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蒙在被里大睡一觉醒来后,因忘
本就大,所以老早就把睡前火凤所问之事忘光的青鸾,此刻正纳闷地瞧着,眼前宛如两只麻雀般叽叽喳喳的一大一小。
“青鸾,你心情不好?”爬到她腿上坐着的霸下,歪着头很认真地看着她。
“啊?”
“你心情不好吗?有心事要说出来啊,不然闷在心底会闷出病来的。”坐在她身边的望仙,则是一脸好不担心地握着她的手。
她一头雾水“谁告诉你们我心情不好的?”
“火凤说的。”一大一小回答得很整齐。
“可我没心情不好啊。”那个火凤同这两个胡说些什么?
“火凤他说有就是有。”霸下摇摇头,一脸深信不疑的模样。
她挑挑眉“那,他说啥,你们就信啥吗?”这下她大概有点懂火凤为何要派他俩来了,八成是那个火凤怕他所问之事会勾起她的伤心,所以利用他们来套话兼替她解闷。
“嗯!”青鸾火速地抡起拳头,忍不住左敲一拳,再右扁一记。
“你们这两个比他更没节
的神仙,都不觉得可
啊?三两下就教他给收服了!”没用的家伙,别人也不过给了他们点好处,就全都拜倒在那名祸水之下了。
“因为他比你还可靠啊!”他们还振振有词。
虽是刻意忍着了,但还是不小心笑出声的火凤,站在门外头的边边,忍笑的掩着嘴。
她挥挥手“两个都出去,然后叫那个祸水进来。”
美不胜收的美男神仙,满面得意地缓缓踱进房内。
“找我什么事?”
她笑得很虚伪“恭喜你,那一大一小的心都是你的了。”
火凤瞄了她酸溜溜的脸庞一眼,手中拿了两颗橘子来到她的身边坐下,边剥着橘子,边脸不红气不
地答道。
“他们的你尽管留着,我只要你的。”
啊,有响雷…
怎么又打到她了?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我知你天生少
筋,因此我决定同你说白一点,好胜过你迟钝到永远也不懂我的心意。”已经了解她的心
和习
的他,决定对她改变战略。
她低声在嘴边咕哝“我也没迟钝到那种程度吧…”
畔隐隐带笑的他,将剥好了的橘子,一片一片
进她的嘴里,而她也浑然不觉,就这么一口一口的任他喂她吃。
“你为何去魔界?”食欲很好,已经吃掉一整颗的她,在他继续剥第二颗时,忽然想起她好像从没问过他这问题。
“去那儿等你。”他抬起一手,让她把籽吐在他手中的帕上。
“你早料到我会去?”
“因有魔告诉我。”他笑得再
诈不过,还刻意朝她眨眨眼“我有共犯的。”
在他冷不防地突然对她大放桃花时,差点就被一片橘子噎死的青鸾,频捶着
口,并直在心底大喊着,这回她一定要在美
中撑过去…
“别再勾引我了,我定得很辛苦啊…”她边喝着他递过来的茶水,很哀怨地小声说给自己听。
“今儿个我出门买橘时,在铺子里见着了一对小情人正在吵嘴。”他把最后一片橘子递至她的嘴里“因他们,我想到了一个问题。”
默默吃着最后一片橘子的青鸾,总认为他突如其来的这段话,背后绝对藏了个他真正想问的东西,毕竟上当久了,她也总会学到教训,尤其是在他身上。
“倘若,你深爱的人,有天突然同你说,他忽然发现他不再爱你了,你会如何?”他将剥下的橘皮拿去扔了后,又坐回她的身边取来另一条帕子替她拭嘴。
“嗯…”从没想过这事的她,当下想也不想,就随便胡诌了个答案给他“若真是如此的话,我会在他死后吃了他。”
吃了他?
猛然瞪大眼的火凤,一脸不可思议地侧首看着她。
“你当真?”
“是啊。”她还一脸理所当然。
“你不问他为何不爱你的理由吗?”有点受惊的火凤,实在是不解她的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没必要。”她摇摇食指“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不是因为他不再爱你,而是他已不能再爱了,只是如此而已。”
两眉深锁的火凤,在心底犹豫了又犹豫后,还是很犹豫地再问过一回。
“你当真会将所爱
下腹?”
“嗯。”注意到他的神情后,没料到他竟以为她说的是真话,她在心底好笑之余,决定还是继续演下去。
他还不肯死心“没半点转圜的余地?”
“没有。”
“为何你要这么做?”
