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在银海市一个叫作小岛渔村饭店的小包间里,两个中年男人见面了,他们一见面时,就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紧紧地拥抱着。这两个人不是别人,一个是水海洋,一个是银海市公安局刑警队副队长何志强。
这天傍晚,水海洋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并不是何志强打给他的,而是水海洋去刑警队时见到的何志强的那个同事辛骁军打给他的。是他告诉水海洋,何志强已经走出了看守所。他告诉水海洋,他已经为水海洋与何志强预订了一家小饭店,让他们在那里见面。
水海洋与何志强拥抱完后,两个人分别坐在了一张小方桌的两侧,他们面对面地坐着。
"水海洋,我们不能这样干坐着,先弄几瓶啤酒,再慢慢聊。"何志强开口说道。
"看来,这段时间少喝了不少酒啊。行,你能喝多少?
足你。怎么样?还像当年那样能喝吗?"说着,水海洋站起来,对着门外喊了一声,一个女服务员走了进来。
"先来点儿啤酒。"水海洋说道。
"要什么啤酒?要多少?"女服务员问道。
"青岛纯生,先来一箱。"水海洋点完了酒,又把菜谱递给了何志强。
何志强简单地翻了一遍,没用几分钟就把菜点完了。他先让女服务员打开了几瓶啤酒,自己给自己倒满了一杯,又为水海洋倒上了。
"来来来,先慢慢地喝。"何志强说道。
服务员走出去准备菜了。何志强与水海洋便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慢慢地聊了起来。
"水海洋,你的胆子真够大的,都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你还敢这么相信我?"何志强说道。
"怎么不敢?不管社会怎么变化,有些东西还是会留下来的。"水海洋随便说道。
"那你就不怕我把你出卖了?"
"如果出卖,出卖的可不止我一个呀,明白吧?"水海洋抬头看了看何志强。
"能不明白吗?咱是干什么的?什么事没遇到过?你还别说,你去刑警队找的人还真对头,要不是辛骁军,别人怕是也办不了这种事。"何志强说道。
"他是怎么把话递给你的?"
"他经常去那里提审犯罪嫌疑人,机会总是可以找到的。哈哈哈…"何志强一边笑着,一边又举起了酒杯喝着。
"那时,你就知道我已经在银海了?"
"当然不知道。不过,你想小辛哪有那个胆,给我传递那样的信息,而且还告诉我让我怎么做。别的事,是我今天出来后才知道的。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重任在身?"何志强爽快地问道。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女服务员走了进来,她把菜摆在了桌子上,又走了出去。
"你真
感。是有事来银海,不然,哪有时间到这来。我们都快转业二十年了,可我来银海也没有几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这次是要多呆几天的。我是需要你帮帮忙,但你必须是地下工作者。只能在暗中帮我,应该说是帮我们。"水海洋特意把声音
得很低。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能不能说得明白点儿?"
水海洋拿过一瓶啤酒,先给何志强倒满了,自己也满上了,这才说道:"来,把这杯先干了。"两个人一饮而进。接着,他又说道:"我们此次来银海,是带着特殊任务的,暂时还处在保密阶段,但既然需要你的配合,那就无秘密可言了。我们此次来银海是省检让我们侦查一个案子,而这个案子很可能会牵扯到部分官员。但现在还没有一点儿证据,这需要工作。"
"为什么不让银海市检察院侦查?"
水海洋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不知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眼下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你需要我做什么工作?尽管说话。你既然没有忘了你这个哥儿们,你就放心,你这个哥儿们也不会辜负了你的信任。"说完,何志强自己又把一杯啤酒送进了嘴里。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先少谈点儿工作,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不能一见面就是工作,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说点儿别的,嫂子和孩子怎么样?"
"还行吧,就是孩子的身体不是太好。我今天还听小辛告诉我,我这一被关起来,却苦了我爱人了。我是关别人的,可我却被别人关了起来,她哪能受得了。她肯定比我被关在里面还难受。"
还没有等何志强说完,水海洋就把他的话打断了:"唉,刚说完不谈工作,这还是离不开工作。你先说你自己的事,你究竟是怎么被抓起来的?"
