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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下官昨有得罪之处,还望大将军恕罪。”

 面前的人儿凝视著他眼前的一碗汤,凑近细闻,竟是醋味,虽说醋可以醒酒,但如此汤料,真是…不忍卒睹。

 李斐,你让我说什么?你该让我如何说好?

 “看样子将军是不肯恕罪了。”面前的人儿赔笑道,笑容刺眼“那可要下官如何是好?下官愚笨之人,又不知该如何向将军赔礼道歉——”

 他张了张嘴,竟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狠狠地咳了一声,自己惊讶于自己声音的嘎“不用道歉。”他抬眼“李大人当真不清楚昨晚做了什么?”

 “酒后失态,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将军见谅。”

 “…”甩袖而去。

 回房之里,虽然心中仍为刚才他的言语生气,脑里却不由自主地犹自想着昨夜情形。

 清秀玲珑的人儿,衣冠不整,仅著一件薄薄的单衣,坐在秋夜枯树下一张青石桌旁,仰著脖子痛饮。

 他静静地站在远处。

 晚上夜风紧,担心人家一介文人体弱不得风,这几望见他又疲累至极,怕晚上就这样睡在书房会冻著,起来看时,哪知道这人儿竟如此这般的不爱惜自己,一个人夜坐饮酒。

 走近了,才听得这醉倒的人儿趴在桌面上,竟是呜咽声传来“墨…樵,墨樵,你叫我如何是好…”心里突地像扎进了一把刀。

 脚步一下子停住。

 风呼的一声过来。自己身上都起了皮疙瘩。但不远处衣衫单薄的人儿竟似一点感觉也无,哼哼两声,手在桌上摸著,摸到了一壶酒,凑著壶嘴就喝。

 饥渴至极的饮法。如果是在平时,看到不认识的人这样子地喝酒,他怕是会冷哼一声,心里道一声:醉鬼。然后走开。

 但此刻,自己的心竟是突地停跳了一拍。

 这李斐…同为男人…为何…魅惑至此…

 白色衣料单薄,因人清瘦而袖口显大,因而当他抬手举起酒壶之时,袖子垂下来,在风中微动,一段清润细弱的玉臂了出来。南人瘦弱的他不是没见过,但这种在月光下看着似乎在发光般润泽的身体,却似乎是第一次看。

 心一下子揪紧了。

 李斐李斐…心里面暗念著,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心中似乎有一种渴望,却不知是什么。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开,向著那人儿走去。

 远方的人痛饮著壶中的酒,些许的酒随著嘴角出,竟把散在脸侧的头发都沾了,明浅的醉得不浅,似乎浑然不觉人走近。

 “李大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仔细看时,发现竟是桌下堆了好几个酒壶,不由地暗一口气。李斐酒量与他差不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喝那么多的酒?

 “应将军,呵呵。”醉酒的人儿抬起头来,冲著他虚弱地一笑。月光下只觉此人虽然酒意颇深,但是两眼光华闪烁。

 明明那般累,明明那般伤心,为何还笑得那样灿烂?

 不由地皱眉。“此处夜气太重,李大人还是入房休息吧。”

 眼前的人儿明显是醉得不浅,他嘻嘻哈哈地笑着,那笑容竟开始显出了一丝虚假来,

 “李大人可是想喝酒了?来啊,来与我小酌几杯啊!”他把手中的酒壶高高地抬起来,袖口一下子滑落到肘部,一大截手臂了出来。

 心里突然地闷了一大堆气。

 怎么可以——如此地…轻浮…

 心里暗骂,张口刚想斥责他,却看见他踉踉跄跄地起身,眼见得他步履不稳,就要颠倒,忙不迭地扶他一把。

 一股浓浓的酒意一下子扑入鼻息。

 “李大人喝多了。”话出口,方才感觉到冰冷的人儿简直一整个都挂在他的身上,自己一下子口干舌躁。

 “呵呵呵…”醉人儿虚弱地笑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那笑是那般的虚伪,那般的狡诈。是他自己多想了吗?正疑惑著,口突地有阵凉意,似是有小蛇滑进,错愕地低头看时,发现竟是他的手,放肆地溜进他的衣衫间。

 身体一下子有了明显的反应。

 “李大人,你——”他脸色大变,一把抓下那只冰冷的手,重重地了口冰冷的空气,

 努力镇静了会,才沉声道“李大人,你喝醉了。”

 外表镇静,心里却已然是轩然大波了。

 他自己…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这种情愫…

 一时大骇,抬头时突地发现醉人儿哈哈笑着,放肆地举起酒壶往他脸上倾倒。“咳咳——咳咳咳——”醉得过度的人仿佛已经没有多少轻重了,酒倒得极快,不但呛到喉口,连带地也溅到了眼睛。他努力地睁开眼,但酒却更快地溅了进来。