“因为那样的话,虽然生前他不是我的,至少他死后,我就可以永远拥有他了。”谁会呆得那样做呀?当然是说来吓唬他的。
虽然画楼早早就警告过他了,可他偏不信她的
子能怪到哪儿去,没想到,他当神当了那么久,居然还是有被吓着的一
。
她这尊神仙,未免也太危险了点…
“…我到底该不该重新再考虑一下对像?”
青鸾笑得坏坏的“考虑什么?”
扁看她脸上的笑意,火凤就知方才有神被要了,他没好气地抹抹脸,只好放弃今
继续再探她的心意。
“没什么,夜了,早点歇息。”
“火凤。”
她拿他的问题反过来问,且一脸兴味“若你所爱之人,有天醒来同你说,她再也不爱你了,你会如何?”
已走到门边的他,一手按着门扉,毫不犹豫对她漾出对她来说颇为致命的微笑。
“我会让她后悔。”
“后悔?”不小心又被眼前的男
闪了一下眼睛,她忍不住
眼再问。
他刻意温情款款地看着她,再配上天籁般的语调,打算
死她也不偿命。
“我会让她在十年、百年后都惦记着我,并且后悔,她为何要高抬贵手放过我。”
这个嚣张、自负、外加没节
的无良神仙…
差点被
得晕头转向的青鸾,在他把话说完就走神后,面河邡赤地瞪着纸窗上那具远去的背影,可即使他已经走远了,留在她眼底的温柔面庞,和足以勾神破戒的言语,却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底怎么也挥之不去。
“糟糕。”她一手抚着
坎里那颗因他而
跳的心,很认真地头痛起来“这下,真的有点很糟糕了…”
也许是冬日的缘故吧,近来仍在养着身子没事做的青鸾,总爱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她的神仙觉,而那两个向来都由她管着的一大一小,老早就抛弃了她,投向火凤的怀抱去了,也因此,日子变得更闲的她,渐渐开始早也睡、晚也睡,一口气睡足这几百年来她没睡
的份。
不知已睡了多久的青鸾,方自睡海中醒来,见着的即是一屋子的漆黑,在她穿足够厚的衣裳一院找过一院,却没见半个神仙时,她这才想起…几天前听望仙说,就快过年了,他这个土地公这几
得按神界规矩回神界报告这一年的人间之事,而火凤今早在她睡着前,似乎也曾对她说过,他得回昆仑山一趟…
那,霸下呢?
大雪方停,手持一盏灯笼出门找神的青鸾,轻而易举地就找着了霸下最爱跑的地方。
甭坐在河堤上,远跳着对岸的霸下,
着寒风,动也不动地聆听着尚未结冰的河水水声。大老远即见他这副模样的青鸾,偏首想了想时节,很清楚霸下总是在这时节犯的毛病又出来了。
走路本就摇摇晃晃的她,在雪中走得更加辛苦,发现她前来找他的霸下,只是看她一眼,又调过头去不想理会她。
总算走至霸下的身旁后,青鸾将灯笼
在一旁的雪地上,再弯身抱起霸下,坐在他原本所坐的位置,将他置于她的腿上后,她再将把温暖的大氅打开,将一身冰冷的他和她一起包裹起来。
“今儿个又在扮什么?”很不喜爱被她当个孩子对待的他,窝在她温暖的怀里闷闷地问。
“良家妇女。”
“良家妇女?”她睡昏头啦?
她倒是一脸理所当然“我都喊你小弟这么多年了,来,叫声姐姐听听。”
“姐姐?”他相当下屑地回首瞪着她“你少托大占我年纪的便宜!”论实际年纪,他可是大了她几千岁,偏偏她就是只算外表的年纪而已。
“你就配合一下吧。”她硬是把他的头转回去,再倾身搂紧他“哪,方才你在想谁?”
知道自己什么心事都瞒不过她的霸下,沉默了一会儿,小小声地说着。
“…嘲风。”
“就那个蹲在屋檐上的?”她始终搞不太清楚他的兄弟们各自专司何职。
“嗯。”他点点头“昨儿个我溜去大街上时,在屋檐上见着了很多它的塑像。”
听着他寂寂的语调,青鸾暗自叹了口气。
她一直都知道,霸下很想要有家人,更希望能一家团圆,可他也明白,这是件永不可能之事。因此当他在大街上行走时,他总会抬起头瞧着屋檐上头的嘲风像,若是经过了庙宇,他便会看着被当作殿角走兽的螭吻…
以前的她,总是天真的认为,降临在霸下身上的事,就像降临在每一个神仙身上的事一样,只要时间久了,眨眨眼,也就都过去了,哪怕是再如何曾经珍惜过的人事物,也都会渐渐遗忘,可顽固的霸下却不是,他从来就没有忘记他曾有过家人这一回事。
低首看怀里不吵不闹的霸下,小小的脸庞
着刺骨的寒风、微缩着身子,坐在星空下孤单地怀念着他那已有几千年未见过面的家人,一阵很难掩饰的伤怀,自她怀里的孩子身上渐渐染上她的身子,再降落在她心底的坑坑
里。
“以前,当我孤身站在湍急的江涛中,背着那块能够守护人间的镇水神碑时,我曾经幻想过很多事。”他看着眼前冰冷刺骨的河水,想起了以往他是如何挨过每年的酷寒。
“哪些事?”
