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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承认,我这个县官当得不是太过称职。但是,论为民父母,亲民和乐,我做得是绰绰有余了。看今日本老爷审案竟是有这么多人来踩破衙门,已经足以证明我的的魅力所在。

 其实我一直想要过的就是那种平平安安的生活,就是每天可以上街溜一圈,跟人闲聊几句,官不要大到让自己每天忙著赔笑脸应酬所谓的达官诸侯,也不要小到让谁都伸出一只手就可以捏死踩到脚底下像蚂蚁那样的凄惨,而且也不要为了所谓的老爷风度不可以在街上随随便便地吃东西。所谓的大君子“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现下我挤不进朝堂,就只有在野当个小小官,独善其身,每天闲闲过自己的日子,这种日子都已经过了三年了。而自从三年前我被调到汰州来之后呢,我就发现,这个小小的县城是我心目中的桃源乐土。此处民风淳厚,少作犯科之人,而且多产梓、姜、桂、金、锡等,每年向朝迁付的赋税呢,不会少到让朝廷皱一下眉头要求多征,也不会多到让朝廷把眼睛瞄到这里,等著这里冒出金灿灿的油水来。

 所以,一句话,我的生活很安稳。

 这就是某天我一边吃著午饭一边得出的结论。酒足饭之后,我趴在还略有些油渍的桌子上,头慢慢地转到左边,再慢慢地转到右边,瞅了瞅站在左边的小福,再望了望站在右边的师爷,微笑着,幸福地道:“小福,师爷,你们看,虽然老爷我每天只能出去转悠一次,虽然你们当老爷我手下的对我老爷不怎么样,但是老爷的生活很安稳啊。这样想想,我其实过得还是很不错的。”

 酒菜不是太好吃、也不是太难吃,天气不是太冷、也不是太热,生活不是太糟、也不是太好,这些都是难求的啊。

 小福一脸笑容:“是啊,老爷明白我对您有多好就成了。小福跟了老爷这么多年,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我哼哼几声,实在是吃得太不想跟他争辨。这家伙也没想到我有哪句话是说他对我老爷好的,就凭他?每天我老爷的足,不许我出去,不许我吃这个、吃那个的,还任说是听老太爷的吩咐。哼哼,也不想想,人家老太爷的话能听吗?现在在家里当家作主的是我这个老爷啊!拿了,就当着令箭甩我。

 慢悠悠地转过头来,对著我那个年约五旬的师爷讨好地微笑“师爷,您说老爷我这番话有点道理吧。”

 “呃…我是很想承认老爷的话有点道理的啦,只是…”

 “只是什么?”不就是一句他们两个当我手下的对我不怎么样嘛,承认有那么难吗?

 “只是老爷的生活现在不是太安稳了。”韩师爷道“今早本县又有十三户人家共二十六个少年,说是要在应将军营中做事。”

 “那又怎么样,说明老爷我教导有方,本县男儿热血有为,有保家卫国之心,难道不是喜事一桩。”话虽然这样子说,但是鼻子莫名地就有些酸溜溜。想当年我县令大老爷招一个在衙门看门的,砸下多少两银子,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才有个乞丐过来应聘,现下人家一过来,就拉走我那么多的壮丁。呜呜呜——

 “但是老爷您也知道,昨天有十多户,今天又有十三户,这里面,有城西的三黑子家的两兄弟,也有西街王二家那几个不成器的三个赖子,还有歪脖子街刘家的那个昨天刚从狱中放出来的蛮子,还有…”

 “等等——”我打断他的话“那个刘家的怎么到昨天才放出来啊?”我怎么记得他好像只判了半个月,现在怎么算,距他押入牢也是有一个月多了吧。哈哈哈,本老爷明查秋察,被我抓著小辫子了吧。

 “噢,那是衙役疏忽大意,再加上老爷您那天也没说清楚,所以直到昨月底查人的时候,才发现这家伙在牢中多关了几天,小的就作主把他放了。”韩师爷面不改

 “噢,敢情还是本老爷的错。”我悻悻地。

 “老爷您是不太管事情。”忠心耿耿地说了这么一句,容不得我有一句话的时间,韩师爷立刻接著道“此人昨托关系好像是说要进应将军营中参军,但是究竟事情结果如何还不知道,只知今他已经穿起兵士的服装,与前几参军的几个地痞氓勾搭在一起,成群结队在街上为非作歹。”

 “…”“昨听说是应将军营中有一士兵打伤本地一小商贩。”

 “…”我沉片刻,跳将起来“这么大的事情,本老爷怎么不知道?”啊啊啊!不想出什么大事啊——我不想跟人家有权有势有靠山的冲突啊!

 “昨老爷您在午睡,我跟小福就派衙差抓了那个家伙。”

 “…”我无语。望着桌子上的醉枣,突然觉得嗓子里好难受,就好像噎了一颗醉枣核一般。

 “老爷,那种人实在是该打。”小福在一旁帮衬。

 “…”眼前好像有点晕,低头望着桌面,油光光的,会眼晕,大概是桌面抹得太干净的缘故吧。

 “老爷,我没有做错吧?”韩师爷抬起头来无辜地望着我。

 冷汗一滴一滴地从背上冒了出来。

 “你们…你们没有打那个士兵吧…”我慢慢地开口问道。

 “…”小福无语。

 “呃…打了二十大板。”韩师爷道。

 眼前一黑,我连忙抓紧手中的筷子“二…二十大板?那家伙现在还关在牢里吗?”