 烈酒一入肚,身体的反应似乎更为强烈了。

 冰冷的感觉从脸上到前,怕是整件上半身都已经被酒给浇透了罢。

 这李斐…

 自己第一次这般的惊惶失措,竟然还有余思遐想到别处去了。心中微叹了一口气,怕是他身体的反应导致的吧。

 一壶的酒一下子倒光,他才得以睁开眼,索将心中话语说清“李斐,我敬你,想与你结为知,不想——咳咳——”

 一大口的酒倒了进来。

 醉人儿哈哈笑着,整个上身倾了过来,乌溜溜的眼睛盯著他的脸半晌,脚步倏地往前一步。

 他立刻狼狈退后。自己身体那么明显的反应,怎么可以让他感觉到。

 应劭啊应劭,你今晚也算是狼狈至极了…

 正这般想着,抬眼,看到醉眼迷糊的人儿一动不动地瞅著他,那眼波令得他心一下子跳漏了一拍。

 “师…傅…”很浅很浅的声音,却令他一惊。一个冰凉的身体一下子倒了下来,他连忙扶住,忽地察觉到自己间有一只冰凉的手迅速地下滑,不由地倒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喝止,自己的后脑勺就撞到桌面了。

 冰凉的身体一下子倾上来,跟他的紧紧相贴。“嗯…哼…”他难耐地申一声。

 真是讽刺,如此冰凉的身体,却惹得他自己的身体愈加亢奋…

 “师…傅…”窘迫的俊颜对著那双凝视著他的黑亮亮的眸子,那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悲伤,应劭心下一惊。难道他根本就没有醉?不由地睁大眼睛想去仔细看清他眼中的神彩,但是更快的,烈酒如水般地再次倒了下来“李斐,你!”

 他根本就没有醉!

 这李斐…究竟是在做什么!?

 他心下骇然,却突地大声地申起来。那冰凉的手指灵活地滑下去,从他的滑下——

 “我如何?”明明该醉倒的人儿狂笑着,月光下那笑容竟显出了一丝凄凉与悲哀。凑近了被到桌子上火焚身的人,少年灿烂地笑道“我应该如何?”

 石桌上的夜冰凉,渗入他的衣服,全身热意丝毫不减,望被那只冰冷的手挑逗著,他无力地倒在桌子上,对著夜空息著。

 不该这样子的啊…李斐…李斐…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李斐,李斐…

 心里翻来覆去,翻来覆去的,竟然都是这样的一个名字…

 夜深至极时,扶他回房,今天,来问他时,最后竟只得这样的一句话:

 “酒后失态,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将军见谅。”

 叫他情何以堪!

 怒而回房。在房中走来走去,气极败坏。连得晚饭都吃不下了。到掌灯时分,摊开信纸写信。仍是气得脸色惨白嘴直哆嗦,心里却还直想着昨晚后来他又喝了好多酒,怕真是醉了,得今喝醋汤醒酒。

 竟然还那般地怜惜他…

 “吾兄应非笑亲启。”重重地蘸了墨,心里咬牙,想着对那人儿昨夜有这种龌龊情愫,就此调离此处,重返京师去,又得如何?

 反正他又不承认!反正他装得是酒后失态,一句忘了推得一干二净,他又能怎么样!

 心中气极,磨墨时重重地按下去,竟生生地把砚台戳破。

 手忙脚地收拾好,想到他李斐是文人,放不羁是正常的。可是他呢?他怎么办?!

 怕以后连知都做不成了!

 也罢也罢,这种知,不要也罢!

 收拾好凌乱的台面,重铺一张纸,又沉了起来。

 为何竟这般地放不下?

 想起昨夜那人儿独自喝酒,心里硬是闷闷的。

 笔下糟糟地写著。

 可否让大哥向圣上回禀,将我调回京师?

 想着那人儿灿烂的笑容,虽然虚假,但是却那般明媚动人,又放不下。

 窗外夜已深。笔下又糊地写了几句。脑海里七八糟地又想起昨夜的事情来。笔下停了又停,断断续续。

 “大哥莫笑,昨,李斐他,他,哎,他—— 他酒后,竟把我当成他口中唤著的人,差点就把我——”

 大窘。

 停笔大叹。

 取过铜镜,但见镜中人儿两颊绯红,竟是一副情动模样。不由地再大叹一声,起身,打来一盆冷水,泼于脸上。擦拭完脸孔,继续坐回到书桌前,望着那一方白纸。上面墨汁已干了。

 提笔再写。

 “若不是小弟自幼习武,得以自保,真难以想象我会…”才写不到一句,心中又大叹,索掷笔卧,却是情一片,翻来覆去都睡不著。

 应劭啊应劭,你驰骋沙场几年,端得是豪气满腹,今却为何如此——

 哎,再叹一声,披衣下,对灯继续写家信。

 “…昨之事,既是他已然忘记,我便不好追究什么。可一想到他竟一无所知,不由心中又暗恼。真不知我此时心中竟会有如此之多的杂念。叹之憾之。

 已近子夜。大哥不知安歇否?父亲如何?安否?大哥切记要多劝他,开导他,圣上实是没有猜疑之意。哎,这等事情也是父亲自己心病,还需他自己解方可…”

 毫笔轻置于台上,把信封上封口,应劭大叹一口气。

 终于写完了!