“那时我一直在想,人间该是何等模样?而我的那八个兄弟,他们生得又是什么模样?他们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身不由己?还有,他们是否有过得比我还快乐些?而我们,会不会有团聚的一
?”
“霸下…”
他有些羡慕地说着“有时,我真想像你一样,忘
大,这样我就可以忘记他们了。”
若是不能得到答案,那他,情愿打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这些问题。因此在他来到人间后,他年年在冬日扬起北风时,就把他的欷吁和伤感,哽咽与嚎啕,全都托付于北风之中,希望能不留下半分地带着它们远走高飞,他总是想着,若是能够忘记就好了。
倘若真能忘记的话…
青鸾侧首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二话不说地拉过他的小手,虔心虔意地将冰冷的掌指给
暖。
着那双小手时,青鸾抬首看向雪停后清澈天际上一颗颗的星子,她忽然想,或许,一直寂寞地等待着心愿成真的霸下,也许,在某个未来,会在那么一个温暖的
晴风好日子里,坐在青翠的草地上,聆听着枝头每一朵花朵绽放的声响,以及
回大地时分,头一只站在树梢高歌的黄鹊,它那悦耳的叫声,而他和他其他八个兄弟们,齐坐在树下,正开心地笑着…
可是,几千年来,在记忆深处总是背负着八个兄弟,他的心中,也许早就已疲累不堪得再也不愿多想,因他也知道,他只是在等待着一个不可能成真的愿望而已。
她想不出与自己的亲手足生离,那将会是怎样的疼?
她也曾想过,倘若她是他,她能不能忍受那数千年来的分别?
可她却心酸的发现,不要说一百年、一千年,她就连一
也
不起,也无法去想像。因此,她不知该对霸下说些、做些什么,正如同她并不知,到底该花上多久的光
,才能填满那几千年来的分离,与心上的痛。
神界之神皆与她一般,生来就是孤单,从没能享受过什么亲情灯火。来这人间这么久了,她在不知不觉中,活得有点像人间之人了,因有着霸下与望仙围绕在她身旁,他们这三神,就像人间的一家人般,若是要她许个心愿的话,她想,她要许的,一定是他们一家人永远都聚在一块。
就像霸下的心愿一样。
她摇了摇他“你还记不记得嘲风之外的兄弟?”
“我与他们相处的时候并不多…”他忍不住垂下颈子,伤心的语气里带着些许遗憾。
“你还记得他们什么?”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极力想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可它还是滴落在青鸾的臂上。
在他转过身搂住她的
际时,青鸾安抚地抱紧他,伸手在他背后拍了又拍,直到她以为他快睡着时,她忽然听见。
“青鸾,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有家人吗?”
“我有你和望仙啊。”她低下头,笑着轻点他的鼻。
他好奇地张大眼睛“除了我俩之外呢?真正与你有血脉关系的家人,有吗?”
“没有。”她耸耸肩,在他的眼中掠过失望之余,她忙不迭地再补述“不过,在我上头,我有五十九个师祖和一个已经仙逝的师父。”
“这么多?”
“就是这么多。”她悲叹地温习起惨不忍睹的回忆“你不知道,当年我拜完师之后,一听到我还要再拜五十九个师祖,且每一个都要跪在他们面前磕上三个响头时…”
“你当场翻脸走神?”太过了解她个性的霸下,毫不犹豫地替她说完。
“一点也没错。”哪有这么亏的?磕了三个响头就算了,她居然还得再磕上一百七十七个响头?那票老神仙根本是存心想让她这个小徒孙磕破她的脑袋!
“后来呢?”
她想到就痛“后来,我的额头,足足肿了一个月都没消…”都怪她那个太过尊师重道的师父,说什么只要拜了他为师,她就得连带一起拜师祖,当她瞧见那五十九个白发老神仙时,她只差没当场找
柱子撞。
“你喜爱你的师祖们吗?”不知不觉间,已经没再那么伤感的霸下,笑意微微跃上他的脸庞。
“喜爱。”每回想起那五十九个老头,她就会想到他们关怀她的笑脸,与他们鞭策她上进时的严厉脸庞。
“你喜爱我和望仙吗?”他摇着她的手臂,巴不得也能在她所喜爱的册子中,留下他和另一个同居人的名。
“喜爱。”她点头点得毫不犹豫。
“你喜爱画楼和冰兰吗?”
