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明月宮。
自从现任宮主冷枫于十年前接掌宮主之位后,便弃了以往只收女弟子的规矩,广纳五湖四海的英雄好汉,积极与武林各门派
游,声势⽇隆。尤其近几年来,更成了天山琊王眼中的心腹大患,每回他想扩张势力,总会遭明月宮暗中破坏,而在幕后策划一切的便是明月宮七圣女之首,也就是下一任宮主继承人…月姬。
据说圣女月姬不但才智出众,更秉绝代容姿,一笑倾国,是明月宮內男
徒众仰慕的对象,也是江湖上青年才俊一心求渴的良配。
何况娶得月姬,得到的不仅是如花美眷,还有明月宮庞大的江湖势力,再加上习得盖世的乾坤剑法,何愁有朝一⽇不能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于是,青年才俊们更狂疯了,几乎不过数⽇便有人找上朝
门,指名要抢天⼲钊。
没想到这剑,最后是落在他手里啊…一念及此,温行浪不噤自嘲地苦笑。
经过将近半月的⽇夜跋涉,他终于抵达明月宮,在宮外闯过由十二金钗组成的“天女散花阵”后,其中一位金钗将他引进会客厅,等待宮主亲临。
位于深山幽⾕的主体建筑,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奢华富丽,反倒十分低调,只是用一块块简单朴实的石材堆砌而成。
倒是宮內庭院,小桥流⽔,奇花异草,妆点得颇具诗意情调。
温行浪站在会客厅口,闲闲赏玩外头雅趣的景致,一刻钟后,明月宮主冷枫总算在四名宮女前导下,姗姗现⾝。
他转过头,看着宮主雍容地坐上厅內主位。她是个容貌妍丽的女子,虽然已是中年,仍是不减风采,反而更添几分媚娇。
“你就是朝
门温三公子。”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一个长辈威严地要他确认⾝分。
温行浪躬⾝作揖。“在下正是。”
“没想到最后是你夺到了天⼲剑。”冷枫淡淡打量他。“听说你从小体弱多病,武功底子极差。”
“传言总是不可轻信。”温行浪呵呵一笑,四两拨千斤。“在下得到了天⼲剑,又闯过了冷宮主设下的天女散花阵,应该⾜以显示一些能耐了吧?”
“嗯。”冷枫颔首,清澈的目光再度巡过他全⾝上下。“看你骨骼精奇,确是可造之材。”
“承蒙宮主看得起。”
“看不看得起,还不一定!”
语落,冷枫忽地飞⾝而起,朝温行浪直袭而来,手上迅捷使开一套绵密多变的掌法。
温行浪手握扇柄,不慌不忙地接招,冷枫看准时机,手指连点他
前六大⽳,他以扇柄一一拨开。
“好小子!”冷枫赞道,⾐袖一卷,带来宮女手上一把长剑。“亮出你的剑!”
不待她催促,温行浪早将天⼲剑子套鞘
击。
两人从厅內斗到厅外,冷枫招招奇诡,出其不意,温行浪却总是能料敌机先,仿佛早就习于这样的招数变化。
过了十多招,冷枫像是察觉什么,忽地停剑。
“温公子的剑法是令尊亲传的吗?”她沉声问道。
温行浪目光一闪,头摇。“家⽗并非是我师⽗,我的武功剑法都是另一个人教我的。”
“是谁?”冷枫问话的嗓音似有些轻颤。
温行浪听出来了,微微一笑。“我师⽗便是家⽗的师兄,也就是朝
门的创建人。”
“是…苍篇朗?”
“不错。”
“原来真的是他。”冷枫低语,如花美颜一时有些失⾊,蹙眉垂眸,似是陷⼊深思。
温行浪悄悄观察她略显惆怅的神情,心下雪亮。
这女子对师⽗,恐怕也并非全然无情吧?两个彼此有情的人,偏生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田地,又何必呢?
他暗暗叹息。
冷枫沉思半晌,忽地抬眸,又恢复原先的冷静淡定。“你闯过了天女散花阵,方才也挡住了我的剑,算是连过两关,至于这第三关嘛…”她一顿。
这么快就第三关了?
温行浪心跳一突。“敢问冷宮主,第三关考验为何?”
“我要你在七⽇內…”冷枫目光锐利。“学会乾坤剑法。”
“什么?”要他学乾坤剑法?温行浪愣住。“那…月姬姑娘呢?”他试探地问。
“等你学会乾坤剑法,我自会让你见她。”
这是怎么回事?温行浪蹙眉。
不是应该先闯过第三关,才能
娶月姬,娶了月姬,才学乾坤剑法吗?
怎么顺序全
了?
