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实秋焦心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穿梭,拚命找寻着珊娘的踪影。
他打听过一间又一间的客栈,可是京城这么大,即使他跑断了腿也无法找完所有的客栈。
但就算他跑断腿,他也要找到珊娘,告诉她,他真的很爱很爱她。
避他什么
麻不
麻,他痛恨自己的迟疑再度重重伤害了一个真心爱他的女人。
“君实秋,你真是个大笨蛋!”他颓然地坐倒在城东的旧石桥墩上,捂着疲惫焦灼心痛的脸庞,瘖痖地低喊出声。
连进京赶考这等大事都轻轻松松解决了,为什么要他向心爱的姑娘诉说情衷,他却连番搞砸了?
终究,他还要耍白痴到什么时候?
他的笨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早该知道珊儿从来不会介意他究竟是状元还是强盗,是有钱人还是穷光蛋,她喜爱的就是他,从来不是他的身分,可是他就因为自己该死的、莫名其妙的心慌离开了她,现在又因为自己
麻真心话讲不出,又再次失去了她。
“这不是君兄吗?”身穿月牙长袍,
系淡金
带,俊美
人的孔乙人笑
地出现在他面前。
实秋缓缓地抬头,深邃黯淡的黑眸毫无表情地望着他“孔兄。”
“怎么了?见你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是不是大试不顺利?”孔乙人关心地问道。
“跟那个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嗳,且慢!”孔乙人连忙追了上去,热切殷勤地问:“那是为了什么事?君兄大可说出来,说不定小弟帮得上忙呢。”
“你又要给我送富贵了吗?”他无动于衷,继续大步往前走。
他不能再将时间浪费在痛苦自责里了,他要找到珊儿,他一定会找到她的。
“君兄,小弟再怎么说也是京城里的地头蛇,如果你有什么事不妨托我,我必定帮你办得妥妥当当。”孔乙人笑咪咪的道“不管是吃的住的用的玩的,统统问我便行了。”
“多谢兄台。”他冷冷地回道“我没有兴趣,何况你帮不上我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正所谓在家靠兄弟,出外靠朋友,兄台就将我当作朋友,好歹让我帮一次行不行?”孔乙人死
烂打。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
婆的人,难道我不想让你帮不行吗?再说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正在客栈里骗举子们的钱,我又怎么能相信你?”实秋干脆开门见山。
没料到孔乙人还是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得意地道:“话可不能这样说呀,兄台。我那些试题不只是单纯的试题,还是拿来试人心的,事实证明他们贪心呀,怎么能怪我呢?咦,不过你又没买我的试题,怎知我卖的是假?”
他耸耸肩“看考场里那些凡是有跟你买试题的考生冷汗狂飙、骂声不绝就知道了。”
“兄台好不冰雪聪明。”孔乙人掩不住赞赏之
。
实秋却被他看得一阵
皮疙瘩都站了起来“你不要用那种
的眼神看着我。”
“兄台,非也、非也,难道你没看过『三国演义』第二十八回『斩蔡杨兄弟释疑会古城主臣聚义』刘备对赵云这么说…吾初见子龙,便有留恋不舍之情,今幸得相遇吗?”
他瞪着孔乙人,忍不住回道:“那你也该看过第二十六回『袁本初败兵折将关云长挂印封金』里,关云长对陈震说…人生天地间,无终始者,非君子也。吾来时明白,去时不可不明白…吾宁死,岂肯久留于此。”
“君兄好文采呀!”孔乙人非但不以为忤,瞅着他的眼神更加闪闪发亮。“今
小弟是与君兄结
定了,来来来,今
咱们定要喝一大杯,以兹庆祝。”
“你你你…”实秋愕然地瞪着他老半天,最后忍不住被这滑稽的事情逗笑了。“孔兄,你也算是一代奇人了。”
“真的吗?我也这样觉得。”
“好,就冲着你这份豪气和心意,我就
了你这个朋友。”实秋笑了,反正他们一个是强盗,一个是骗子,也算是身分相当意气相投,而且孔乙人的确骗人骗得有格调,跟小冬弟妹有异曲同工之妙,仔细想想还满有亲切感的。
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几次不给好脸色,孔乙人还是这样好脾气好殷勤,他也由衷佩服。
“那太好了!”孔乙人大喜“来来来,咱们去喝一杯…”
“这个就心领了。”实秋脸上的笑容消失,双眸掠过一抹悲伤。“下次吧,我还要去找人。”
“找谁?我可以帮你找呀。”
“多谢孔兄,但京城这么大…”
“君兄大可放一百二十万个心。”孔乙人抿
一笑,神秘兮兮地道:“你尽管告诉我,要找的是谁,其他的都交给小弟了。”
“但这怎么好意思…”
“实不相瞒,我实在很欣赏君兄的气度和理念,如果君兄当我是朋友,就别像个娘儿们似的扭捏推辞了。”孔乙人笑
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可否告诉小弟呢?”