“喜爱。”这还用问吗?
“那你喜爱火凤吗?”
“喜爱…”
才把话说完随即就发现上当的青鸾,低首瞪着怀里那张笑得一脸
诈的脸庞,她忍不住推了推他的鼻。
“臭小表,你拐我的话?”这一定是那个狐狸脸教会他的。
心情仍是很不错的霸下,在她身上爬来爬去,直到坐至她的腿上与她面对面坐好时,他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道。
“画楼生前要我对你传句话。”
“什么话?”她很意外那个没留多少遗言给她的画楼,居然还找上了霸下。
虽然他
就不懂,但他还是源源本本地照本宣科。
“在这世上,并不是非得亲自将双手奉送到你的面前任由你紧握着,那才叫做幸福。可是,倘若你早已经握在手中却又毫不珍惜,那么那并不叫浪费生命,其实,那只是证明了,这世上,你最不在乎的,就是你自己。”
听完他的话,很清楚画楼想要她正视并把握些什么的她,忍不住摇首又叹气。
“唉…他连你这小表也给带坏了。”
“我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捶了她一记以示抗议。
“你若听懂了还得了?”她懒懒地应着,不经意看了天际一眼后,即抱着他站起身“咱们回家吧,火凤已经先回去了。”
一手抱着霸下,弯身拿起还
在雪地的灯笼交给他后,在雪地里边走边摇来摇去的青鸾,很高兴地看着被她抱着的霸下也学起她将头左摇右摆。
一路摇回家的两神,才进了土地公庙,以术法进了里头时,方抵家门口的他俩,便张大了眼瞧着在大厅正中央的地炉里,以木枝
了十来只的鱼儿,正在炭火上烤着。
“你在做什么?”青鸾先将霸下放下地,呆呆地问着正在炉边忙着的火凤。
“我想,这几
望仙不在,你们的肚子一定全都病了。”他边说边把一旁竹篮里未烤的鱼,一一
上木枝。
“病了?”她扬高柳眉“什么病?”
“饿病。”他们这三尊神仙,除了那个爱哭的望仙会做饭外,眼前的这两个,就只懂得饿肚皮而已。
眼看着在火旁烤得油亮亮、黄澄澄,表皮还带点焦
的鱼儿,早就受不住
惑的霸下,直
着口水,佐以腹里咕噜噜的叫声来同意火凤的说词。
“趁热快把治病的葯吃了吧。”火凤拿起两三尾烤好的鱼放在碟上,示意他俩快点坐下。
完全没同他客气,也不懂得矜持的一大一小,随即坐在炉前大口大口享用起火凤亲烤的鱼儿,但…
吃着吃着,不约而同地,某两神先是瞧了瞧手中的鱼,再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个从不曾在人间尝过的好味道后,他俩互看了对方一眼,而后将怀疑的眼神集中至火凤的身上。
“火凤。”霸下先一步开口“这鱼…你打哪弄来的?”他在人间住了百年了,什么鱼没吃过?可他就是不曾吃过这种造型奇特,且风味好得没有任何鱼比得上的好料。
火凤手边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地,他又继续烤起其他的鱼,貌美的面上全无异样。
“拿来的。”
“同谁拿的?”也是满心怀疑的青鸾,在听完他的说词后,更是不安地追问下去。
“北海龙王。”他边说边在他们的碟里各放了一尾鱼“这宝鱼呢,吃上它一尾便可增加十年的神力,因此你们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当下他俩啥子吃美食的心情全都没了。
青鸾颤着声问:“北海龙王…为何愿把这些宝鱼赠你?”他该不会是…不会是…
半点愧
也无的火凤,直截了当地说出正确解答。
“这不是赠的。”当然是他把那个小气龙王打趴在地上后硬抢过来的,他才同那个道行没他高的小龙王没什么
情呢。
回想起他是怎么当上灯神的后,青鸾更是问得小心翼翼。
“你与北海龙王…是否也曾有过一点小小的过节?”他该不会已经树敌到,放眼全神界泰半都是他的仇人了吧?