 这次小福倒是答得飞快“没有,老爷,我们给了他二十板子后就把他放了。”

 我闭了闭眼。转头望着韩师爷,望见他点一点头,不由地想直接拿头撞盘里的豆腐。

 “那…他回到营里了没有?”我问道。

 “老爷您糊涂了,我们都放了他了,他当然回到营里了。”小福在一旁道。显然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呃…我是说,你们有没有在他回营的路上把他套上麻袋,直接扔到西边的凤华山里去,或者是扛到南边绑上石头沉到石潭里去?”头突然好痛。

 “为什么啊?老爷您傻了,”小福子显然到现在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县里什么景都没有,就那边的凤华山跟石潭的景致还可以,可以引得那些酸秀才去那边诗作对,如果在那边发现了一个死尸,那怎么得了!”

 “是啊…那怎么得了…”我趴到桌子上申道。

 韩师爷脸白白地站在一旁。

 “后来呢?什么事都没有?”我问道。

 “没有,什么事儿都没有!”小福响亮地说道。

 “那家伙就这样回营了?路上也没有碰到打劫的?”

 “没有!”

 “或者是因为打得太重死在半路上?”

 “怎么可能嘛老爷,我们只打了他二十大板,他又壮得像头牛一样,不过啊,看他昨天那时候啊,都爬了好长时间才爬起来呢!”小福子说得眉飞舞“我当时吩咐我们那几个兄弟要重重地打,但是你也知道,那几个衙差也有好长时间没有打过人了,手上的肌全都变成猪了,一个个都养得白白胖胖的,打了三五下就说累得不行,愣是要换人,结果最后几下还是我打的呢!打得那个家伙啊,直著脖子在叫娘。咦,师爷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呢?昨天打的时候,您可不也是在场的吗?我还记得您重重地踢了他一脚呢,您那一脚啊,踢得真是准啊,刚好就踢到那个家伙的鼻子上,看那个家伙的模样,我现在想想都还想笑,真不知道那个叫应将军的家伙看到他的手下被我们打成了这样会有什么反应,非得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可!对了,那家伙没有多少胡子,多少也是吹一下头发了吧——”

 我努力地咳嗽了几下。

 “吹…吹…”小福的脸色唰得变白“吹胡子…老爷…”他一脸哭丧地转过头来对著我。

 我把手撑在额头上,挡住眼睛。

 “师爷…”他转过头来“您要救我啊…如果这家伙死翘翘了还好,可是…他一回营,应将军一定会…”

 韩师爷把手放在伸长的脖子上,嘴里轻轻道“卡嚓——”

 “啊——老爷!您要救我啊!”“不然你以为我好端端地干嘛把这件事跟老爷回月报。我们以前私下里做过的事情,哪一回我跟老爷说过了?”韩师爷道。

 “咳咳咳——”我哼两声“你们够绝。没出事就把我这个当老爷的摆一边,私下里做些小动作,一出事情呢,就来找我老爷帮你们两个擦股!”

 “老爷,小的是不想累著您嘛。”小福殷勤过来帮我拍拍背顺气“昨儿个小福本来就想告诉老爷的,要是看到老爷您在睡觉,小福就觉得老爷您实在是太辛苦了,老爷您看您,都瘦得这种样子,虽然看您吧,每天都吃进去那么多东西,但就是不长身子,小福看着您睡得安安稳稳的,不忍心,就…”

 “那以前呢?以前的事情呢?难道本老爷一天到晚都在睡觉吗?难道本老爷是万年睡虫吗?”我怒发冲冠“上次三戏班子到本县来的时候,明明说是给本老爷安排几出戏看的,结果呢,你们几两银子就把他们打发走了,听说他们里面演小旦的小青姑娘长得如花似玉的,结果本老爷连一面都没见上…”一想到这里,就不由得唏嘘不已。

 “老爷,他们可是从鲍知县那边逃过来的,再说的,就是因为鲍知县要小青姑娘做他的几姨太,小的怕事情闹大,老爷您跟邻县的鲍县令会闹翻脸,就擅作主张了,这也是对老爷您的爱护嘛…”小福快嘴道“老爷您上次不是因为收留了旁边柳县令那边过来的何铁匠,结果害得本县跟柳县令那边的河蚌易全都停止了吗,好多商贩子现在要贩运珠宝都得到鲍知县那边去,如果这次老爷您再得罪我们旁边的官…”

 “哼哼!”坐了这么长时间,肚子也有点饿了,再加上背部被小福拍得极为舒服,我挟起一块鱼放进嘴里,脸上还是表现得愤愤得。

 “而且那个何铁匠后来拿著什么东西去告到京城,说是要告倒柳县令他贪赃枉法,结果呢?还不是一去无影踪,连现在在京城哪里都不知道嘛!”小福热情地为我倒酒“我知道老爷您人好,可是…老爷您也要为自己想想嘛…再说了,那个小青姑娘啊,我看过,一点都不好看,还比不上老爷您呢。不过也好像没有几个姑娘比得上老爷您的。”小福在嘴里咕哝道。

 “哼哼,那前次呢?前次那个李家绸缎庄的老板娘送来十匹好绸,老爷我看都没看,你们俩就作主让人家全部拿回去,还赶人家,你们做得什么好事啊!”看看自己,就想抹一把泪,整天待在衙门里,连个漂亮的姑娘都没见著。

 “老爷…那是人家老板娘对您有意思。可是她也不瞧瞧,就她那个模样,还想对老爷您——”小福显然是嗤之以鼻,然后忽然恍然大悟“老爷,敢情您都知道?”

 “哼哼。”我用鼻子说出两个字来。

 “老爷…您反正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那还干嘛跟我们较真呢。”小福道“可是昨天的事儿…你说…”

 “啊啊啊——”我叫了几声,头好痛。一想起那种事情“都是你们闯的祸。”怒瞪这两个家伙。

 “是。” 可恶!本老爷什么时候养出了这么两个笨蛋!

 “你说你们之前的事情都表现得那么聪明,怎么昨天就那么笨呢!怎么就不用脑子想想,小福倒还好,本来也不会指望他有多少脑子,可是师爷…您怎么就这么糊涂呢!他打伤了谁?”