*********
江湖上的茶馆客栈,因为来往的四方人客川流不息,一向是街谈巷议的集散地,这几⽇,有个事儿更是众所瞩目。
听说明月宮的圣女月姬即将下嫁朝
门温三公子!
“这是真的吗?”一个带刀的青年人焦急地问⾝旁老者。“那个月姬真要出阁了?”
“帖子都发了,受邀的宾客也陆陆续续去到明月宮了,哪还会是假的?”老者捻须回答。
“唉,真真可惜!”青年懊恼地大叹“我本来还想上朝
门,试试自己能不能抢到天⼲剑呢!”
“天⼲剑若真那么容易抢到,这些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从朝
门败兴而归了!毕竟是一代宗师苍篇朗创立的门派,哪那么容易让镇派之宝落⼊外人之手?”
“可说也奇怪,最后拿到剑的怎么会是那个温行浪呢?他不是温家三兄弟里,最不中用的一个吗?我听说他体弱多病,武功极差,又贪生怕死,走到哪里都要那朵火焰红莲跟在⾝边保护…这么一个软脚虾,是怎么拿到剑的啊?又怎能连闯明月宮主三关考验?”
“别说你觉得奇怪,我也怎么都想不透。莫不是那温行浪使了什么
魂计,哄得明月宮主团团转?”
“说得有理!那温行浪生得俊俏异常,号称再世潘安,说不定明月宮主真是被那张小⽩脸给
去了。”
“如此说来,我的猜测还真有可能…”
怎么可能!
一路上听这些所谓武林豪杰的闲言碎语,红莲是愈听愈气,几乎想把手上这杯茶⽔往那些碎嘴的人脸上泼去。
一群状况外的家伙妄自揣测,败坏温行浪名声!
他们怎么不说温行浪真人不露相,其实⾝怀绝顶武功呢?为何偏要往最不堪的一面去猜想?
真可恶!
“别气了。”看出她的不愉,坐她对面的齐非微微一笑。“人就是这样,茶余饭后不说上几句中伤别人的话,生活就不带劲。”
“可是他们说他是‘小⽩脸’。”红莲咬牙切齿。
虽然不太懂得分别容貌的美丑,她仍能明⽩这名词带有的強烈贬抑意味。
“浪少不是小⽩脸,难道是大黑脸吗?”齐非开玩笑。“算了,你就别同这些人计较了,他们娶不到月姬,自然是心中积怨难吐了。”
“嗯。”红莲轻应一声,神情仍是不开朗,秀眉颦着,
⾊发⽩。
糟了,他说错话了!
齐非暗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眼前的姑娘最在意的就是她心上人即将娶别人,他偏还拿来说笑。
“嗳,红莲,你别介意…”他呐呐地想安慰她。
她涩涩打断。“明⽇,他就要成亲了。”
齐非一愣。“是啊。”
她能阻止他吗?
红莲颤颤地握住茶杯,瞪着⽔面上反照出那微微扭曲的、雪⽩的面容。
他师⽗的命令,他不能不听,不是吗?就如同她从前一样,总是被师⽗
着去做不情愿的事。
她明知道他抗拒不了师⽗的命令,却还是想阻止他…
为什么?
*********
这⽇,明月宮內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会客厅內挤了満堂宾客,个个翘首期盼,就等着吉时一到,新郞新娘拜堂成亲。
忽地,众人眼前一亮,只见明月宮主冷枫着一⾝紫衫,在四名美貌宮女簇拥之下,风华绝代地现⾝。
惊叹声顿时四起。
“不愧是二十年前江湖第一美人,果然是沈鱼落雁、国⾊天香啊!”连徐娘半老的宮主都美
至此了,那年轻的月姬肯定更加非比寻常。
一⼲男人暗自寻思,都是心庠庠的,恨不得能亲眼见到新娘是何等绝⾊。
又过片刻,喜娘出来宣布良辰已到,鞭炮声热热闹闹地响起,跟着,温行浪头戴冠帽,⾝穿喜服,手上握一条红绸,牵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走出来。
可惜啊!
新娘的脸让红巾给遮了,众男子心庠难耐,甚至有人思索着是否能制造个意外,让新娘露出脸面来?
就在一厅各怀鬼胎下,新郞新娘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堂…”
“夫
…”
话语未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火焰似的红影自空中翩然旋落,立定在大厅正央中。
她是个姑娘,一个穿红⾐的姑娘,⾝上那袭红⾊⾐裳虽不如新娘的喜服鲜
华丽,从天而降的神采却更加亮眼,令人目眩神
。
温行浪一见到她,脸⾊立时一变。
厅內宾客亦是惊讶不已,一个个睁大了眼,瞅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年轻姑娘。
她仗剑而立,姿态潇洒,雪⽩的面容冷凝,自有一股肃煞英气。
有人视线一落,认出她手上那把宝剑…
“是火焰红莲!”他惊喊出声。
什么?是她?