他说得还满含蓄的“可以这么说。”
“…”正吃着宝鱼的两神,当下各自一头冷汗频冒,皆不知面对碟中得来不易的珍贵宝鱼,他们是该一口
下去,还是叫这些鱼儿快些死而复生。
“趁热快吃吧。”身为抢匪的他还很热情地劝他们进食,并又在他们的碟上各置了几尾。
“你…之前不是说你要回昆仑山吗?”吃得心惊胆跳的青鸾,不
开始怀疑起他会回来得那么早,还有空去抢北海龙王宝鱼的主因。
“是回去过了。”火凤大刺剌地指着摆放在身旁的一篮蟠桃“这是西王母亲种的,既能滋补身子,又能增强神力,凡人若吃了,还可长生不老。哪,你俩有空就多吃些,可不要忘了要留几颗给望仙。”
望着那些颗颗硕大、颜色鲜美的神界蟠桃,青鸾在霸下害怕地靠到她身边来时,已经不抱希望的问。
“这些蟠桃,一定…也不是西王母赐给你的吧?”
就着跳跃的火光衬映,此时此刻,火凤面上的表情,就显得万般
恶。
“…”完蛋,真的是他去偷摘的…
青鸾呆愣着眼“我开始有点明白,为何你会说,你已经把神规差不多都犯满了…”
紧靠在她身旁的霸下,再同意不过地频频点着头。
他两眼一瞠“识相的就快吃!”他们以为他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不敢埋怨他半点的两神,当下各自埋首于碟中,努力将他辛苦的成果
下腹。
不过一会儿,已吃得半
的霸下,在拿来一颗蟠桃乖乖啃着时,他无言地看着火凤不断要青鸾再多吃些的模样。
也许火凤从来都没有注意到,每当他看向青鸾时的目光,总会变得无比温柔,而那时,平
总是挂在他面上的狐狸脸就会不见了,可是天
就迟钝的青鸾,却从来没有发现这点。
他不语地看着他俩,各怀着各的情意,任爱意各染各的眉梢,而后他想想,也许,他这个号称只有六岁的孩子,并不该管得那么多,
后,也不该打搅了他们才好…始终含笑看着青鸾的火凤,心满意足地坐在她的身畔,细看着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以及她脸上那份他最想念的笑靥。
在他的记忆中,她始终都没变过,他也从未曾遗忘过她,可她,却忘了在她的生命里,曾经有他这么一个神仙,就像现下这样,
,都陪伴在她的身旁…
青鸾的记
太差,而他的记
,则是太好。
好到…即使都过了不知几百年了,他还是在心里惦着,那个只与他短短相处了一百
的小神仙。
那一年的雪季,在昆仑山上…
“唉…”
聆听着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叹息声,身心俱疲的火凤,实在也很想跟着她一块叹上一叹。
接连着七
,在山顶崖边救了那个两眼包裹着纱巾的贵客十来回后,原本
就不想多管闲事,也不想知道她为何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更不想老在同一个地方救同一尊神的他,已经渐渐开始习惯她那永远不知在叹些什么,叹得不伦不类,还有什么都可叹的叹息声了。
接连着七个
夜完全没歇息过,困得两眼几乎快睁不开的火凤,在那个一心想要下山的蒙眼贵客,又冒着大雪自她的院中定出来时,本以为今
可以收工不必再救神的他,在体认到她今天还是不会放弃后,他的内心忽然兴起一股非常非常强烈的冲动…
敲晕她!敲晕她!敲晕她!
他发誓,她要是再往山崖那边跳一次,他不是用她手上的那
枯竹敲晕她,就是干脆助她一臂之力,直接把她拎到崖边,再一脚把她踹下山去送她上路!
趁着五十九个师祖又离院去找神帮忙时,青鸾立即把握住机会偷偷溜出了院,可她两脚才踏出院外,她便沮丧地垂下两肩。
“唉…”又下雪…这场雪到底要下到何时才能停?天天下、天天下就算了,雪积得那么厚,她手中的竹杖在雪中
来
去,就是找不到一条路来。
不要再叹了…
隐身跟在她身旁,愈听愈痛苦的火凤,硬是忍耐地收回了那只想要掩住她小嘴的手,然后恨自己那天干嘛吃
太闲去救回她一条小命。
眼看着她又开始再次出院冒险,他两眼无神地瞪着她始终都没变过的走路姿势。
别再走得摇摇晃晃了,不然待会儿她定又会…
跌倒。
噗的一声,看着下一刻整个人即呈大字状趴在雪地里的青鸾,火凤万般无奈地一手掩着脸,而后习以为常地等着她的下一声叹息。
“唉…”她相当如他所愿。
当神仙这么多年来,火凤从没听过这么多的叹息,也从没看过任何一尊比她更会跌的神仙。他认命地弯下身子,先是以指轻敲她的肩头,提醒她一下他站在她身边,而后他一手轻松地将她拎起站好,再动作已经自然到不能再自然地拍掉她一头一脸的雪。
“你怎么又在?”已经被他救到不会被他吓到的青鸾,还满高兴今
又有他来陪她作伴。
他也很希望能不必在这儿呀,问题是,她一天到晚逮着了机会就想下山,偏偏每回她都是自找死路,烦得他百般不耐,很想狠心对她来个见死不救,可也不知为何,他就是…就是没法放着她不管。
唉…
咦,怎么连他也在心里跟她一块叹起来了?
