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美术馆
走到室外,立刻感到天气异常晴朗。万里无云,宜人的海风轻轻拂过。
按照御手洗的指示,我穿上了旧衣服,又套上胶靴。这副模样如果到筑地的海鲜批发市场,应该是最合适不过了。御手洗也是同样的打扮,再加上一个世界级明星,我们三人组成的小分队,即使在世界
的大都市横滨也非常引人注目。手忙脚
之中,我们逃一样钻进了玲王奈的梅赛德斯奔驰车内。
我把御手洗所说的蜡烛和大号电筒,以及替换用的胶靴归拢到一起,放在一个塑料袋内拎着。
虽然玲王奈在电梯里就戴上了太阳镜,但是一坐上驾驶位把车开出去,就已经有几个年轻人指指点点地跑过来。
“糟糕!这样子我们没法去茶楼了。”御手洗一边说,一边透过车窗向后边看“他们以为我们在拍摄喜剧电影吗?石冈君,还是不要给我写书了!”他回过头来说。
“别开玩笑!那我们靠什么生活?”我反问道。
“只要能填
肚子干什么都行!”
“玲王奈小姐,空闲的时候,明星们都做什么来消磨时间呢?”我问道。
“参加朋友们的聚会。”把着方向盘的玲王奈说“或者谈恋爱,时间就过得飞快。”
“哈哈,玲王奈小姐也那样?”我吃了一惊。
玲王奈摆了摆手说:“我怎么会那样!我最讨厌那样的聚会了。人生苦短,应该过得有意义。我只愿意和努力自强的人谈恋爱。”真是巧妙干脆的回答。接着,她向左旋转方向盘,朝樱木叮的方向前进。“令人眷恋啊,苏格兰的浪漫之旅。”
“是啊!”我说。
“已经过去两年了。不,只是一年半吧?发生了很多这样那样的事情,仿佛已经过了很久。日本的汽车太多,驾驶起来没什么乐趣可言。”
“你的保时捷怎么不见了?”
“根据与经纪公司签署的契约条款,我不能开那辆跑车,所以现在换了这辆。”
“哎呀,你那职业,我恐怕三天就受不了了,会逃跑的。”御手洗说。
“对我来讲也是一样啊!每年元旦的时候总是下决心,再辛苦一年,然后隐退,就是这样坚持一F来的。”
“如果辞职,你会去做什么呢?”我问道。
“写书,创作诗歌、童话和小说,还有作曲,导演,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哦
对了,还有女侦探。”兴趣还真是广泛。“
玲王奈驾驶着梅赛德斯奔驰300E在户部警察局前飞驰而过,而后上了户部车站前的立
桥。我透过车窗看见在户部警察局前边的玄关处,挂着一幅写着”安全驾驶“的标语。现在,丹下和立松就在那幢大楼里。今天采取这么重大的行动,不通知他们没什么问题吧?
我不山自主地看了看御手洗的脸,只见他眯着眼睛歪着嘴,似乎正在考虑什么事情,微微地额首。
这是一条我不知道的路线,没有从藤棚商业街的方向出来。我正疑惑之间,突然发现已经在黑暗坡上面了。原来黑暗坡只允许下行,是单行线,从藤棚商业街或者狮子堂到坡上的方向
行。”哦!“我不由自主发出了惊叹之声。
幕府时代。有个街区的杂役因为杀死了为非作歹的外国人,被押赴刑场。在外国军队的严密监视下,杂役高歌一曲,随后人头落地。那前后还有数量众多的死囚在此受刑。后来这里成了一座玻璃工厂,以后是外国人学校,再后来是公共澡堂和公寓。黑暗坡上的这块土地历尽沧桑,它的面貌在不断变化。
从外侧的道路上眺望,那里的样子全变了。藤棚汤澡堂原来是一片巨大的废墟,现在成了瓦砾山,留下澡堂痕迹的只有那高大的烟囱和烟囱下面的锅炉和燃料小屋。