众人震撼,目光不觉齐齐往今⽇婚礼的男主角…温行浪⾝上
去。
后者一声叹息,上前一步。
“红莲,你怎么来了?”他哑声问,凝住她的眼神
晴不定,变幻莫测。
“我想问你一句话。”她直视他,清澈的眼眸并不把其他人看在眼底,唯他一人。
温行浪心跳一突。“什么话?”
“你,是真的情愿娶她吗?”她问得直率。
他却一时语窒,不知该如何回应。
“只要你有一丝不情愿,我无论如何也会带你走。”她谨慎言明,嗓音清冽如⽔,眼里却隐隐跳动着两簇火焰。
“你要带我走?”他愕然。
“是。”
她这一回话,厅內菗气声顿时此起彼落。
要抢婚了!
一场婚礼,说不定要演变成⾎光之灾,情势大大不妙。
宾客们面面相觑,眼底却没太多遗憾或懊恼,相反地,不少人还感到兴致
,巴不得这场婚礼早早破局。
温行浪明知一群人等着看热闹,却无暇理会,俊目凝定红莲,望进那清清⽔眸最深处。
他看见一丝蔵不住的忧伤,心弦一紧。“为什么?”
红莲一怔。“什么为什么?”
“为何你要带我走?”他低声问。
她愣住。
是啊,为什么?为何她坚持要带走他,不许他完成这场婚礼?
“因为…”她咬
,试图在一团混
的脑子理出个头绪。“因为…你是为我才接受你师⽗的命令,答应这桩婚事。”
温行浪将她的慌
看在眼里,
口绷得更紧了。
“就算不是为你,我也会答应。”他从齿
出冷淡的嗓音。
红莲一震,不敢相信地瞪他。
就算不是为她,他也决定娶月姬?
“你…”⼲言万语梗在喉咙口。
不对,不是这样的,齐非说他是为了保护她,是为了她。
可他却说不是,是齐非弄错了吗?是她,自作多情吗…
红莲狂
地想,満腔疑问在心里找不到出路,她苍⽩着脸,⽟手扣住剑柄,鬓边,流下冷汗。
她垂眸,颤着眼睫,思绪
蒙,是她想错了吗?其实这男人
本对自己无情…
“十二金钗,给我拿下这个丫头!”
一声清喝忽地响起,只见明月宮主冷枫⾐袖一挥,十二名⽩⾐女子一拥而上,摆开天女散花阵,团团围住红莲。
温行浪被挡在阵外,急忙叫唤:“红莲你先退下!我晚点再跟你解释!”
她置若罔闻,木然凝立原地。
“红莲退下!”温行浪提⾼声调,语气变得焦灼。
红莲这才回神,望向温行浪。
他在阵外,她在阵內,他手上牵着与新娘相系的红绸,而她手上,只有一把孤独的剑。
他不肯跟她走,又怎样?
粉
嘲讽一撇。
她还有这把剑,还有与她相依为命的火焰剑,她不孤单,一点也不…
“给我上!”
一声令下,十二金钗开始催动阵势,十二把长剑从不同的方向,朝红莲进
而来。
她急旋⾝子,移形换位,一手持剑,一手拿剑鞘,两手并用,如一团诡魅的火焰,在阵式內穿梭。
红影,⽩⾐,十三名女子宛如跳舞一般,在一来一往的过招间自然展示着美好⾝段。
众人看得啧啧称奇,不觉大声喝采。
“散花!”其中一名为首的⽩⾐女子忽地下令,十二把长剑同时脫手
出。
红莲心神一凛,动扭
躯娇,长剑快转,形成密不透风的剑圈,凌厉的剑气一一
开疾
而来的长剑。
但格开的长剑,转了个角度,又一一回到十二名⽩⾐女子手上,她们
换了彼此手上的剑刃,心念相通,再一次散花。
这回,散的不只剑,还有梅花形飞镖。
“红莲快退!你会受伤的!”温行浪在阵外惊喊,⾝形一跃,本想揷手,却硬生生让冷枫给挡住。
“冷宮主!”他又怒又急。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冷枫目光如冰。
“我答应你的事,与红莲无关。”
“她坏我好事,就该受教训,不许你揷手。”
“你…”温行浪还想说什么,只听见阵內传来一声娇呼,他心一沉,连忙转头察看。
幸而受伤的不是红莲,而是一名⽩⾐女子,她小腿中了镖,倒落在地。
温行浪心下稍安。
阵內,红莲继续挥舞长剑,一面思索该如何破阵。
虽然少了一个人,十一名女子仍是把阵式发挥得淋漓尽致,看来她要破阵,只有想办法用內力震断她们手上每一把剑。
只是这天女散花阵攻势极急,招数又绵密,几乎不让人有
息的空档,若是稍有不慎,控制不好力道,伤人事小,说不定还会取人
命。
难道,非杀人不可?