 人竟已是疲累不堪,他和衣上,头一沾枕便沈于梦乡。

 那般翩翩人儿,昨晚动情之时,竟是如此的这般——

 魅惑…

 梦中突地闪过这样的一句话,上的人突地坐起,一动不动地坐在上好久。

 许久,方沉沉叹一声“李斐,你害人不浅啊…”缓缓下,动作极其缓慢地走到窗前,把窗子尽数打开,冷风灌进来,头上身上的热汗一下子变得冰凉,应劭对著窗外冷月,长吁一口气。

 **** **** ****

 红尘一骑。

 只得一,信便抵达目的地。

 国事?家事?天下大事?

 千里马奔得口角涎。却只为他应大将军一些牢话语。

 夜。京师。裕王府。

 一双修长的手展开信笺,小指优雅地按在信的右下方之处,巧妙地按住那易折之处,食指轻指过略嫌糙的信纸,将信展平。一张与应劭有相似面孔的男人角带笑,黑眸浏览著信纸上的内容。

 “大哥:

 近可好。

 最近小弟在汾州一切安好。

 太子安好。请回禀皇上。目前尚不想回京。此事正合我意,如此,我便可名正言顺地住在李斐家中。李斐似是极不耐烦,但每得以见他,我便觉心中宽慰。人生得一知已足已,小弟亦知知已难求,李斐似有心结,但小弟愿为他解心结之人,到时把酒共。”

 应非笑角笑意微深。

 “小弟确是诚心想与他成为知。想小弟一生戎马,竟难得一知可以谈心中话,可是李斐情——哎,不说也罢。总觉得他心结甚重。可是又生生地令我放手不下。我一直心下认为自己对李斐只抱这种感情,敬之爱之,没有丝毫yinhui狎念。大哥可是如此之想?”

 应非笑微微摇头。左手持信纸,右手轻敲桌面。

 “可是近,我却颇觉尴尬。太子似乎对李斐——咳,不说也罢。反正古来君王都会有些怪癖,小太子有这种嗜好我并非不能接受,只愿他他登基之后能以江山社稷为重,造福百姓,成为一代名君即可。我对于这种事情——哎,哎,不提不提了。可是,大哥,我千不该万不该,昨晚上夜风太紧,我一时担忧李斐一介柔弱文人,去到他房内看望,却见房内空无一人,一时心急,出外找他。哎,大哥,我是一时情急啊,现在想来,真是——

 哎,千不该万不该,那不该出门啊。倘若我就此安于室中,恬然度此一晚,便会何事也没有。可是——

 哎,大哥,我知此事极难启齿。这等事情,似乎也不该跟大哥你说。可是除大哥之外,我实无他人可分享心中焦虑。

 大哥啊,李斐他似乎也是——

 咳,就是略有些如太子那种癖好啊…昨他一时酒醉,恐是把我误作他人,唤为“墨樵”,亦或是“莫憔?”此名一闻便知非女子。而昨他…哎,小弟实是写不下去,但心头之语,又不吐不快。昨之事,累我至今尚还惊魂甫定,晨起观镜中自己,脸色惨白,中午去见他,他竟然浑然不记酒后之事,哎,哎,哎,此等难以启齿之事,我又如何能跟他说得。

 呃…昨之事尚未说清。听闻李斐唤他人之名时,我心下便觉有异,再看他清瘦凄苦之相,心中怜惜,想扶他回房。大哥,我说过当夜夜风紧,是颇有些凉意的,但是他竟是只著一件单衣,哎,著实可说是衣冠不整,虽说他这样子实为——”

 信纸上出现两团墨圆,看样子是写完后急急涂掉,毁尸灭迹,涂得原字一点笔划都看不出。应非笑边一丝笑意。

 “怎生得罗嗦至此。”应非笑微微摇头。叹一声,微笑着继续看下去。

 “哎,话题扯远了。且不细说他昨情状,只是当时我看他醉态,心中委实不忍,想如此一翩翩人儿,竟得如此憔悴,心中暗恨他口中唤的人。竟不知何人能使得他如此狼狈憔悴。尚若是为他知已,若有什么不测,恐怕是他亦会为知已死之人。如此人儿,实在是——

 哎哎哎,又说偏远了。大哥不会嫌我思绪混乱吧。也罢也罢,我承认了,经昨夜之事,我至今仍是情思动,不不不,当是心绪不稳。大哥莫笑,昨,李斐他,他,哎,他——

 他酒后,竟把我当成他口中唤著的人,差点就把我——”

 应非笑哑然失笑。笔尖小蘸墨汁,提笔回信“…若确实感到心的话,回京几亦可。自你收兵回乡后,北疆邙山由御王爷暂守,闻得他十几封飞书叫苦,所幸蛮夷未多闹事,怕长此以往还是令人忧心。御王爷之事,给他小小惩戒即可…”写到此处,角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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