玲王奈把车开进澡堂和藤并公寓楼中间的碎石小路,这时可以直接看见瓦砾间的那株大楠树。藤并家的老屋已经没有了,当年詹姆斯·培恩的土地上如今只能零星看到残留的树木,成了一片宽阔的待建空地。八千代母子三人的”食人树事件“至今不到两年,却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加上玲王奈的大兴土木,所有过往都恍如隔世。车子停进了车位,熄灭了发动机,玲王奈说她要去房间里换劳动服,问我们是否一起上楼,御手洗连忙拒绝了。
刚要关上车门,玲王奈忽然又问:“用不用叫上照夫和郁子?”“不,没有那个必要,”御手洗说“今天只要三个人去,其他人以后读石冈君写的书就可以了。”
玲王奈点了点头,关上车门小跑着进了公寓楼。透过车窗看着她的背影,的确就像电影里的一幕。
“她没有提三幸。”我对御手洗说。
“三幸在东京上大学。”御手洗答道。
我出了汽车,仰望蓝天,依然万里无云。多好的天气!一年半以前,我们在这里小住过几天,那时又是台风又是
雨,一个好天气也没有。在这里能遇到这样的好天气,还真是头一遭。就算苏格兰之旅也是如此,一直都是天气恶劣。直到今天,可以破案了,才
来了第一个
天。
站在灰色的梅赛德斯旁边,微风
含着植物的芳香吹拂着我的头发。在那边可以看到藤并家的房子焚毁后遗留下来的水泥地基,其余的大部分地方都生长着高高的杂草。经年累月,已然看不到其他的火灾残迹了,所有的东西都像梦境里一样。
真的,我现在开始怀疑那桩可怕案件的真实
。
二次世界大战前后,这里是闹鬼的房子和玻璃工厂,再以前这里飘
着囚犯的哭声,多少罪人在此身首异处!
碧空如洗,春风和煦,梦幻般难以置信的历史随风而去。今后,这片土地还会产生新的梦幻般的历史,而这一切的目击者显然不会是我这样的短命之人。只有那株大楠树,会依旧静观这里的人间苦乐。
“久等了!”玲王奈身穿斜纹布劳动服,脚穿红色的胶靴回来了。御手洗也从梅赛德斯车里出来,接着拿出塑料背包,轻轻地关上车门。
“名侦探,你要带我去哪儿?”
“就在大楠树附近。你刚才上楼,遇到其他人了吗?”“没有,谁也没看见。”
“好的。石冈君,你去那边的瓦砾山找两二
木
来。”御手洗说。
走近了,我发现以前遮盖大楠树树干的那个精致的冒牌货已经不见了,也许是在火灾中烧毁了吧。上次见到的真正树干滑溜溜的,又黑又
。经过一年多的风吹
晒,它已经变得完全干燥,和平常的树干一样了,但也像当年的冒牌货一样,随处可见凹凸不平的树瘤,也有两处树
,但比以前小了一些,也没有以前那样的威力了。树下似乎变得宽敞了,地面上仍然
出蛇一样的树根,但是泥土似乎变得干燥了,也没有看见野蔽菜,取而代之的是丛生的杂草。大概是因为没人修剪,此外火灾的原因也不能排除在外。
从二战前到二战后,藤并家老屋的建造时间跨越了战争阶段。现在,在杂草的掩盖一“,这里只残留有石质的地基。我捡来了两
木
。御手洗用胶靴踩踏杂草,平整了附近地面之后,赫然看见大楠树立在那边。
“这株大楠树除了树干有些腐烂,基本没有变,到底是千年古树啊…您老辛苦了!”御手洗好像在对一位老人开着玩笑“石冈君,清理一下这边…谢谢!好,二位,现在把蜡烛点着,我们来一个爱丽丝漫游仙境的探险。”
“啊?要去哪里?”
“探秘黄泉。如果我的推理没有错,这里有人类不曾见过的非常奇异的美术馆。我们非常幸运,能够目睹这样天才作品的机会可不多啊。”
说着,御手洗就用木片戳进大楠树下的地面,然后拔起来。反复几次,泥土松软后,他拔掉杂草。我不知御手洗到底搞什么名堂,在一旁不知所措。难道他又发狂了?
“别发呆,石冈君,把蜡烛点上。”
御手洗用鞋尖不断把土拨开,我也从包里拿出四支蜡烛,用打火机点着。我们一共带了十支蜡烛。
御手洗奋力将木
进地面,把整个上半身都
了上去。嘎啦嘎啦,传出石块相互磨擦的声音,脚下似乎传来微弱的风声。御手洗继续用力,这时,泥土与杂草中间,一个一米见方的水泥板
了出来。
“这是什么?”