你不杀人,人家就会杀你。
冷酷的声音忽地在红莲脑海响起,她神智一昏。
是的,她也明⽩,一时心软只会送了自己
命,只是他说过,她可以不必再杀人…
她迟疑着,就在这瞬间,一把长剑乘机刺进她臂膀,她吃痛,秀眉一拧,跟着,另外十把长剑又
过来。
她忍痛点⾜,提气往上一跃,飞镖如影随形地追击,她咬牙,⾝子几个翻腾,躲开飞镖,然后以倒栽葱的势姿往下落,剑锋对准其中一个⽩⾐女子。
她恐怕,真的得杀人了…
想着,红莲
口骤然绞痛,一颗珠泪静静坠落。
“过来!”一道人影忽地掠过空中,截住她,将她柔软的躯娇护在怀里。“抱紧我!”
他低声命令,一面踩上⽩⾐女子们
叠的剑刃,借力使力,往上几个翻跃,飞出阵外。
“你还好吧?红莲。”
他抱着她在角落站定,焦虑地低头问道。
红莲不语,
蒙的眼,痴痴地瞅着眼前容貌俊秀的男子。
他果真生得很好看啊!她觉得,自己真可以就这样看他一辈子,永远、永远,都不腻。
她多希望,能这么看他—辈子啊!
可是,他就要娶别的女人了…
“温…行浪。”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大为震撼,又是心痛,又是感伤。
“傻红莲!你真是傻,为什么就是不肯走呢?”
“你不走,我也不走。”她静静地回应。
他一凛,心疼地看着她臂膀上那道不浅的伤口,以及不停渗出的斑斑⾎迹。“你别说话了,你伤得不轻。”
她头摇。“只是小伤。”
无所谓的,她曾受过比这严重许多的伤,还不是撑过来了?
红莲深昅口气,伸出未受伤的手,颤颤地摩抚他的颊。“听我说,我…不管你要不要我,是不是要赶我走,总之我…跟定你了!这辈子,你摆脫不了我。”
听闻她沙哑的宣告,温行浪只觉
口強烈震动,心跳如雷。
这傻女孩啊…这话等于是在对他示爱了,她可明⽩?
“我不离开你,再也…不了,你休想再赶我走。”她再也不要孤单一个人。
眼泪,又从她
离的眼滑落。
而他屏息望她,鼻头一酸,不觉恨起自己。
她不哭的,从没任何事能令她如此示弱,他却一而再、再而三
使她流泪。
他真是个坏男人!
“你可以娶她,没关系。”她颤着
。“可我请求你,让我跟着你…”“傻瓜,傻红莲!”他再也不忍听下去了,忽地低下头,俊颊在她
润的脸庞挲摩。“我从来没想过要让你离开我啊!这辈子我要的女人只有你一个,除了你,我谁也不娶。”
他…只要她?
红莲怔然望他,一时弄不清怎么回事。“那月姬呢?”
俊
贴近她耳畔,轻声低语:“这婚礼,是假的。”
“什么?”她惊愕。
他抬起脸,看着她的目光好温柔,深情満蕴。“我本来想等事情结束后再向你解释的,不过看来你是等不及了。”
妯
惘。“究竟…怎么回事?”
他微微一笑,正
发话,一串冷厉的笑声抢先响起。
“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
随着笑声堂而皇之走进大厅的,是一个⾝材⾼大颀长的黑⾐男子,脸上罩着半张狰狞如鬼的面具。
一见那面具,厅內众人立时不寒而栗。
“是琊王!”
有人惊喊,跟着,几乎所有人同时子套刀剑,摆出架势,严阵以待。
被称为琊王的男子对这阵仗却是丝毫不看在眼里,嘴角牵起一丝讥诮的冷笑。
“真可笑的婚礼!闹够了没?马上给我停止这场猴戏!”
他说什么?
众人不解,却是更加戒备。
温行浪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嘴角却是浅浅一勾。
“真主角总算出场了。”他低语。
什么真主角?
红莲困惑,凝望着琊王,由他鬼魅般的面具,看到另外半边冷俊的脸,她看着,忽地在温行浪怀里強烈颤抖。
“你怎么了?红莲。”他大惊。
“他…”她牙关打颤,脸⾊因脑海里
错浮现的景象而惨⽩。“就是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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