何志强喝了一口酒,这才慢慢说道:"我不仅仅是被关了起来,我还被他们下了
呢。我干了半辈子的刑警,这还是第一次。"
"你说的他们是指谁?"
"那天,玫瑰酒吧出事后,本来是110接警,根本就用不着我们出警。可后来事态有些扩大了,我们也就去了。那天我是临时替我的同事值一个班,这件事就让我赶上了。我现在才渐渐地明白,那天,市检察院检察长唐鸣也去了现场。再后来,我就进去了。罪名是执法犯法,违规使用
支,还说我打了人,属于渎职范围。"
"那你打没打人?"
"我到那里时,局面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我在鸣过
后,居然还有人敢来夺我的
,你想我能容忍得了?如果
真被那些人弄了去,那就麻烦大了。所以,我就三加五除二地制服一个…你猜怎么着?我今天才搞明白,也是辛骁军向我透
的信息,只是我还没有来得及核实真假,说是那天我制服的那个小子,就是那天在现场的唐鸣检察长的小儿子。"
"噢,是这样。"水海洋感叹道。
"你想,检察长一出面,那让人感觉问题还不大了。我被他们抓走后,听说还有两个民警吓跑了,到现在还-在逃-呢,被抓起来的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比我还早,已经出来了,听说他根本就没有承认他有什么错误,也没写什么检查,已经把问题摆平了。而我还算是-识时务-者,出来再说,我非得把这件事搞清楚不可,我倒不是想出这口气。如果真像想像的那样,我就不相信,这银海就会成为某些人的家天下,眼下还有没有一点儿王法?"何志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
"我才感觉你有点儿激动,刚才见到你时,我就觉得你像是刚出差回来,真让人以为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似的。"水海洋说道。
"也没有什么值得激动的,再说也不是激动的年龄了。水海洋,我这能算得上是处
不惊吧?现在看来,我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还是缘于我们当兵那段时间的经历。别人不敢说,我们俩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如果当时那三十几个小时,不是你,不是你那么认真地非要把我背回营房,我早就不在了,哪还有什么今天的老婆孩子?"何志强眼睛像是有些
。
听到这里,水海洋没有说什么。可何志强的这几句话,却让他想起了多少年前在大兴安岭当兵时的那一幕。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同样是二十几岁的水海洋与何志强都在一个通讯班里当兵,担负着军用通讯线路的维护工作。接连几天大雪,足足下了有一米多厚。轮到何志强与水海洋,还有另外一名战士出去检查线路了。他们背起干粮走了出去,可就在往回走的时候,他们没有办法找到回去的路了。十几个小时过去之后,部队发现他们失踪了,马上开始寻找。三十几个小时过去了,与何志强水海洋一同出来的那位战友因为体力不支,终于牺牲在了雪地里。而那时,何志强也不行了,他执意让水海洋保存体力,顾全自己,等着部队来找他们。可水海洋说什么也不肯那样做,他把已经牺牲的战友身上的干粮带在了身边,硬是背着何志强休息一会儿,走一会儿,他竟然背着何志强走出了十几公里,最后,在一个积雪较少的路口处停了下来。后来,部队的首长与战友们就是在那里找到了他们。
多少年来,就是这样的一段经历,不仅支撑着他们俩人的坚定信念,也维系着他们之间的友谊。尽管他们已经生活在不同的城市里多少年了,也不管他们之间多长时间没有联系,可只要对方有需求,那都是不会含糊的。
想到这里,水海洋的眼睛也同样
了。如今已经是商品经济时代,还有谁会对这种情感更感兴趣呢?可在水海洋与何志强的心里,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弥足珍贵的。
女服务员又一次走了进来,她看了看桌子上的空啤酒瓶子,自己都笑了:"不好意思,菜还没上来多少,你们的酒都喝得差不多了。"
"没事没事,不怪你菜上得慢,是怪我们酒喝得快。"何志强说道。说完,他与水海洋,还有女服务员同时笑了。
"你再给我们来几瓶啤酒。"水海洋说道。
"来多少?"