“帮帮忙,石冈君!”御手洗说。我抓住石板向上用力。“嗯,再向上,把它靠在树上,对,可以了。”
大楠树的树干旁,出现了一个一米见方的
口。里面的风声不绝于耳。向里边看,黑漆漆的,细小的树根纠
环绕,犹如一大团
麻堵在那里。
“这是…,”
“进去吧!把蜡烛递给我。里面可能存在有害气体,所以不能只依靠电筒。”御手洗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纸片,
成一团用蜡烛点燃,向
里扔了下去。
里闪出微光,纸团在下面持续燃烧着。
“一卜面应该没有积聚甲烷。下吧!”御手洗左手拿着两支蜡烛,右手拿着大号电筒,双脚小心翼翼地绕过树根,向下移动,接着头部就与
口平齐了。
里地道的方向似乎并不是朝向大楠树,而是向右―也就是老屋的下面―斜
过去。于是我也抖擞精神,拿着电筒和蜡烛,跟在后面。我总不能让玲王奈先下去吧。
我把脚探人
口,坐在地面,就像上了滑梯,身体自然向下方滑落。撑开腿双,用左手适当地减速,下降的同时闻到了泥土的气味,越向下就越
,同时掺杂着腐朽的气息。
离人口越来越远,我的周围漆黑一片。电筒照着前面,除了御手洗头发上的发旋,根本看不到前面的景象,于是内心里就开始忐忑不安,几乎要打退堂鼓了。这狭窄的地道没有台阶,究竟会通到哪里去呢?地道比我预想的要长,大致上很平坦,但是还是有些曲曲弯弯。好一个御手洗,就这样没头苍蝇一样草率地进入了一个不明底细的
。不,我想他还是知道目的地刁’下来的吧?我知道后边玲王奈已经接近了,一回头,赫然看见一双胶靴的靴底。于是我给自己鼓劲,已经回不去了,没办法,只有前进了。狭窄的坡道一直向一下,不久,御手洗停住了,我的鞋尖差点碰到御手洗的头发。周围飘散着御手洗扔下的纸团灰烬。还不知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我以为塌方了,吓得缩紧了脖了。
御手洗忽然不见了,接着就传来啪嗒啪嗒的趟水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鞋尖也已经溅上了泥水。我心惊胆战地慢慢起身,看到自己正站在一层浅水覆盖的坚硬平坦的地面上。
用电筒照
脚下,黑色的水面上波纹正一圈圈地向远处扩散开去,
气袭人。用电筒向土照,发觉这里的空间相当宽敞,但是到底宽敞到什么程度,仍然看不清。
我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叫,因为我们头顶上的景象太过奇特了。如同纠
在一起的无数血管,大楠树的树根令人厌烦地遮蔽了上面的
顶。它们有的紧紧贴在一起,有的像老太婆的瘦骨嶙峋的手臂,无力地下垂着。我们仿佛闯人了巨人的肚子里。后面有啪喀啪喀的趟水声,玲王奈打着一道电筒亮光移动过来。我扶住她站定,清晰地听见了她的呼吸。
“御手洗,这是什么地方?”我问前面的御手洗。
“这里是藤并家的地下室啊。果然有积水,蜡烛一直没有灭,说明空气还好。”
御手洗低沉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带着夸张的回声。
“地卜室?玲王余,你知道吗?”
玲王奈在黑暗中摇摇头。到这里,已经完全看不见
人口处的亮光了。我心惊胆战地前行,总担心水面下会有一个突然张开的血盆大口,无论怎样缓慢小心,还是能
起水声,接着在寂静的
里发出几倍大的回声。我只感到冷咫胜的。
终于到了在水中伫立着的御手洗旁边。我和玲王奈走近,看到他的眼睛正盯着一张四脚木桌,电筒的灯光照在上面的防水帆布上。“石冈君,你给我抓住帆布的那边,我抓着这边,掀开放在这个铁皮箱子上。可以了吗?”