实秋迟疑了一下,最后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开始诉说前因后果。
孔乙人专注地倾听着,最后不
含笑感叹道:“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是君兄你看起来很聪明,怎么在遇到感情一事低能得跟个白痴没两样?”
“刚刚变成朋友,现在就忙着损我了?”实秋没好气地道:“我是很认真的,我真的爱珊儿。”
“我也是啊,我也喜爱上了一个不该喜爱的人,唉。”孔乙人叹气了口气。“情字真磨人哪。”
“真的吗?”饶是心急难当,实秋还是忍不住必心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我能帮忙的?愚兄虽然书读得半桶水,但凡能以武力解决的事,还是舍我其谁的。”
孔乙人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君兄就不必担心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你那位心爱的珊姑娘才是。”
“孔兄,如果不方便的话…”
“方便,没什么不方便。”孔乙人对他眨眨眼“我有个点子,附耳过来…”
“噢。”实秋专心地听着他在耳边咕咕哝哝,表情由疑惑到尴尬到恍然大悟。
“你确定这样行吗?”
“行!”
*********
“傻蛋,走吧。”珊娘坐在骡车上,扯动缰绳,缓缓往离城的西大门驶去。
天边的万丈晚霞已悄悄隐去,夜幕初张,漫天星子悄悄
了眼,眨动着晶莹闪亮。
万家灯火燃起,四周飘扬着家家炊饭烧菜的香气,京城的夜晚比任何一个城市还要璀璨,尤其是那十步一亭的大红宫纱灯,平添了许多喜气。
但是说也奇怪,她进城来的那天晚上,城里的灯没点这么多啊。
莫非有什么节庆不成?
一定是有节庆吧,否则怎么她老是觉得有几个穿着红衣裳的男人在她后头探头探脑,闪来闪去的?
话说回来,不是新郎倌的男人穿起红衣裳还
好看的,但若论起这世上哪个男人穿红衣裳最好看,那绝对是她的秋哥,没有别人了。
…不是说好不再想起他了吗?
珊娘摇了摇头,落寞的低语“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了,长路迢迢地来到这儿,终于千寻万觅找到了心上人,可是最后结果仍然落得独自孤零零地走着夜路回家…孙珊娘,你究竟在做什么呢?你怎么会这么傻?”
可是如果事情重头来,她还是会这么做的。
人不都是这样吗?追逐着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就算跌跌撞撞吃了好多苦,在当时是一点也不会在乎。
只是蓦然回首,才会发现怎么自己撞得一身都是伤痕?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不会后悔经历了这一场,爱上了这个男人。
“傻蛋,你主人不应该替你取这个名字的,这个名字应该拿来给我用才对。”她倾身向前拍了拍骡子的鬃
,苦涩一笑。“对吧?乖傻蛋,接下来半个月得有劳你再辛苦点了,我想早点回十里坡,用『一笑含香软筋散』让自己睡上三天三夜,醒来后重新做人。”
把他的笑靥,他的眼神,他的温柔,他的可恶…全扔到九天外。
骡子缓缓踱近西大门,可是却过不去了,因为前头有厚厚人墙万头钻动,热闹得跟赶集似的。
“怎么回事?”她皱着眉头,瞇起双眸眺望远处,可怎么也看不清楚那儿究竟在干嘛,只得起身站在骡车上,努力踮高脚尖极目张望。
但见前头挂了串串光亮灿烂的大红宫灯,可是太混乱了,珊娘完全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得随手抓过一个看热闹的老头子问。
“老爹,西大门怎么出不去?前头在做什么?”
“京兆尹今晚下令,西大门一律不准出城,因为他们在找一位姑娘,好像是叫什么一二三的。”老头子兴致
地道:“我还听说呀,有求亲大会哩!”