 “一个商贩。”小福道。

 我瞥向韩师爷。

 “回老爷,他打的是小人的兄长。”韩师爷低头道。

 再转头,看小福。

 “回老爷,他打的是小人的姑丈。”小福乖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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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得好,有什么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时,还有什么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之类的,还有福兮祸之所依什么的,嗯嗯,还有像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的,其它具体的我也暂时想不起来了。总的一句话,就是说,有时候人倒霉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什么差错都会出现。再加上你身边的人,看上去都对你忠心耿耿,对你照顾到贴心贴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上去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儿,就会做出什么让你呕到吐血的事情来。比如说就是像老爷我现在。

 冷清了不知有多长时间的县衙门里难的得两排人马站得齐齐的,才下午,还没来得及睡午觉,就被人拉到大堂上来。而且这一上来的架势还不是普通的强,但见两排衙役剑眉倒竖虎目炯炯,个个整容待发,一见我上堂来,老爷我本是等这两排人将手中杀威在地上击几下,等著他们发出沉稳的“威…武…”两声,哪晓得眼前的这帮蛮童们,却将手中的杀威一举,大呼三声“誓死保卫老爷!”不由得让我两耳一鸣、眼前一黑、身子一软、脚下一颤,差点就这样在大堂上摔趴下了,如果不是可恶的韩师爷在一旁使劲地拖住我倒下的身体,我简直就想直接倒在地上装晕得了。这不明摆著让我帮他们擦股嘛,而且就算是擦股,也得要偷偷摸摸地私下进行,比如说我去给人家应大将军送点稀世珍宝,赔赔罪,比如说我找一个雅座,再招几个懂风情的美人,美酒佳肴来他。个人以为上面不管是哪种方法都比现在自己手下这帮杂碎摆出的一副跟人拼个你死我亡的架势来得有效,而且迅速,成功率极高。

 “你们…呃…”我沉半刻“你们…先暂时退下吧…”呃…对著下面二十几双眼睛瞪了好长时间,感觉还不是普通的糟。想当年我老爷在训话的时候,你们有几个是醒著的,有几个是头还直著的。

 “我们不下去!”大堂上不约而同一声吼,吓得老爷我两腿筛糠般。

 “老爷,现在庆将军营中的士兵们个个都不服气,合营躁动,个个都披甲带刀要来找老爷算帐!”

 “…”“我们不能放著老爷一个人不管!”

 “…”“敌军如狼似虎,老爷您一个人,属下实在是不放心。”

 “…”“老爷!他们营中的人欺人太甚!本来是他们打人在先,现在却到处说我们目无法纪,滥罚兵士!”

 “…”“老爷!应将军管制手下不严,老爷昨杀一儆佰,实在做得是大快人心。”

 “…”“是啊,老爷,您昨天应该干脆斩了那厮的头,以显法纪。”

 “…”“是啊,老爷,对于那种人,就该严惩不贷!”

 “…”“老爷做得光明正大,我们誓死效忠老爷!”

 …,…

 太阳,我不由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拖起沉重的头,无奈地睁开眼,环视著一堂的衙役,个个都是豪气发,可怜老爷我现在心里已经是死水般凄凉了“你们当中,有哪个是昨天没有打过应将军营中的那个士兵的?”

 沉默。

 望着衙差们面面相,我再叹了一口气。“你们啊…”这一声慈祥的叹气声一发,竟然得他们个个热血沸腾起来。

 “我们知道老爷您官不好当,老爷您是好官,我们不会连累您的!”

 “管他是王爷的儿子还是将军,只要是他们的人冲撞了我们的人,我们就跟他们拼命!”

 “祸是我们闯出来的,我们不想拖累老爷!一切由我们担当。”

 “我们情愿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我们绝对不会拖累老爷的!”

 “…”难道这几个家伙就没看出现在他们已经在严重拖累我了吗?

 “可是老爷,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是啊,老爷,敢胆在您的地盘上撒野,小的我真是心时不服!我知道老爷您心里也一定很不好受的吧。”

 “老爷爱民如子,一定不想自己手下的人受到一点伤害的!”

 “我相信老爷!”

 “老爷您如此聪明绝顶,一定会有办法的!”

 “…”为什么到最后还是要我负责?我哀怨地转向韩师爷,但见他低垂著头,手里捏著一支笔不知道在记著些什么。再转向小福,吓!心里猛得一跳。只见小福他两眼圈红红,站在帘后静静地瞅著我,两眼泪光盈盈水气翻涌。

 我骇了一跳“小,小…小福…你…”“老爷…您一定要救我啊…”不对上小福的眼光还好,一对上他的双眼,小福干脆就连滚带爬地从帘后出来“小的昨天真的没有想到会出这样子的事情啊…只是一时气不过,没想到今天上午,就听得人说他们在营中拉队结盟,磨刀擦剑,宣称一定要让老爷您死在衙门口,我…我…我担心老爷啊我…”

 想逃,但是大腿被人抱住,拖不动。

 “老爷…我上有老下有小…其实我昨天才打了他三啊…”堂下的衙差也纷涌而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爷,我更冤啊,我才打了他一啊…还是韩师爷说他没力气,让我帮他打我才打的…您看我,我今儿个手都肿起来了…”

 “老爷…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我们当时也是替师爷跟小福气啊…”“…”“老爷…”“老爷您不能不管我们啊…”“…”“老爷?”说了好多话都不见人有回应,终于,有个抱住李斐大腿的人抬起头来“老爷?”