“你还是不打算同我说话?”在他拍不完她身上的雪,干脆握住她的肩头将她举起来摇一摇,好摇掉她
前的一堆残雪时,被摇得也很习惯的青鸾继续她单方面的交谈。
因只要同你说了话,你就会开始无止无尽的叹给别人听…将她给摆回原地后,有过太多前例教训的他,默默在心底暗忖。
“也许你今儿个心情还是不好。”她点点头,不过还是不气馁“没关系,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听我说就成了。”
老天,又来了…
听见她的这句老话后,火凤很想把她埋回雪里算了。
“你们昆仑山的天候很不好喔,
都下雪,不像我们天帝那边,永远都是四季如…”
早就伸出一掌在她身后等着的火凤,在她走不稳一骨碌往后倒时,适时地将她扶回原位。
“方才我说什么?啊,对了,四季如
。”她站稳后,还可以把刚才的话接下去“我想你一定是因为长年都待在这冷冰冰的地方,才使得你的
子也冷冰冰的,你不认为你需要换个环境,改变一下心境吗?”
“…”随她去讲随她去念,只要她高兴就好,反正他就当他聋了啥都没听见!
“怎么,你不认为?”在他还是不吭声时,她转过身问,偏偏她所问的那个方向一个神也没有。
站在她身后的他,摇了摇头,以指敲敲她的肩头,将方向感糟到一个不行的她,重新转过身子转回他的面前。
“原来你在这啊?”她好奇地伸出手摸摸他“好奇怪,你是怎么走路都不出声的?昆仑山的神仙都是这样吗?”
不是昆仑山的神仙都这样,是她这个没什么神力的小神仙修行不到家的缘故,所以才不会这样…已经学会在心底自一言自语的他,无言以对地看着她那一双手,开始在他身上四处
摸大吃他的豆腐。
任她迳自摸了好一会儿后,火凤才在心里想着,反正他是个男人,失节事小,既然她都不在乎了,那他也没什么好在乎的。可就在她以小手量完了他的高度和他双肩的宽度,也测过了他
膛的厚度后,她的一双手却愈摸愈往不该去的方向摸去,而看不见的她,却完全不知道她正往哪摸…
跋在她铸下大错前的最后一刻,火凤及时握住她的手,以免接下来的场面会陷他俩于尴尬之中,可在这时,她却偏着头问。
“不能摸吗?”
“…”当然不能,她知不知道再摸下去会摸到什么啊?
“为什么?摸了会如何?”她的口吻继续很天真,也很让他头痛
裂,还外加有点脸红。
“…”打死都不告诉她会如何…奇怪,为什么在这等景况下,他居然比她还要来得害羞?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她还想认真的与他讨论讨论,一心想要搞清楚就是了。
“…”他哪有什么隐疾?他这个神仙,可是个健健康康又货真价实的男子汉!只是…只是不能证明给她看就是了。
“不然,你小小声的告诉我,我保证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挨近他的身边,还刻意
低了音量。
面对她没完没了的这个
感话题,面都已经有点扭曲的他,百般忍耐之余,突然很想来个仰天长啸。
“你一直都不吭声,也不开口,我想,这个隐疾…一定困扰了你很久很久是不?”唉,就像她的左手和她的眼睛一样,不过,他的肚子究竟是受了什么伤,才会让他那么介意让人摸他的肚皮?
忍…不下去了。
蓦然用力放开她的双手后,火凤无言地走至一旁的树林里,开始发
地一拳打断一棵大树,不过一会儿,在林子变成一片干净无物后,他再大步大步走回她的身边,弯身直接把害得他快得内伤的她给扛上肩,再快步扛着这个大麻烦回她的客院。
“唉,你又用扛的了…”她无奈地叹息,继续在他的肩上自言自语“难道从没有神告诉过你,你好像有一点点
鲁?还是说,你们昆仑山…”
彻底实行听而不闻政策的火凤,也不管她在他肩上又叹又说了什么,只管将她扔回院再将她锁在院内后,当下就速速决定,待会儿他就要去找那六十个没事跑来这做客的太岁,然后叫他们马上把她给拎回家去!