"你看着拿吧,再来五六个吧。"水海洋说道。
几分钟后,女服务员又一次走了进来,她把啤酒拿了进来,又转身从一位男服务员的手里接过了两个菜,放在了桌子上,说了一声:"菜已经上齐了。"
女服务员走出去之后,何志强说道:"我这次出来,等于是带罪之身,怕是不能让我马上上岗。因为我是承认犯了错误才得到-释放-的。"
"我明白,这相当于保外就医。"水海洋抢着说道,说完,他们俩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接着,水海洋又说道:"那好,你就一半脸儿
,一半脸儿
,来个假公济私。"
眼看着第二次要的啤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水海洋说道:"我说何志强,你对这座城市熟悉,你先帮我个小忙,给我想办法安排一个人,帮她找个工作。"
"我说水海洋,这可不是我的特长,我家里也有下岗的。"
"那我不管,这个人你得给我安排一下,标准不高,只要不违法,而且能挣钱,当然,钱挣得越多越好。至于活赃点儿累点儿都没有什么关系。"
"男的?女的?"
"女的。管男的女的干什么?你必须帮我这个忙。"
"行,有消息时,我告诉你。"
水海洋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了手机,那边响起了杜雨萌的声音:"水海洋,你在哪呢?"
"我和一个朋友在一起,正在喝酒呢。杜检,你回来了?"
"是,我想尽快见到你。"杜雨萌说道。
水海洋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看酒桌上的啤酒,又看了看何志强,这才说道:"杜检,你吩咐吧,你说是让我马上回宾馆呢,还是你来找我?"
"我去找你?你在哪呢?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与一个朋友在一起呢。"水海洋说道。
"你和朋友在一起,我去干什么?"
"杜检,我的这个朋友,也是你最想见的。"水海洋直截了当地说道。
"明白了。你告诉我你们在哪?"杜雨萌问道。
半个小时后,杜雨萌走进了水海洋与何志强的视线。
水海洋与何志强都站了起来,水海洋向杜雨萌介绍了何志强,何志强与杜雨萌握了握手。
杜雨萌说道:"水海洋一说他的这个朋友也是我想见的,我一下子就猜到了应该是你。不过,我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有结果呀。"
"那还不快,这要是在战争年代,我可算作投敌变节行为呀。杜检,你想本来就没做错什么,可偏得让我写个检查,说是我犯了法,那对我来说,可是
难的呀。"说完,何志强哈哈大笑了起来。
"来,咱们坐下说。"水海洋说道。他们三个人都坐了下来,水海洋又起身对着门口喊了一嗓子,那个女服务员又走了进来。水海洋说道:"你再给拿几瓶酒,再来两个菜。"
"要什么菜?"女服务员问道。
"别罗嗦了,你看着办吧。"
女服务员走了出去。
杜雨萌说道:"何队,关于你的事,我早就知道,只是没有见过面而已,你与水海洋二十多年前的那点儿事,我都不知道听他说过多少遍了,可不是这次来银海才听到的。要不,我哪敢建议让你先-自首-,后甄别。至于过后能不能甄别得了,那可是你自己的事啊,可不是我杜雨萌权力范围内所能解决的问题呀。只是我需要你帮忙,才让你-自首-的。"
"杜检真是爽快人,说起话来也这么痛快。明白,你放心,那件事,我是不会算完的,除非那里面没有一点儿问题。"
"水海洋,你把我们为什么到这来的事,与何队说了吗?"杜雨萌问道。
"说了一些,不多。慢慢来,干到哪说到哪吧。"
女服务员把菜与酒都送进来后,杜雨萌也同样举起了酒杯,他们三个人碰了一下杯,都是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杜雨萌的手机响了起来,那是穆大勇打来的。穆大勇并不知道杜雨萌已经回到了银海,他是有事情要向杜雨萌汇报。杜雨萌一边接电话,一边用手示意水海洋与何志强先喝着,她自己走了出去。穆大勇告诉杜雨萌,金卫东与张默然俩人已经拿到了吴小
女儿的血样。杜雨萌高兴极了。
那是几天前的事情:当初,当金卫东与张默然去吴小
家中检查-计划生育-工作时,从对吴小
的女儿吴贝贝的身世产生怀疑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想到用最先进的科学手段,即用DNA检测的方法,确定两个人是否具有血缘关系。可他们最初设计的方案,很快就落空了。显然是因为张默然他们的-引蛇出