我把蜡烛递给了玲王奈,按照他的指示,左手拿着电筒,右手抓住帆布的一角,和御手洗同时掀开了帆布。玲王奈手中的电筒也照着我们这里。
发硬的防水帆布上腾起一团灰尘,下面出现了可爱的日本人偶。我本以为下面还可能有其他意外的东西,现在看到是这个,才稍稍安心。
我和御乎洗两人把帆布团在一起,放在了铁皮箱子上,回头再看这些人偶。左右一米四至一米五长,前后五六十厘米宽,高度一米左右的黑箱子上,并列着四个相对的大型H本人偶。拳头大的白色小脸,前发剪成刘海,后边短发齐耳,黑暗中的灰尘也掩盖不住它们身上和服的鲜
色彩。四个人偶同样大小,高度都在五十厘米左右。“这是根据上面书房里一本书上的设计图制作而成的人偶。培恩果然做出来了。”御手洗安静地说。我点点头。
“石冈君,你把蜡烛放在这张桌子上。”御手洗说着将自己手里的两
蜡烛倒过来,滴上蜡油后把蜡烛粘在桌上。我在对面如法炮制。这样一来,就有四
蜡烛围绕着四具人偶。
“看!箱子这边有摇柄,只要转动摇柄,人偶们就会唱歌。”御手洗说着,开始动手转动摇柄。但是很遗憾,没有听到歌声。可能是因为放置时间太长,箱体内部有什么地方出现了
隙,仅发出吱嘎吱嘎漏气的声音。
但是,人偶在三个电筒和四
蜡烛的光线照
之下,就像柴油发动机的活
,在这个小舞台上依次起落,嘴巴开开合合,那模样煞是可爱。
我看了看御手洗的脸,依照他的说法,这里似乎有什么更悲惨的事情在等待着我们,他对玲王奈也是这么说的。但这么可爱的人偶到底什么地方会让人惊谏呢?
“多好玩儿啊…”我说。
在我们进人地道的人口处,风声不绝。黑暗之中,御手洗抬起右手,遮住嘴巴。“的确好看,石冈君!”御手浅对我附耳说道“如果它们真是人偶的话。”
“什么意思?你说什么…你说她们不是人偶?不对吧…”“啊?!”玲王奈无疑是听见了,惊叫声刺
着我的耳膜,黑暗之中余音不绝。我看着玲王奈的脸,还是不明白她惊叫的原因。“这是真人脸部的皮肤,石冈君。”御手洗平静地说。“真人?!”我也惊呼,接着也是回音“你说什么?这个…”我的声音低了下来。
“虽然是人偶大小,但是这些人偶的脸的确是用真人面部皮肤做出来的。不然,她们的嘴巴不会像这样一张一合。”
刹那间我膛目结舌,好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窖,全身的血都被冻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足有一分钟。
“但是…但是…”我结结巴巴,全身颤抖。玲上奈也说不出话来。
“我来说吧。这个头部的确是人偶的大小,因为这是从真人的头颅里把头盖骨
出来,代之以少量小石子,等头部的皮肤干燥收缩,紧贴在石子上的时候,把石子又掏出来,放更少量小石子进去。把它放在火上烤,头皮就会收缩,然后还是用更少量更小体积的石子换进去,再烤。这样,头皮还有面部就连续不断地缩小,直到现在这么大。南美洲丛林里的食人部落为纪念牺牲的勇士,就采用这样的工艺处理保存他们的头颅。从他们死亡到制成小型头颅,整个过程都被白人传教士记录了下来。培恩应该熟悉这种方法,于是在制作人偶时用上了。”
御手洗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虽然只是在轻描淡写地解说,但对于我却是振聋发耽。我大着胆子凑近,仔细端详这四具人偶的面孔。只见她们玻璃球做的小眼睛也呆呆地看着我,那视线和真人一模一样。眼角的小皱纹、鼓起来的小鼻梁,还有嘴
和眉毛―不管人偶制作工艺师的技艺如何
湛也做不到这么
真。太精致了!我彻底崩溃,感到头昏眼花,莫名的恐惧使我手脚发软,几乎支撑不住。会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我不由得对人类本身产生了强烈的恐俱。人这种动物太残酷,能活到现在真是很不容易,而我竟然是这恐怖的人类中的一员,这就是人为刀姐我为鱼
的现实。“石冈君,看看这里,还有更厉害的!如果摒弃道德观念,这堪称惊人的艺术作品,是死亡的艺术。”
御手洗的电筒灯光快速移动着,照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乍一看还以为是站在水里的一个人,就像高中时代在理科教室看到的人体肌
模型一样。我的脑子里像笼罩着一层烟雾,变得茫然模糊,已经不会思考了。我向那边移动时双膝发抖,好不容易才挪过去。这个东西不高,只到御手洗的肩膀处。
“啊…”我惊呼。这真是奇怪的东西,就像我们刚进来时
给我们的第一印象一样,它的全身也被无数反复纠结在一起的树木
须包裹着,细看之下,发现树叶脉络一样的东西似乎是血管。全身所有的血管都保留着,紧紧贴在干尸化的骨
上面。三道电筒灯光照着它,倒影在水面上摇摇晃晃。
“这是…这是真的吗?”