“什么跟什么?”她听得一愣。
这天子脚下果然与众不同,竟然连这种事都有?看来她这个土包子也算是开了一次眼界。
“今晚西大门不准出城,那我怎么办?我已经不想再待在这儿了。”她对老头子大声问道:“老爹,有没有哪儿可以偷偷出城去的?”
“哎哟!小姑娘,你别急嘛,老头子我痴长到今年七十一,绣球招亲大会是见多了,可就没有见过求亲大会的,你何不留在这儿开开眼界呢?”
“我没心情。”
“嗳,你瞧瞧,城墙上头灯亮了!”老头子一脸惊奇地指着高高的城墙上。
珊娘本能的跟着他的手望去。
串串的大红灯笼晕染着喜气,城墙上还结了朵朵大红彩球,甚至还有一队丝竹乐队名唤“金凤”在那儿开始吹奏起了一曲“凤求凰”
珊娘羡慕地看着这一切,这样热烈轰动全京城的求亲大会,举办的主人实在是浪漫又有心极了,真不知是哪家姑娘这样好福气,能够被这样深深爱慕着,还被这样大阵仗的求亲。
她的神情掠过了一丝忧伤寂寥。
如果他是这样待她的,那她真是死都瞑目还会笑呢。
“各位乡亲父老,大家好,我是今晚的节目主持人兼主讲人兼主婚人,我姓京,想必大家一定认识我,我就是京城的京大知京兆尹,今年五十六岁,身高五尺四,嗜好是读书、听音乐和看海。今
我们齐聚在这儿,是为了要见证一份最美好纯真的爱情,最感人肺腑的痴恋,最深刻动人的…”京兆尹站在城墙上头当主持人,抓住藤编扩音器哇啦哇啦讲起话来一
千里,关也关不住。
“下去啦!”孔乙人一脚把他踹到旁边,抢过扩音器边对大家抛了个
人至极的媚眼“晚安呀,各位。”
“哗…”
“好帅呀…”
“晚安晚安!”
“看这边,偶像…”
“多谢大家的掌声和飞吻,但今天的主角不是我,而是我的好朋友君实秋先生。说到君先生哪,他可真是英俊潇洒、风
倜傥、文武双全、知书达礼…”
实秋在后头
着眉心,鬓角突突
跳。
但是他究竟是谁呢?怎能出动全城官兵和大内高手,不但短短几个时辰便布置了这些华丽热闹,甚至还知晓珊儿今晚会自西大城出城,还能叫京兆尹来当主持人兼主讲人兼主婚人。
孔乙人是到底什么身分?
区区一个京城地头蛇怎么可能有这么大面子?还是人家说的那一句,京城天子脚下必是卧虎藏龙之地?
正在胡思
想间,孔乙人终于讲完了,愉快又带着一丝不舍地将实秋推上前。
“君兄,该你了,开始爱的告白吧!”
实秋收拾了满腹疑惑,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开口“呃…”“哇,又是一个大帅哥!”
“好有男子气概啊!”“你有没有瞧见他的身材?又修长又高大,好
感哪!”
“看这边、看这边…”
城下又是一阵莺莺燕燕尖叫吹口哨挥手绢,拚命想赢得他的注意力。
孔乙人
低声音道:“她已经来了,就在你正前方,坐在骡子车上的那个就是。”
这个好消息让实秋眼睛倏然大亮,所有的尴尬和不自在全被惊喜淹没了,
口热烘烘的,迫不及待地抢过藤编扩音器就对着墙下大喊…
“珊…娘…我…爱…你…”坐在骡车上正因那熟悉的身影出现而怦然心跳的珊娘呆住了,她不敢置信地仰望着实秋,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发生。
难、难道今晚京城这场隆重盛大的求亲大会…就是为了她吗?!
怎么可能?她肯定是因为惊忧伤心过度,脑子出现幻觉了!
“全部都是幻影,都是幻影。”她自言自语,拚命捏自己的脸颊。“哎哟,好痛啊!”会痛,这、这是真的?!
实秋深情的眸光越过重重人海,落在她小巧娇美的脸蛋上“珊儿,嫁给我好吗?”
顺着他的眼神方向,所有人跟着看向一副傻掉了的珊娘,登时鼓噪起哄欢呼起来。
“她就是女主角!”
“嫁给他,嫁给他啦!”
“好浪漫哟,要是我,早二话不说就点头呀!”