-计划,确实是让关亚南有所震动所导致的,吴小
没有了踪影。而从那天起,她的女儿吴贝贝就再也没有去幼儿园。而最初想从幼儿园以检测孩子是否缺锌的角度入手,只需要提取几
头发便可,可那个很容易操作的计划却成了泡影。而他们不得不又采取了另外的一种办法,那就是金卫东他们当时就注意到了吴贝贝当天去过医院的事实,他们用了两天时间,把全市所有的医院查了个遍,终于在市长江医院那天的就诊记录中,查到了吴贝贝的名字。
那是金卫东与张默然他们巧妙设计的谜局,他们请求医院配合,让院方通知了吴小
,说是在她女儿的血
中发现了问题。为了对患者负责,希望她能够带着孩子再来医院做一次血
检测。就这样,金卫东与张默然终于达到了目的。
杜雨萌接完电话后,回到了包间。
水海洋说道:"杜检,靳希望肯定不在银海了,这是不正常的。因为此前好多人都知道,月亮湾海岸那块地皮,他信誓旦旦地要拿下,说是要建高档住宅区,可突然放弃了。这让我不能理解。"
杜雨萌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咱现在不说他。我问你,关亚南那边的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我把他用了二十多年的一只紫砂杯搞到手了,费了
大劲。"说到这里,水海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唉,我说何志强,你是地主,你有办法。我刚才说的,让你帮一个人找个工作的那件事,你可别当耳旁风,你给当个事办。"
听到这里,杜雨萌
话道:"你刚说到了关亚南,怎么又扯起找工作的事了,什么
七八糟的?"
"噢,是这样。我是让为关亚南打扫办公室卫生的那个下岗女工给搞到的,她告诉人家就说是不小心拿到水房清洗时给碰碎了。就因为这件事,她就不能在那里再干下去了。可我心里不舒服,那个中年妇女的家中还有一个患病的女儿,她太需要一份工作了。何志强,我刚才没与你说那么多,这回明白了吧?"
"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何志强说道。
"需要你办的事多着呢。何队,我们实话实说,我们此行,本来在一段时间内是需要保密的,可现在我们的对手已经对我们有所察觉。当然这未必完全是我们自己暴
的,还可能有其它原因。可我们眼下还是要尽量做好保密工作。对你没有什么说的,我坦白地和你说,我们请你出来,是经过了认真考虑的。不然,就凭我们从省城来的这几个人,人手怕是不够用的。尤其是没有一个本地的信得过的帮手,怕是办起案子来太难了。我们一是看好了你的人品,看好了你的良知,二是看好了你的职业
质。你比我们有许多有利条件。"杜雨萌说道。
"明白。杜检,说句心里话,如果现在能够让我重新在反贪与刑事侦查这两种工作中,做出选择的话,我更会相中前者。我平时抓的那些人盗钩者居多。更让人痛恨的是那些贪官,不犯事时,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尊容,一犯事时,就不仅仅是贪官,贪污个几百万几千万的,那都很正常,那些人还大都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何志强说道。
"好了,这些话我们留着以后再说。这样吧,何队,你与水海洋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可我们却是第一次见面,我也不客气了。我现在就有事需要你帮忙去做。"杜雨萌说道。
"说吧,什么事。"
"我现在就需要你帮忙做DNA鉴定,我们想通过这个鉴定,断定两个人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杜雨萌说道。
水海洋问道:"杜检,那个女孩儿的样本搞到了?"
杜雨萌点了点头。接着他又对何志强说道:"我需要的是时间,我希望越快越好。另外暂时不能透
出来这两个样本的真实来源。"
在水海洋的提议下,他们三个人把最后剩下的啤酒平均分配,分别倒在了三个人的杯子里,又分别一饮而尽。当他们一同走出这家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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