“真的是孩子的身体啊。哎呀,哎呀!看这里!”御手洗的电筒灯光凑近了茶
头盖骨。在眼窝深处,是两个后镶嵌进去的黑色玻璃眼球,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什么?这是血管吗?”
“对啊。这是保留了所有动脉和静脉的漂亮的人体标本。如果医科大学有这样的东西,对医学科的学生来讲是贵重的资料。因为用现在的技术,绝对做不出这么完美的血管标本。”
“绝对做不出?”我问道。
“天下无双!这真是奇迹,人类社会所不允许的奇迹!”但是我仍然不明白御手洗的意思。近在眼前的东西怎么说不可能呢?
“之所以说现代技术不能制作,是因为在心脏停止跳动的尸体上,不管怎么努力想办法,都不能使防腐剂到达血管的末端,因而也就不能使末端的血管硬化。”
“哦…”我点着头,但仍心存疑问,可是为什么这具标本就做到了昵?
“但是,有一个方法,是人们很早以前就知道的。”
“…”我本能地感到害怕,预感到接下来听到的将是更为可怕的言辞。
“就是,当人活着的时候,在心脏正常跳动的情况下,在动脉里大量注
水银。于是就能做成这样的标本…石冈君,你在听吗?没事吧?”御手洗叫着我。
正当我觉得惊慌失措狼狈不堪之际,旁边突然响起“扑嚓”的一声。御手洗一个箭步跨到我旁边,原来是玲王奈倒下了。御手洗把玲王奈从水里抱起来,我拾起电筒,照着她的脸。泥水站污了她那艺术品一样美丽的脸庞,微张的嘴
和白色的牙齿也沾上了污泥。看来她受到了难以承受的伤害,真令人心痛。御手洗抱着玲王奈的肩膀,扶她坐到铁皮箱子上,目前能够坐下的地方只有这里了。
“你没事吧?要不要出去休息一下?”御手洗问道认“没关系。”她用微弱的声音回答。她热泪盈眶,之后就像要冲刷沾上泥水的脸一样,刷刷地
了下来。
她不住地流泪,夹杂着
泣声,紧咬牙关不停哭泣,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不好啊,这里不叮久留。
口就那么敞开着,随时可能被人发现。”御手洗焦躁地嘟哦着。如果那样,肯定就是松崎玲王奈的丑闻。她会被卷进舆论的中心,而且,这样的丑闻不会只在日本
传。如果替玲王奈设身处地的考虑,也能理解她。这令人难以置信的暴行毫无疑问是她的父亲所为,不管是多么坚强的人,都难以经受这样的打击。
“失礼了,对不起,御手洗先生,石冈先生。”玲王奈用御手洗的手绢擦拭着眼泪“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拉我一下,这样…我自己一直想尽早弄清楚的事,已经完成了。”她的顽强令人诧异。玲王奈拉着御手洗的手,站了起来。
御手洗看了看玲王奈,冷淡地把她
托给了我,自己看了一眼血管标本,又继续向地道深处前进。玲王奈搭住我的肩膀,我搀扶着她跟在后面。我感觉到她的身体散发出一丝香气,缕缕不绝。御手洗走路
起的波纹,在漆黑的地下水面慢慢散开,我也僻僻啪啪地踏步跟上去。
御手洗的大号电筒本来是照在水面上,这时突然照向前面。在黄
的光晕里,我又看到了可怕的一幕,那是一具身着破烂衣服的干尸。
今天古怪恐怖的东西看到好几个了,我似乎应该产生一定的免疫力,但是一看到这具干尸,还是不
倒
了一口凉气―因为干尸站立的姿态十分离奇。
只见它两手舒展,好像正在跳舞,头部稍稍倾斜,一只脚立在水中,另一只脚弯曲,保持着一副不可思议的姿势。但最令人惊异之处是这具干尸为什么能够这样金
独立地站在水中呢?它既没有靠着
壁,也没有倚靠着其他什么东西,像一个稻草人一样就这么孤单单地立着。
再仔细观察,发现他的
前还聋拉着一条破领带,然后是肋骨,肋骨后面还有已经变成了空
的肺部。脚下的水面
起微微的涟漪,电筒的灯光倒影在水面上摇曳。头部只有淡茶
的头盖骨,大大张开的嘴巴似乎在持续不断地呼喊,
出满嘴的牙齿。眼睛的地方是两个大黑
,右面的黑
里像蛇一样钻出一条树根。我终于弄明白了。从
顶垂下的好几条大楠树树根长进了干尸体内。它被树根擒住了,
绕捆绑成一团,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偶,所以能保持这样金
独立的姿态。
多么离奇!人们每天都能看到的大楠树,它的树根深深地
人地下,的确像传说的那样
着尸体的养分,所以才长得那么可怕。
御手洗毫不在乎地凑近了金
独立的干尸,让人惊奇的是千尸的高度几乎和身材高大的御手洗一样。这是一具成年人的尸体,并且其身高超过一般的日本人。
“这是詹姆斯·培恩先生。”御手洗在干尸前面回转身,右手指着干尸的额骨处,像对我们介绍活人一样,淡定地说。
“你说是谁?”我头昏眼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死了吗?”