泪水涌进眼眶里,珊娘透过蒙胧泪雾望着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身后有个穿红袍的男人悄悄递了支藤编扩音器给她。
她眨了眨眼,喜悦又复杂的泪水滑落双颊,惊异地接过来。“你这是…”
“孙姑娘,千金易得,真爱难求,就别浪费时间问问题了。”红裳男笑嘻嘻的说。
“可是…”她的心情复杂得不得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当着这么多人向她告白示爱求亲,她应该要高兴才是,可是她又怕这只是一场梦,更怕他又三心二意,最后让她还是落得独自一个人。
“孙姑娘想说什么,就大声说吧。”红裳男提醒她。
珊娘深
一口气,用扩音器对城墙上喊了回去…
“为…什…么…我…要…嫁…你?”
她再也不要当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蛋了,如果再自作多情一相情愿下去,她自己都不会再原谅自己的。
这次,他一定要好好地将心意说得一清二楚,否则什么都甭想!
强忍着鼓动狂悸的心,她目不转睛地望向城墙上方,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
别再伤我的心了,求求你,让我可以相信你…
“珊娘,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像个十足十的大混帐,明明为你心动了,还拚命告诉自己,这只是喜爱不是爱,所以我的态度反反复覆,我的心思忐忐忑忑,我不但把自己弄得跟个傻子没两样,还重重地伤害了你。”实秋温柔深刻地大喊。“可是我早就该告诉你的,我真的真的真的好爱你,我想要和你一起看月亮,看星星,看太阳。就算和你卖一辈子的包子也高高兴兴,一辈子斗嘴甜蜜也开开心心,我想要陪着你度过生命中的暮暮与朝朝,我想要拥有五个像你一样的小宝宝,从今以后,宠爱你,逗你笑是我最重要的工作…”
珊娘捂住了小嘴,感动得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可、可是…就这样原谅他吗?
那她不是太没有个性了?她的骨气和志气到哪里去了?她怎么可以比她的包子还软心肠?
“我每天每天都想着你,想到心窝绞痛、肚子打结,想到几乎
不过气来,所以如果你再不相信我,再不回到我身边的话,我可能会因为这悲惨的症状而英年早逝,到时候再也没有人陪你做包子,也没有人让你拿擀面
打着玩了。”说到最后实秋已经是近乎撒娇撒赖了。“求求你嘛!最好心最可爱的好姑娘,拜托拜托啦…”
噗地一声!珊娘忍俊不住笑了,全城百姓也笑了。
“珊娘,我爱你,请嫁给我吧!”
在众人的惊呼和赞赏的眼光中,实秋缓缓单膝落地,双手不知几时变出了一大捧灿烂幽香的花,大声求婚。
什么矜持骨气志气全被他这么一跪给跪跑了,珊娘娇羞又开心地咧嘴笑了起来,想忍根本忍不住。
“好啦,我勉强答应。”
实秋狂喜得二话不说就飞下了城墙,以草上飞功夫轻轻巧巧地点过众人的头顶、肩膀,迅速来到她身边,一把就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珊儿…”
“秋哥…”
霎时,全城百姓也大声欢呼了起来…
“哇!”
“答应了!太
了!”
“恭喜恭喜恭喜…”
“呵呵呵,果然皇天不负有情人啊。”
“狗子他爹,这比庆德堂的大戏还好看哪!”
就在
声雷动中,孔乙人感动又感伤地频频擦眼泪,叹息又
快连连。
“总算是花好月圆,功德圆满哪!”京兆尹偷偷蹭到他身边“二皇子,可您哭什么呢?”
“唉,像君兄那样英
高大、文采风
的好男儿,我本来是要拿来自己用的,呜呜呜…不过现在看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又实在很感动。”
京兆尹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二皇子,这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知道,像君兄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儿,就算不当情人纯当朋友也好。”孔乙人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他的试卷呈给父皇看了没?他一定写得很好吧?”
“属下不知,赵大人不是已经火速送进宫了吗?”京兆尹陪笑道:“二皇子,您鉴定过的好人才,皇上必定也会喜爱的。”
“嗯,我想送个状元郎给他当,以表我的心意,不过这也是文采风
的他应得的呀。”
然而此刻皇宫里…
“哈哈哈…”当今圣明皇上正笑得前俯后仰,笑到自龙椅上跌下来。“真是奇文哪,奇文哪…”
究竟春风寨大王写的是什么样的好文章呢?
嘿嘿,敬请番外篇见晓!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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