可是,就在去过了一趟大殿,也对那六十个太岁抱怨完他的困扰后,好不容易,他才回院睡了舒舒服服的一觉,没想到,就在次
清晨,天色才蒙蒙亮时,他家门口便响起了一阵断断续续,听起来像是很犹豫的敲门声…
一夜睡得尚好的他,懒洋洋地穿换好衣裳,走至门前才打算
客时,没想到两手将门扉一开,那尊已经成了他噩梦的小小神仙,此刻就近站在他的面前。
趁着他目瞪口呆之时,她走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
膛,并且在把他给认出来后,她欣喜地对他一笑。
“啊,果然是你…”听五十九师祖说,这片山头上就住了她与另一尊神仙而已,还好她没找错地方。“你家住这里吗?你今
不出门吗?外头好冷,我可以进去跟你聊聊吗?”
“…”他要去宰了那六十个还死赖着不走的太岁。
“你…你不
我吗?”因他迟迟都没动作又不肯答话,她缩了缩肩头,对他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不
,一点都不
!他只希望她速速滚离这座山头!
“唉…”她转过身子,幽幽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天生没什么神缘…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对不起,
后,我不会再来吵你的…”无论是神界的神仙,还是他界的众生,除了画楼和冰兰外,从来都没半个愿与她做朋友,他们都只会绑她、抢她,还有想要她的命而已。
在她边走边晃着那颗小小的脑袋,叹气叹个没停,微缩着身子,一副可怜落寞样地走远,并在雪地里连续跌了三次跤后,站在门边始终都没动的火凤,却因此而压抑不住地一掌掐碎了门扉一角,并很想抱头狂问上天…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他真是一点也不懂…
那个老是扰神清闲、不断自言自语、谁碰到谁倒楣的大麻烦,终于识相地离他远一点,他不是该乐得去放串鞭炮大肆庆祝一番吗?可为什么,此刻的他,竟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内疚感,像块大石直
在他的头顶上,让满心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愧疚无比的他,直想冲出家门去把那个又再跌了一次的大麻烦给扛回家来,顺便再为身子总是冷冰冰的她,灌她喝上大一壶的热茶?
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难不成…难不成他,天
就热爱被
?
尤其还是被她
?
势如排山倒海而来的沮丧感,令一大清早心情就灰暗无比的火凤,又恨又怨又烦恼地直蹲在地上,不知究竟拿门外的她,和门内的自己怎么办才好。
“唉…”随着她离他愈来愈远,也愈来愈小的叹息声,此时就像千百
针,一
又一
地,直刺在他变得很脆弱的心上。
“我就得非认了不可吗?”他不甘又懊恼地喃喃自问。
“啊!”不同于她叹息的诧异叫声,突自外头远处传来时,火凤急急站起身子抬首一看,就见没有方向感的她,先是撞上了拐处的一株千年古松,然后她小小的身子,在她伸手捉了个空时,便顺势往那有点坡度的小道直直滚下去。
见着此景,未及思考,等火凤回过神来时,他早已速度飞快的冲出去,直跃至小坡底下,弯下身子伸出两手,把已快滚成一团雪球的她给及时截住。
抱着怀中的一团雪球回院后,火凤首先把她冻得苍白如纸的小脸挖出来,再叹息地把她其他部分也一并挖出来。
“若是无我的话,你该怎么办?”他忍不住学起她,也来个摇首又叹气。
“咳咳咳…”嘴里还
着一口雪的青鸾,咳了好半天才咳完,而后她那一身被雪弄
的衣裳,立即让身子单薄的她大大打起寒颤。
他摇摇头,先是拿了条布巾将她一头的
发在她头上裹成一团,找了几件干净的冬衣后,他拉着她的手走至屏风的后头,让她的手摸了摸屏风后,再告诉她。
“把衣裳全换了,我在外头等着。”
她不断点头,冷到连牙齿都在打颤。
让火凤等了好一会儿,笨手笨脚穿好男装的青鸾,在定出屏风后还是抖得有如风中之叶,他忙
下身上已被他穿暖的外衣替她穿上,再拉着她到底下摆着火盆的桌边坐着,
给她一碗热茶后,便两手勤快地替她擦起她的一头
发。
已经喝完热茶的青鸾,整张脸仍是没什么血
,火凤再替她倒了一碗后,边拆去她眼上也
掉的纱巾边说。
“再喝。”
她再听话不过地又咕噜噜灌起热茶,半点女孩儿家的样子都没有,可已经对她习
很清楚的火凤,已麻痹到认为这是很理所当然之事。拆了好半天,才把裹在她眼上的纱巾拆掉的他,自一旁的木柜里找来一堆纱巾回到她面前时,不经意拾首一看,不
愣了一下。
从未见过她的眼的他,看着那双紧闭着的大眼,有着两排他见过最长的眼睫,而她这张他早已见惯的脸蛋,则是在有了那双眼后,顿时像是画布里所绘的静物般活了起来。
其实她生得…并不难看。
以往自得像张纸的脸蛋,在她喝了热茶后,白皙的两颊上生出粉
的颜色,而她没血
的
瓣也看起来红润多了,只是,就是那双眼可惜了…要不是因她的这一双眼看不见,不然,若是她能睁开眼,想必她看起来一定会更加…
包加什么?