这时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并且越转越快,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了,接着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睁是闭,脑袋嗡嗡作响,意识离自己越来越远。我在这里看到的可怕事物难道都是真实的吗?抑或是梦境?这不过是个噩梦吧…所有使人疯狂的东西不过是个圈套…我已经无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沉着地站在这里。我必须从这里逃出去!
“石冈君!”
“石冈先生!”
这样的声音把我唤醒。我发觉自己坐在水里,他们两人的脸在我头上晃,正想把我抱起来。
“你居然也这样啦…那大家今天怎么办?”御手洗说道。我有些不好意思,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绕过这具干尸,到这边来看!”御手洗继续向地道深处前进。我强忍恶心与寒冷,从干尸旁边经过。我们渐行渐远,已经看不见干尸了,但支撑干尸的树根的模样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这里弥漫着尸体微弱的腐臭气味。
终于到了
的尽头,对面是一堵墙,御手洗正踩着水泥台阶一步一步地向上走。上了三级台阶,就出了水面。
“瞧!这上边就是培恩的书房,这地
通向壁橱里面。当然,现在上面的老屋已经烧毁了。瞧!那边用水泥堵住了。”御手洗用电筒向上照
着,只见上面胡乱地
着水泥,靠着墙壁的台阶上也散落着一些坚硬的水泥块。地
上面出口处的水泥像钟
石一样倒垂下来。因为无需关心从地下室向上仰视的效果,这样胡乱
暴地施工也就不足为奇了。
“地下室就到此为止了。把地下室像这样用水泥封住的人以为自己已经完事大吉了,但是他不知道地下室还另有一个出口在大楠树脚下,那边仅盖着一层薄水泥板。
“我们根据这些可以判断出一个重要事实。那就是詹姆斯·培恩并不是活着被关到这地下室里困死的,否则他就可以通过我们进来的
口逃出去。他一定是在这里被杀死的,或者是被杀死后扔到这里来的。”
我己经快要窒息了,相信玲王奈肯定也是如此。
“难以置信…”终于,我鼓起全部气力,嘟嚷出声音了“但是经过了那场火灾,地下室还能这样子保存下来…”
“地下室更早以前就有,一直保存到现在。恐怕从昭和四十五年开始,就有了这个记录了所有暴行的‘黑匣子’了。”
“可是火灾的时候…”
“火灾的时候这里当然成了灼热的地狱,充斥着地下的积水受热后形成了蒸气。”
“那么这里的是地下水吗?”
“不,这应该是消防队灭火时
出的水,”御手洗说“我那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地下室的存在。正考虑怎么进来的时候,没想到着了一场大火。等待地下室冷却下来怎么也需要一周左右时间。在等待过程中我改了主意。既然谁也没有发现这里,那我索
放它一年。于是一年半以后的今天,在那些自诩为名侦探的人已经厌烦了‘黑暗坡事件’的推理游戏之后,终于由我们完成了地下室的探险。”我有些头痛,感到心虚气短。这里毕竟是地下,空气质量糟糕,也可能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蜡烛的火苗飘忽不定。御手洗说完,经过干尸,又一次沿着进来的路线返回。他掀开铁皮箱子,查看里面的东西,然后又原样盖好。他哗啦哗啦地遗巡,不想错过每一件东西。我手拿电筒跟随着他,看来不会再有其他恐怖的东西了。
“御手洗,那个铁皮箱子里有什么?”