 像是机器人转动时脖子会发出“卡啦——卡啦”声一样,他们年轻的老爷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动作,脖子一下一下地,僵硬地转过来,低下头,眼睛死死地盯著其中一个人的手“能不能,能不能请您,不要抱著我的股——”

 “…”“而且…也不要把脸贴在我的股上擦眼泪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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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大到每天我走上一圈之后,就觉得两腿发软。瞅著自己身旁的这头老驴,就直想骑上去。可惜啊!在三年前,这头老驴还是壮年时期,不管我怎么骑它,它连哼都不哼一声。而现在呢?这家伙也学著倚老卖老了。只要我一有想骑到它背上的样子,它就抬起后蹄,十足的一副想踢人的模样。不过只要想到我要真的骑了上去,就算不被踢的话,说不定它驮著我走了几步就挂掉,那样子我还得自己使劲把它拖回家里。一想到这个,我就一点想骑它的兴致都没了。

 事实证明,我对它还是很有感情的。

 像是每天早晨我出去溜达一圈的时候,我就不会忘掉。

 所以当然,现在它的老爷要出去送人头了,我也没有忘记把它一同带去。

 应将军的府地其实并不远,但是由于带著一头老驴,再加上旁边有两个走了一半就说脚软的仆人,也足足走了有半个时辰了。

 刚走到营房门口,面便碰到一个穿好铠甲正往外走的士兵。这个小卒似乎略有些年轻,跟宋烈不相上下,看了我一眼,愣在原地一下,我便想当然地带著两仆一驴走了过去。

 “大…大人…”小福不安地扯扯我的衣袖“这样子…没问题吧?”

 “没问题,尽管跟著我走罢了。”我道“眼睛别到处瞄。要像老爷这样——”我抬头阔步向前。

 脚才刚跨出半步,就听得后面一声呼:“等——等一下!”跟在身边的小福一个踉跄“老爷…”他哭丧道。

 醒悟了过来的小卒从后面追上来“先生,营房重地,闲人不可以进入的!”

 “听说应将军在校武场?”我拱手,有礼貌地微笑道。

 “呃…是,是的。”小卒抬手遮了遮眼,咦?这个动作跟应将军的动作好像!

 “在下有事想跟应将军商榷,可否请小将带我到应将军帐下?”我微笑道。

 “好,好啊!”小卒愣愣地回答,两只眼睛眨巴了几下,手直直地指向左边“这边——”

 我死命拖著快瘫掉的师爷跟小福急急地跟在那个小卒后面。

 “慢著!”不知哪儿传来的一声,宏亮,有气势,让人的心颤了三分。

 一个校尉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指著小卒“这几个人是哪儿的人?”

 “啊?呃…”小卒一下子愣住,回答不上来,睁著两只大大的眼睛对著我。

 呃…心里好有内疚的感觉…

 罪恶感好重…

 “随意带不明身份的人进入军营,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担当得起吗?”

 “他们来找将军。”可能是想起了我刚才的话,小卒连忙道。

 校尉骂道“来找将军?他们是哪里人?手上可有公文?为的是什么事?私事还是公事?如果说这几个人是刺客,如果将军出了点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

 说得让我好有罪恶感,连忙作揖“在下来找应将军,实为商量要事,并无恶意。”

 有几个路过的士兵走了过来。心里略略地有点慌。尤其是身边还有一个人不停地拉著我的衣角在抖个不停。

 浑帐的校尉,就看小福这副德,像是当刺客的料吗?

 路过的士兵走近了。一位突然叫了起来:“这不是那些天看到的李县令嘛!”

 冷汗“唰——”的一下子冒了出来。

 “哄——”的一声,只觉眼前一,不到一秒钟之后,就发现自己跟著小福还有师爷还有驴就已经被包围了。也许是因为这里的人都是从北疆回来,个个长得都是人头马大的,里三层外三层地站出来时,只觉自己像棵森林里病殃殃的小草,又矮又瘦。

 “李大人?不就是这里面打了我们兄弟的小县令嘛!”这声话语著实有点酸酸的,让人背上一下子起了

 “七品的小文官,竟然这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简直是欺人太甚!”

 背上汗涔涔。

 “对呀,就因为汪汪打了一个小百姓,居然敢打他二十大板!”

 原来那个被打的小兵叫汪汪啊——真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看这些士兵个个长得像熊一样,却叫著这种…呃…可爱…的名字,真是让人…

 “我们跟著应将军这么多年,有哪个家伙敢动我们一!”

 “我们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时候,你们这群胆小如鼠的官都缩在后面。好了,现在平稳了些,就开始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跟他们拼了!”

 群情愤。

 “是啊!将军让我们回这里休养,如果都要受这种鸟官的管制,我们还不如去杀人!”

 “对啊!与其在这儿被这种狗官活活打死,我情愿被人一刀砍死在沙场!”

 霹雳叭啦的一大堆话,感觉像要被唾沫淹死掉。

 我把一张白白的脸转过去,面对著小福,眼对眼鼻对鼻“老爷我…可不可以倒下去?”

 “敢动我们的人,杀!”“卡啦——”一声,一把大刀出鞘,一下子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但见师爷两眼一翻“砰——”的一声倒地。

 我目瞪口呆!这家伙倒是聪明干脆!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

 “老爷…我不行了…”小福的声音似乎带著哭腔。“我…我要不要…也倒下去算了?”

 “士可杀,不可辱!”耳边突然又一声怒喝“卡啦——”“卡啦——”几声响,眼前好像有一片刀光。

 “唔——”的一声,但见自己身边的老驴一下子跃出人墙,撒腿狂奔。

 这,这,这——

 心里顿时有一阵虫爬过的感觉。

 脖子上凉凉的,左边右边都凉凉的,我僵硬著脖子站在那儿,其实是很想低头数数自己脖子上到底架了几把刀,但是一想到如果转脖子的话可能那些刀会擦到我的美美的肌肤,可能会留下疤痕,到时候又得花钱花精力去把疤痕养平,未免太过麻烦了。于是作罢。

 “老爷…我真的不行了…我倒下去吧…”小福把眼珠子努力地往上翻。

 “如果你不想倒下去的时候脖子被刀割到的话,就倒吧。”我瞄了他一眼,冷冷道。

 “咕咚——”很响亮的一声口水声,小福直著脖子一动不动。

 “狗官,死到临头,有什么话可说?”