赫然发觉自己竟在胡思
想时,他甩甩头,趁她未受凉前先把她的长发擦干,而后替总是顶着一头
发在风雪中
定的她,轻柔地梳起长发。在他梳了好一阵后,他这才发觉既长舌又爱自言自语的她,竟沉着声都没开口说上半句话。
“怎不说话了?”她不是叽喳得连麻雀都没得此的吗?
“因为…”可能又会不高兴。”她
低了脑袋,小小声的说着。
“准你说话,但,只准我问你答。”他一手抬起她的头,继续梳着在他手中质感有若丝绸的长发。
“好。”欢乐的笑靥又再次匀匀地漾在她的脸上。
看着看着,他差点又看呆了。
虽说,
都见她笑,但这还是他头一回看见了她全部的容颜,且对他笑得这么开心。
“叫什么名字?”他清清嗓子,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想问。
“青鸾。”她开开心心地喝着热茶,又习惯性地开始摇头晃脑的。
他扶正她的脑袋,走王她身后慢条斯理地继续梳着她的发,也不急着放开手中的青丝。
“你还是想下山?”每
都出来找路,她就那么不想治眼吗?
“不想了。”她摇摇头,但马上又被他固定不许动。
“那你还每
都出来跌跌撞撞?”
“因为我知道有你在啊。”镇
待在院里,多闷啊?她也不过是想出门透透气。
“我?”他自她的身后绕到她的面前,瞪着她此时看起来竟让他觉得有些美丽的笑脸。
“你会护着我不是吗?”她笑得很开心,且说得…就好像他为她那么做,本就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
后,不准在雪
出院
走。”他以指直戳着她的额际,以严厉的语气对她规定。
“喔…”赏心悦目的笑脸当下不见,替换上的,是满面的失望与落寞。
就像是天边一道美丽的彩虹突地消逝了般,为了想要挽回住那阵眩人目的美,一阵冲动下,他忽地
口而出,可一说完他就后悔到无以复加。
“除非我去带你出来。”他在说什么呀?他今
是怎了,为何只要和她在一块,他就是不断的一时冲动再冲动?他是终于被她给
疯了不成?
不知他为何突然开始在她面前学她叹气,且叹得没完没了时,因他没问就不敢出声的她,好不担心地两手摸上他的脸,再一路摸上他的额际。
已较温暖的小手,覆在他面上的感觉,还真…不坏。他不
瞬也不瞬地瞧着她这张靠得他太近的脸庞。
“你真完全看不见?”他享受着面上微凉的触感,有些惋惜地看向她那紧闭着的双眼。
“看不见。”
“你能张开眼吗?”修长的指尖抚过她长长的眼睫,甚是希望她能张开眼眸让他一瞧她的瞳
。
“无法…”她垂下双手,在桌上摸索着她裹惯的纱巾。
“既是张不开,那就别费事把它裹起来了。”在见着她的这双眼后,他一改之前的念头,决定不再任她把她的眼给藏起来不让他看。
“好。”她乖乖点头。
火凤扬高了
角,看着眼前又恢复干
,且一身温暖的人儿,还有她身后那头美丽的长发,十分满意自己辛苦的成果。他将坐着的她转过身,面对面的坐下后,拉来她那双他不知已牵过几次的小手,很有耐心地
暖它们。
“今
,你就待在我这,别再出去跌了。”怕爱说话的她一人回去会寂寞,他迳自地替她下决定“向晚时,我会带你回客院。”
“真的可以吗?”她一脸的雀跃。
“嗯。”他也不知他到底在想啥“明
起,我会去带你,但在我去找你之前,不许自个儿出院,知道吗?”
“知道。”
因她那太过乐意配合的模样,火凤忍不住笑了出来,大掌直在她的头上拍了又拍,而这么拍着拍着,他的手就滑到她粉
的脸庞上
了路,一时之间还回不了家。
任他摸着的青鸾,在他始终都不动也不说话时,只是把脸歪向他轻抚的那个方向,这让已经回过神的他,突然
回手也不是,不放开她也不是…于是,不想再动脑想太多的他,就这么摆着不动了。
而眼前这名唤作青鸾的小小神仙,
后,也就这么在他的一时冲动之下,悄悄地住进了他的生命里,而这一住,就是久住到近乎九百年…
久到,他都忘了要叫她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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