”他蹲下高大的身子,声音温柔极了。
“嗯,就是心口有点疼。”水落细声道。
“那…我给你
。”大手以不容拒绝之势落在她心口的位置,温暖的掌心轻轻的
起来。
她吃惊的发现心脏不再揪成一团,心痛也随之消失了。
“现在觉得好点了吗?”
“嗯。”水落点点头,随后才意识到他的大手还放在她的心口。她涨红了脸要去推,他却就势抓住她的小手。
“水儿,我喜爱你。”敖鹰表白道。
“我、我的手很脏。”女人们的话仍在她脑海里翻腾,她根本无法面对他的表白。
“不,你很干净,尤其是这里。”他捉着小手放在她心脏的部位“我听见它在跟我谈话。”
“它在跟你说话?”水落抬起充满水气的大眼,正好望进那双柔情似水的鹰眸。
“是啊!我听见它在说‘喜爱’。”才几个时辰没见,他就
尝思念的煎熬。敖鹰再次大胆的表白道:“水儿,请接受我的爱。”
“你的爱?!”她一脸震惊。
“小傻瓜,你以为我对每个人都是这么呵护有加吗?”他宠溺的捏捏她的小鼻尖。
“你这也叫呵护有加?”一听这话,水落当即跳了起来。
“呵呵呵!这才是我心目中的小东西!”见她又恢复精神,敖鹰开心的将她拥在怀里。
“喂,我还没答应你,你别搂搂抱抱的好不好?”她羞红了脸,嘴上却仍凶巴巴的。
“我听见你的心答应了。”敖鹰不但没放手,还揽得更紧了。
“你、你一定听错了啦!”水落心里甜甜的,嘴巴却更坚决的否认。
“那就让我再听一次吧!”他一边说,一边把大脑袋往她的怀里腻。
“哪有人这么赖皮的?不要啦!”
“这可由不得你,呵呵…”水落拚命的推拒,敖鹰则追着她不放,两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忘了别人的存在。
璇姒等人看着两人若无旁人的笑闹成一团,心里很不是滋味。
“来人啊!还不把这对狗男女给我抓…”飘红首先跳出来叫嚣,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人哭爹喊娘的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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