 我的手在左边的大腿上重重地捏了一下,耳边听得小福一声尖叫“老爷——好痛——”

 四周万簌俱静。

 “要我留遗言吗?好啊。”我抬头望着那几十双铜铃般大的眼睛“本老爷是狗官,但是好歹也有手下吧。就像你们的应将军对你们这般那般好一样,狗官也对自己的手下有感情。”

 “老爷…”小福痛哭涕“你真好…”“你们先把这个一个劲地在我衣服上擦鼻涕的人拖出去砍了吧。”我叹了一声“然后是这个躲在地上的人,反正他也是半死了,干脆赏他个全死吧。还有刚才逃跑的那头驴,虽然老了点,但是质一定不会很糟,因为他的伙食一向比我还好。”

 “哼,狗官就是狗官,良心何在?”不知哪个家伙哼了一声。

 小腿突然一阵刺痛,我眯起了眼,眼珠子慢慢地从左边转到了右边,对上那个看起来略显得瘦弱了点的小兵“战场杀敌,杀的也是人,你良心何在?”

 他可以说我没有感情,可以说我狼心狗肺,可以说我黑心,但就是不可以说我没有良心!

 “我杀的是敌人,是为国尽忠!”

 “那你杀的人呢?他们也是为国尽忠!他们的良心呢?难道长著为是为了被你一刀剖开膛挖出来吗?”

 “你——”小兵上前一步,铠甲碰撞发出铿锵的声音。

 “我手下的小仆想跟我同生共死,为我尽忠尽孝,我同意他们,这也算是良心全无吗?”我转过眼珠来怒瞪小福“是不是?”

 “不是…不是…”小福抖抖颤颤“能跟老爷死…很…很光荣…”

 我满意地把眼珠转过来。

 哼。量他也不敢。

 “文官,就会耍嘴皮子!”那个小兵哼一声。

 我冷笑道“杀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用得著穿铠甲吗?”视线讥讽地扫了一圈他们,个个都穿了铠甲。

 “…”心里的虫再次爬过。

 头顶上黑的头颅动了一阵,耳朵边嗡嗡嗡的响了好一阵。

 背后的冷汗不知道什么时候凝聚成滴,顺著脊梁下来。感觉——还真不是普通的怪异。

 “老爷…”小福扯扯我的衣角“他们…怎么不动了?”

 保持著怒目圆睁的样子瞪著那几十双铜铃般的眼睛,我的心头的虫爬啊爬。

 混帐小福!没看到现在他们所有的眼珠子都盯在我老爷一个人身上了吗?现在本老爷要的是气势!怎么可以做这种畏畏缩缩地私底下拉衣角的动作呢!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

 “将军来了——将军来了——”不知僵持了多久,只听得外面有人喊道“将军过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脚不由得有些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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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良心何在!”

 眼前不由得有点恍惚。这真是一句太刺人的话啊…小腿还在微微地刺痛著。

 这是第二次见到应劭了。这次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身披大氅,但是还是穿了一件宝缎织金线的箭袍,间随意地配著一柄长剑,剑柄上挂著一对美玉。还是一张温文尔雅的脸。八份男儿气,两分儒雅气没有了,因为脸现在黑黑的。

 可恶!穿得那般的明动人!我恨恨地磨牙!两眼瞅著他只著箭袍的身,口中竟然莫名地开始分泌出唾来。可恶!那种身,如果是像刚才这帮圆膀的士兵一样还好,可是偏偏是——

 略显紧身的箭袍部系著一条蓝色的织绵带,清楚地显出了身来,如果剥去那种贵气的装饰,如果只是换上一件薄薄的单衣的话,那种身的形状——

 像极了墨樵…

 小腿再次刺痛了一下。站著,脖子架著的是不知道几把刀,望着他走过来。当然,身畔还有宋烈。那天救我的小将。

 身旁围著的士兵在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应劭走到我面前,望了望那几个还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人,我望见他皱了皱眉“把刀放下。”他喝道。

 “将军!我们不服!”

 应劭没有多说,只是把脸转过来对著我。“抱歉,李大人,我的手下心有不服,冲撞之处,还望见谅。”他略带歉意道。但是那种眼神…呃…是歉疚吗?为什么我觉得似乎是对我抱以极大的同情一样…让人看了很气…

 其实从某种角度讲,我是有点包庇自己人了。因为据小福他们后来告知,他们打了那个叫汪汪的士兵至少有五十大板。当然,我会死死咬定只是二十大板的。因为无故打人致轻伤只是二十大板就够了。本来还抱著一丝丝歉疚感想诚心诚意地来道歉的,所以刚才我一直很有礼貌很气虚地听著那群家伙霹雳叭啦地讲演,任由他们抒发自己心中的不满、伤感及愤怒,就是因为一句话:我心虚。

 但是到了现在,我才发现一件重要的事实!那就是--

 这!家!伙!也!在!包!庇!自!己!人!

 我官再怎么小,也是朝廷命官。依律法,合营躁动是主将管制不严,威胁朝廷命官是死罪,就那几个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的家伙,我明摆著可以依律处置他们!但是——刚才我一直让他们好好地把刀子搁在我的脖子上——是因为我!心!虚!

 “我做主将的一向遵遁以德服人,既然他们不服,李大人您看…”

 火大。

 才发现这家伙是只老狐狸!现在光天化之下,小福为证,这家伙在包庇著自己正想杀掉朝廷命官的手下,而且还面不改角带笑一副懦雅谦谦君子之相!亏我还以为那天他含情脉脉地注视我半晌,是因为他大人身为武官,只知领兵打仗心思纯纯情窦初开呢!敢情只是一时发情!