“有七种工具。手术刀、锯条、各种药品、注
器、大小不一的石头,还有胶水。另外还有一些指甲和头发,就像奥斯威辛集中营。暖炉倒在这边,还有煤油桶。”
“胶水?把用不着的头盖骨和头发用胶水粘在大楠树中的尸体上?”
“对。”
“把不要的躯干部分都扔到树
里?”
“是啊,这条隧道通往那边。”
“那些死去的孩子是谁?”
“在昭和二十年代,这里到处都是战争孤儿。他们失踪、被杀甚至被分尸,谁也不会去注意这些身世可怜的孩子。他们没有亲人,况且大人们也是苟延残
,这就是我们国家在那个时代的现实。对于
杀]L童成
的人来说,那真是梦幻般的年代啊。”
我不
叹息。“那么,今天在这可怕的地方该看的东西都看过了吗?”我想尽早离开这个充满腐臭气味的地方,或许我己经患上了幽闭恐惧症。
“还有一样东西,”御手洗说“就是这个。”他把大号电筒向墙上照
,究竟是北墙还是南墙我已经完全糊涂了。
“啊!”我和玲王奈同时惊叹。
那里有一幅用精美笔法绘制的壮观的壁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画出来的,而是水平达到相当高水准的画家所作。
“那株树!那是食人树!”我的叫声在四周回响。
那里画着大楠树!这幅画让我再次崩溃。
大楠树的树干像一个接受手术的患者的腹部一样,被柔和地切开,里面现出四具带着白骨的尸体―绘画正确地描述了现实。树干的上部有一个身影,呈V字形岔开腿双,上半身倒
进树千里。更令人吃惊的是旁边画着藤并家以前的老屋,屋顶上有一个骑跨姿势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吃人的大楠树!
“这是?”
“真是难以置信!如果作画的时间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那么它就对四十年以后出现的一连串事件做了准确的预言。”
说得对!是预言吗?是启示吗?抑或这幅壁画就是那一连串恐怖事件的计划书?
这幅壁画没有体现藤棚汤澡堂,没有藤并公寓楼。当然,作画的时候这些东西还不存在。我们伫立着,屏息观看着壁画。此时,不知从哪里传来呜呜的风声。
天空中画着云彩,是细长的卷
云和碎片云,像小肠一样卷在一起,呈现出诡异的形状。云不是白色,充其量也就是灰色,天空的颜色也不是蓝色。因为是在地下室里,只能依靠电筒的光亮,所以很难判断天空的颜色。我猜它是土褐色。如果是按这样的
调区分,屋顶上坐着的人的衣服应该是浑浊的粉红色,倒
在树干。上的人的
子是暗绿色。培恩的色彩感觉与常人有些不一样,也许他
弱吧。
“这边还有一幅。”御手洗的声音在黑暗中回
。他的电筒光飞快地划过,停留在对面的墙壁上。
“啊!”我又一次惊叹。墙壁上是令人眷恋的风景。
一座砖砌的般子般的建筑,周围是森林。这幅画的颜色也很古怪。砖瓦是海藻一样的深绿色,只有树叶的颜色是正常的绿色。真不可思议!沿着树木丛生的斜坡一直向下,是一片弯月状的湖泊。尼斯湖!无疑,这幅画描绘的是苏格兰的弗
斯村。
“这边的壁画描绘的是他的故乡。这个就是现在被当地人称为‘巨人之家’的建筑。看这里,哎呀!这里画着一个金发少女,手脚和脖子都被砍断了,彼此有几厘米的距离,都靠在巨人之家的墙边。”这幅画描绘了发生在巨人之家的不幸惨剧,证明只有培恩知道克拉拉是怎么死的,谁是凶手已经不言自明了。“石冈君,正像你所说的那样,一个画家身在他所憧憬的异国,不可能一次也不
起画笔。他每天在固定的时间秘密潜人地下室,创作了关于死亡艺术的壁画。他每天像时钟一样精确地行事,谁也不会宇J一扰他的作息安排,谁也不会去调查他。设想一下,一个人总是几点到儿点在哪一个房间,所有都是固定的,那么谁也无需去查找他的行踪,这是最好的隐藏方法。
“好了,我们该走啦。该看的东西都看到了。我们要想成为这地下世界里的居民还过于年轻。”御手洗说着,用电简照着我们进来的地
。
“啊?御手洗!”我高声叫道。
“啊!”玲王奈也喊了起来。
我所照