 “老爷…”小福在一旁轻声提醒“您面目狰狞…”

 吓吓吓!

 我连忙正了正脸,咳两声,想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还在变形之中,但是搁在脖子上的刀却突然紧了一紧,不免悻悻作罢。

 “只要李大人能让我手下心服口服,此事我就不再追究。”应劭微笑道。

 拉了拉嘴角,我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来。呵呵,呵呵呵——

 如果我让所有的士兵都心服了,那我还来找你这个将军干嘛?

 无奈地转过头来,对著那个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的士兵微笑一番“兄弟,能不能先把刀移开?”搁了这么长时间,不累吗?

 “别耍花样!”五大三的熊男喝道。

 我悻悻。“本官手下擅自打了你中营中的士卒,现在本官特地上门赔罪,以致歉意。”

 “赔罪有个用!”熊男道。

 正正脸色,厉言道:“是。本官的歉意你们可以不接受。但是,你们可知今之事,应将军将担负何种罪名?”望见应劭挑了挑眉,心头更为不“身为将军,却在这里放纵士卒,扰百姓为先,蔑视朝廷命官为后,纵使你们的应将军功高盖世,威名远扬,此事之后,也只会落得个包庇下属,军纪不整,目无王法的恶名。”

 应劭嘴角的笑容开始变大。

 “你们口口声声为兄弟,但是你们可否想到,此事一旦有心人上奏朝廷,连累的只会是你们的主帅。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兄弟之情?”

 耳朵边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但是却看到应劭嘴角的那一抹笑。真是刺眼。

 “所谓功高盖主者必诛,有件事我想各位想想,为何应将军要来小地休养,将他手下兵马半数留于京师,仅遣半数随身?”

 够了吧。哼哼。望着应劭刺眼的笑容,我心头极度的不

 想本老爷活到这么多岁,什么时候一气儿说了这么多话?

 “你们先把刀放下吧。”应劭对著熊男道。

 这一次,熊男倒是乖乖地把刀放下了。别的几个士卒也把刀放下了。

 “先退下吧。”应劭道。

 熊男乖乖地退下。

 我用眼角偷偷地瞄一眼倒在地上的师爷。但见他睁了睁眼,被我的怒目一瞪又闭了回去。

 哼哼!

 “将军真是虎将手下出强兵啊!”踢了地上的师爷一脚,我赔著笑道“不知刚才那几位将士何名?”哼哼!记著了!敢把刀子放到老爷我的脖子上,活腻了!

 “小小兵卒而已,不值一提。”应劭笑道。

 好刺眼的笑啊!不想把那几个家伙的名字告诉我就直说嘛——

 “多谢李大人刚才的提点。在下定当严格要求手下士兵,不会再有扰百姓的事情出现的。”

 啊?带略有些吃惊地抬头。对上应劭一脸诚恳。

 呃…同样是笑…儒雅的笑…

 刚才的…比较像笑…现在的…比较忠厚…

 真的假的?难道刚才的只是因我自己心里所想的幻觉?

 “李大人刚才的分析真深得我心,颇有知已之感。不知李大人可否留下来小酌一杯?”

 惊讶。

 呃…努力地回想自己刚才想了什么…

 想了半天,除了刚才那个小兵说的那句良心何在还记得外,别的——好像都记不起来了…

 自己说过的话,一向被自己当放…呜呜呜…到底说了什么话让这个的家伙会产生知已之感?

 兄弟,能不能把刀移开?

 本官特地来赔罪?

 你良心何在?呜呜呜…又想到这句话了…又被这句话伤到了——

 **** **** ****

 酒倒是好酒。

 可惜宴无好宴。

 咬咬咬——眼角瞅著一旁坐著的人,心里还是大大地不。一想到这家伙之前包庇自己手下的嘴脸,喉咙里就像哽了什么一样,东西似乎都能碰到。

 营中的菜其实不是太糟啦,而且每份份量都很足,炒得油光发亮的雪笋,蒸得头烂尾烂的一尾大头鱼,再是烤得皮上都渗出了油的汁烤鸭,当然,还有两坛上好的女儿红,酒劲醇厚,入口绵软,回味无穷。

 可惜啊…这种酒,如果是对著一个豪大方的将士一起畅饮,谈笑风云的话,倒不失为一件美事。

 但是现在呢?一想起这家伙刚才的所作所为,就不免地摇摇头。就因为这家伙刚才的行为,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经是大大地打了个折扣了。再看了看那个家伙,看他那种吃东西的样子,斯斯文文的,颇有些谦谦君子之相。

 恶——

 国有武将生就如此文相,心机如此沉重,本就是不祥之相。况手中拥兵若此,若一有反骨,国将不国。

 “李大人一直在盯著小将,是对小将有什么疑问吗?”应劭把筷子放下,小小地饮了一口杯中的酒,放下酒杯,微笑道“还是觉得菜略有些不合口味?”

 “呃…”想象著这个家伙造反被诛九族的我回过神来,只略略地捕捉到了最后一句话“菜很合口味。很喜爱——”为了表示菜很讨我的喜爱,我伸出筷子戳了戳面前的菜肴,夹起一块东西放进嘴里。

 …

 “李大人喜爱吃这个?这道黑胡椒牛排可是营中的师傅在此次出征的时候刚学的。”

 …

 “传闻江南人生喜甜咸,不喜辣,看来李大人是个异数噢。”

 …

 我可不可以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抬起脸,询问的眼光对上他。

 应劭笑着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咀嚼“在下也甚喜这道菜。质醇厚,麻辣有余,别有风味。”

 …

 麻辣有余,是啊。牙齿间好像都是辣椒籽。

 质醇厚是对的,但是为什么咬下去好像有冷冷的出来,而且那样的腥…

 别有风味是一点都没错,除了那种出来的冷冷的体带出的腥味外,还有一股重重的焦糊味。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说他喜爱这道菜的…看他皱著眉头的样子…

 既然主人都这样说了,我如果把嘴里含的块再吐出来的话…

 咬咬咬——努力地把嘴里的东西嚼烂,再拿起酒杯大大地喝一口,直著脖子把下肚,我扯动嘴边肌,摆出一副自认为是最明媚动人的笑脸“将军喜爱,那就多吃点吧。”夹夹夹,把那个盆子里黑糊糊的东西全夹到他的面前去。

 应劭愣了一下,望了望他盘子里的一大堆黑糊糊的东西,再抬头望了望我,半晌,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来“李大人也请!”

 “不用不用!君子不夺人所好,大人请吧。”瞅瞅盘子里好像还有软软的不知道是酱汁还是炭灰,干脆用筷子都划到他的盘子里去。

 …

 应劭注视我半晌,突然举起手中的杯子“喝酒!”

 “喝酒喝酒。”满意地望了一眼他盘子里堆积如山的黑糊糊的东西,我开开心心地举起杯子。

 喝完几杯,应劭低头用筷子划划自己盘中的东西,突然抬起头来冲著我灿烂地微笑了一下“李大人真是童心未泯啊。”

 “啊?”略有惊讶。童心?

 “刚才看李大人这样子殷勤为我夹菜的样子,真的让我不由地想起了少时跟著幼弟一起吃饭的样子,家母不喜我们挑食,为了让幼弟吃掉青椒,我假称青椒有多么好吃,结果幼弟理所当然地把桌上所有的青椒尽数拨到我碗中。”应劭转过头来,对著我微笑“就像李大人您刚才一样。”

 …

 难道他是在说我像他幼弟?

 僵著脸,扯著嘴角“刚才一时失礼,让将军见笑了。”拜托,难道我刚才的举动让他产生了思乡之情?

 “李大人见外了。”应劭笑道,举杯敬我“其实大人今在武场上的一番话,真的让小将深有感触,引为知已。此杯,敬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我干掉手中的酒。知已?瞅了瞅这个老是微笑得像一只狐狸的家伙,当他的知已?心里不由地起了寒意。所谓一腔势血酬知已,那就是说如果某他大将军一时心血来,想叛国了,那我也得跟著他满门抄斩?

 “营中简陋,只能以此一席酬大人,对月,一知已,话秋。足矣。”应劭叹道。

 我心中凄凄。

 冷眼瞅瞅大将军大人豪气发,自己心里不由地打著小鼓。

 “小将虽不到而立,但是征战也有数十载之久,过眼云烟滔滔,还从没有遇到过像李大人这般人物。”他将军豪饮又一杯。

 我凄凄地举起小杯共饮。“将军抬举下官了。”

 “征程坎坷,不过现在好了,到了这儿,真没想到会碰到李大人,算是有缘吧。”他将军再仰脖豪饮。

 “有缘有缘。”我望了望杯里的酒,还剩下半杯,够下次干杯的了。

 “实话?”大将军打开另一坛酒,满斟一杯,突然抬头问我。

 “当然当然。”有缘不就惨大了。心里这般想着,脸上却还是挂著笑容“将军少年雄才,气宇轩昂,能得将军如此厚爱,引以为知已,在下真是愧不敢当啊。”

 “唉,大人这样说就见外了。”应劭殷勤劝酒。为了表示不见外,我只好一杯又一杯地干掉。

 “今天我对自己手下的人,是略有些纵容了。”应劭笑道,他大将军笑得倒是风清云淡,哼哼,也不想想他把自己手下的人纵容成什么样子了“大家都是在战场上拼死拼活地闯回来的,有一个兄弟出了事,大家心里都一起憋气。让李大人受惊了。”

 “没有没有。哪里的事。”我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沙场之事,血相搏下融融的兄弟之情,我虽是一小小文官,但是也能感受。”呃…这样想想,真是有点…

 “李大人襟,实在是让小将佩服。干!”大将军再次举起杯子。

 “干!”我虚弱地笑着,望着酒从杯子里溅了出来。

 “大人海量!”

 “将军海量!”心里真想哭。

 …,…

 “李大人,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饮酒至酣时,他大将军将头靠过来“我国连年征战,百姓生活真的如此饥苦吗?”

 “啊?”我头脑沉沉,反应迟钝。

 应劭的眼睛又在盯著我的鞋子。“小将也知道连年征战这几年,国库空虚,百姓征税较多,但是…我国真的穷到连朝廷命官都衣著破烂吗?”

 “噢…”舌头钝钝的,我低著望了望我的布鞋“这…鞋子一点都不破烂…完好无损…”

 “可是有一个补丁…”大将军将头凑到我的脚前细细观察“就在大脚趾的地方。”

 “是吗?”我低头,努力地睁大眼睛观察自己的鞋子“哪儿?这儿?”跷起脚,我伸出手去指著左脚鞋子。

 “这儿。”大将军指著一处。

 “噢…”看到那块补丁了。我恍然大悟“这块啊…都补了三年了…哈哈…我都忘了这双鞋子上本来是没有这块的…”

 “哈哈哈——”我们抬起头来,相视而笑。

 …,…

 月光下,两个人歪歪斜斜地从回廊上走过。

 “李大人,能碰到李大人,真是有幸…晚上…大人不嫌弃的话,留在这儿一宿吧…”

 醉薰薰…醉薰薰…

 “不…这不大妥吧…”

 “李大人又跟我见外…”

 醉薰薰…醉薰薰…

 “没…不敢…”

 “那就是嫌弃小地简陋…看不起小将我…”

 醉薰薰…醉薰薰…

 “不敢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爽快…李大人真是爽快之人…”