着的墙壁,就像被油浸润的草纸,一片白色的斑点正逐渐扩大,眼看着就侵入到壁画的范围。壁画正在消失!我用手拍打墙壁,但是无济于事。腐蚀的范围在我的手掌下迅速扩散,转眼间整个墙壁都变白了,耳边风声呜呜作响。“这是干燥的空气在起作用。”御手洗含混地说道。
我出神地看着这一切,束手无策。堪称启示录的奇迹壁画正在消失,我的眼前只剩下了灰色的墙壁。不,应该说,它只是回到过去了。现在,我说这里曾经有过预言了四十年以后事件的壁画,恐怕谁也不会相信了。
我连忙用电筒照
另一面,苏格兰风景的壁画也开始逐渐被可恶的白色斑块所侵蚀,一点一点地变成灰白色的墙壁。奇迹消失了,已经无影无踪。
“石冈君,我们无能为力。这里的壁画就让我们永远封存在记忆里吧。”御手洗平静地说。
历尽周折,我们终于像眼鼠一样爬到了地面上。一出来,立刻就被强烈的阳光刺
得睁不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过来。幸运的是,周围没有人,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们的行动。空中的太阳稍稍倾斜了一些,因为是非常晴朗的天气,
面吹来干
的风。
我们三人合力把水泥板按原样严丝合
地盖好,上面撒上泥土,再踩实,用手把杂草小心翼翼地
进土里。在太阳的照
下,每个人都汗浑渗的。刚才看到的东西,转眼间就不见了,好似做了一场白
梦。
我坐在
出地面的树根上休息,干燥清凉的风吹拂着脸颊,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怎么回事…”我嘟咳着“为什么至今没有人注意有这么离奇的
口存在?”
“你啊!那是因为人口处有一个人造树干啊!”御手洗若无其事地说。
“是这样啊,出口就在那个人造树干内侧,如同藏在剑鞘里边。”我恍然大悟。
“对。”御手洗笑着说。
“原来如此。那个…哦!原来是为了隐蔽
口才做了那个冒牌树干…”
“你终于开窍了,石冈君。”御手洗故作惊讶地说。我的脑袋总是转得太慢。
“但是,为什么…”
“这个出口,恐怕是为了应付万一发生的不测而预备的。培恩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为了预防地下室的出人口被人封闭,他特别在大楠树下弄了另一个出口。
“所以最初下雨的那天,丹一F在场的时候,我用冰镐刨树
,那么简单轻松地就劈开了,完全是因为人造树干上面原来就留有裂纹。如果从内侧用力向外推的话,那地方一下子就会裂开。因此也就说明这是个安全出口。”
“原来如此…”我不由得为培恩的用心良苦感到惊讶。“培恩将他不需要的尸体通过地下坑道运出来,扔在这个安全出口。我想,把尸骸
七八糟地堆在地下室,这不但不符合他对美的心理要求,而且一旦有其他人闯人地下室,也可能暴
真相,这是他不能允许的。至于一下面的那两个作品,在昏暗的光线下匆匆一瞥,谁也不会想到那么
密细致的东西是用真正的人体材料制成的。”
“啊!”我数次发出叹息。不知是过于疲劳,还是被吓坏了,玲王奈一直坐着不吭声。
“人造的树干和真正的树干中间只有狭窄的
隙,只要有风就会呜呜作响,把耳朵贴近树
就能听见,好像有很多人在里面大呼小叫。”
“原来是这样!那么这里的地下室人口,不,是安全出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御手洗冷冷地回答:“你难道忘记了吗,石冈君,那个乐曲暗号告诉我的。”
“乐曲暗号…啊!”又是那段乐曲!
“暗号表达的是‘underthetree’,而不是‘betto摸fthetree’。说的不是‘树的下部’,而是‘树的底下’。培恩要向大家宣布的内容是在大楠树底下有他引以为豪的美术馆,而不是树下部存在着他已经不需要的四具尸骸。”
“哦!…”我又一阵头晕目眩,身体摇摇
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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