 “哈…哈哈…哪里…”

 醉薰薰…醉薰薰…

 **** **** ****

 小小曲之韩师爷~~

 下面是整点人物访谈。

 呃…我是韩师爷…

 一个小小的…被作者遗忘的…可怜配角…

 现在,当小攻跟小受都在饮酒谈笑的时候,在作者的笔下,我应该是…还躺在外面糙荒蛮的黄土地上的吧。

 衣服上沾了一些黄土,用手轻轻地拍去,再低头看看,子上还有几黄草,用手拿去。咦?有一点奇怪的味道。把鼻子凑近子闻闻,恶——一股马粪味——

 低头哀怨地瞅瞅那块脏脏的黄土地,如果不是刚才情形所迫,我也不会就此倒地…

 想我韩师爷风华正茂,虽然只是一介小小师爷,但怎么说也不是平民百姓,虽不是锦榻缎被,如果不是为了保小命,我也不至于像今天一样牺牲啊…皱著鼻子再闻一遍,还是有一股味道。恶——

 呜呜呜,老爷…您的师爷…牺牲大了…

 “老爷呢?”检查周身完毕,抬起头来问旁边的小福。

 “老爷被将军请去饮酒了,顺便去吃他的晚餐,老爷命令你跟我去抓回他的驴!”小福的手环在前,睥睨道“地上舒服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伸了伸脖子。放眼四周,刚才的那群北方蛮兵都已经尽数散去,只见暮蔼沉沉,已经是近黄昏了。

 “去找驴吧。”小福道。率先走人。

 我抬起脚低著头跟上。

 肚子在咕咕叫,但是驴子是一定要找著的。

 那头驴说起来,还是老爷的命子呢…

 这就是忠心的小仆的凄惨的日子。

 低著头跟在小福后面走啊走,前面的浅浅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恍然发现时,抬头,但见四野茫茫,人影全无。

 呜——啊啊啊——老爷,您的师爷迷路了——

 全身一个灵。连忙伸长脖子左顾右盼,左转右转,转到眼晕还是看不到一个人影。

 怎么办怎么办!竟然会在这种地方迷路了!尤其是这里还是那帮蛮兵的所在地,正是危险所在啊!

 想起来刚才那些蛮兵把刀子架在老爷脖子上的情形,额头滴下冷汗来。虽说刚才听得老爷凭三寸巧舌使那群家伙放下屠刀,但是难保其中有几个是迫于那个将军的威,其实心中还是不服,挟带私怨,如果刚好碰上我的话——啊啊啊啊——

 “嘀嗒——”一声,惊得自己连忙跳了起来。

 什么声音?

 领口滑滑的软软的的东西爬进脖子,全身的皮疙瘩立刻起立。

 老爷啊…您的师爷有危险了啊啊啊…快来啊…停了半晌,抖抖缩缩地伸出手去摸摸,去,是自己的冷汗不知何时从下巴上滴下来了!

 四处已经是灰色了。不远处,略有火光出现。我筹踌几下,抬腿,正想往那个方向走去,只听得另一声“嘀嗒——”

 全身的皮疙瘩再次起立敬礼。

 又一声轻轻的“嘀嗒——”

 自己绝对不可能那么多的冷汗。我把脖子慢慢地转到左边,那边,正是发出那声“嘀嗒——”声所在。

 只有一块石头,石头旁边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但不用想也知道是石头旁长的杂草。

 没人!

 吓!

 “呜…呜呜…”

 有凄厉的哭声传来。

 冷风轻柔地从肌肤上盘旋而过。

 全身寒精神抖擞地正等待阅兵。

 抬腿,想逃,但是两只脚却很孬地像灌了铅般动也动不了。

 “呜呜…呜…”

 风把哀怨的声音传到耳边。

 老爷啊啊啊…你的师爷碰到鬼了…

 在冷风中一动不动地站了不知道有多少时间,老爷踪影全无。难道是被那将军留下来抵足同榻了?吓!那我岂不得惨死!

 停了半晌,大著胆子向著那块石头走去。“喂——”

 “呜…呜呜…”似乎是石头后面呜了几声,心下略有些放松,想着那种呜呜声可能是夜风吹过石间孔隙产生的声音。

 “没有…鬼…吧…”望见那块大石头后面似乎真有两块石头倚立著,心头再次安一些。

 “呜…呜呜…”还有风在吹过石产生的声音。

 大著胆子踩踩草丛。

 “呜…呜呜…”

 昂首阔步地踏著草丛走过去。

 草在自己脚下不断地倒下,伴随著窸窸窣窣的声音。

 “敢情是自己吓自己了…”拍拍口,我自言自语“算了,还是快快去找老爷的驴吧…”

 “滚开!”

 吓!停在原地一动不动。月光下,只见大石头后面的一块石头动了动,慢慢地变高了。但见一个身形瘦小的少年,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慢慢地从草丛中站了起来。

 “你…”是人吗?

 “叫你滚开!”杀气腾腾的话语,让人心咯瞪了一下。

 不就是一个小鬼嘛,怕什么怕!自我安慰了下,抬眼看着这个…人,应该是人吧!但见此人只著一件单薄白衣,身子似乎空地在衣服下,呃…衣服下的应该是身子的吧…感觉好像…

 风吹过来,白衣晃晃的,似乎…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再往上…是脸…黄黄的…没有眼睛…鼻子…嘴巴…

 “啊啊啊——老爷啊啊啊——您的师爷碰到无脸鬼了啊啊啊——”月光下,但见一个人一跳三丈高,逃得飞快,远方带起一道小小的黄尘,最后只见一个小点消散在月影中。

 “呜…呜呜…”少年的两手还是遮著脸,不断地有晶亮的泪水从手指出来,滴到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白的石头上,发出“嘀嗒——”的一声。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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