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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巴伦西亚,西班牙的第三大城。

 一提到这座濒临地中海的城市,人人首先想到的是香甜多汁的柳橙和起源于此地的西班牙平锅烩饭Paella,然而巴伦西亚也是个结合过去与现代的美丽都市,除了悠久的历史可追溯到西元前一百三十八年,近年来的巴伦西亚更因一座由当地建筑师SantiagoCalatrava所设计,前卫、大胆的艺术科学城而驰名国际。

 在这个夏末的午后,来自各国的游客正在壮观的科学城内忙著拍照,而都市另一端的旧城区内,一如惯例,大多数商家暂时关上店门,或是回家吃饭并小睡一下,或是与同事、朋友在天座位上放松地享用餐点和咖啡,在一片生气盎然中,又散发著属于南欧特有的慵懒气息。

 然而,并不是人人都有福气享受这番悠闲的景致。

 城郊一所私人医院的单人病房中,一名男子正躺在病上,头上著层层绷带,脸上有著青黑的瘀肿,一手包著纱布,一手打著点滴,左腿还打著厚厚的石膏悬吊在半空中。

 男子静静地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略显憔悴的脸上瞧不出在想些什么。

 敲门声响起,他转过头,应声让访客进门。

 来人是个短小干、上蓄著小胡子的壮年西班牙男人,一头黑色短发鬈得足以跟非洲人媲美。

 “项,你…感觉怎么样?”鬈发男人放下一袋水果,麦色的脸上写满了小心翼翼,像是怕说错话。

 “很好啊。”项朝阳咧嘴一笑,道:“小命还在,身上也没少掉哪个部位。”

 “嗯。”鬈发男人僵硬地点个头,神情仍是不大自然。“警方已经抓到那个肇事的司机,结果发现他是因为喝多了,也没看见前面的红灯…”

 “抓到就好了。”项朝阳挥手打断他。“免得那家伙又危害到别人。”

 见他不想再提车祸的事,鬈发男人谨慎地改口道:“我打电话跟马德里的一个骨科权威聊过你的情况,他说如果骨头愈合的情形良好,加上一段时间的复健,你还是可以像常人一样运动…”他顿了下,接著道:“就算你要继续踢球也不是不可能。”

 “山谬,最后一句话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吧?”项朝阳看着自己的经纪人,笑出声。他早和医生详谈过,很清楚在胫骨严重骨折加上膝盖软骨裂伤的情况下,他的职业球员生涯是非得提前结束不可,他的复原能力再好,也不可能恢复到原先的踢球水准。

 山谬的老脸微红。安慰人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说起来项朝阳的运气也真背,三天前的一个晚上,他刚走出一家餐厅不久,就在街角处被一辆超速又闯红灯的轿车撞了,肇事者逃之夭夭,幸好目击的路人马上报警叫救护车,及时把他送到医院急救,命是捡回来了,但一条腿却受到重创。

 他才二十八岁,是西班牙甲组巴伦西亚队里唯一的一名亚洲球员,也是队上的先发中场,可是因为这场倒楣的意外,大好的前途因此断送,实在让人不得不扼腕。

 “老天,山谬,你一定要摆出那种表情吗?本来就已经不帅了,现在又这样愁眉苦脸,当心吓坏路上的小孩。”项朝阳自畔拿起麦克笔,递出。“要不要在我腿上签个名?”

 山谬一愣,这时才瞧见白色石膏上那些五颜六的签名。“队上那些人来过了?”

 项朝阳点头,一脸得意。“怎样?酷吧?要是拿到网路上拍卖一定可以捞到一笔不小的数目。”笔在石膏上点了点,他咧嘴道:“虽然没有球迷认得你的大名,不过看在我们的情分上,我留了地方给你签名留念。”

 山谬瞪著他,忽地恼火了起来。

 “人都伤成这样了,你他妈的怎么还笑得出来?!”这家伙的神经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穷难过?亏他还战战兢兢的,怕伤到他的感觉,难道他不知道那‮腿双‬就是足球员最宝贵的资产?

 一抹黯然飞快掠过黑眸,但项朝阳旋即恢复神色,微微地牵动嘴角。

 “不笑,难道你要我哭吗?”他沉静地看着经纪人兼好友,轻缓道:“山谬,我还活著。”

 山谬怔住,一时无法言语。是啊…他还活著。

 说到底,生命最重要,不是吗?

 山谬张口言,却被门上的两次轻敲阻止,这时有人推门进来。

 “嗨,玛莎。”项朝阳对护士打招呼。“几个钟头不见,你好像比我记忆中的又漂亮了一些。”

 护士只是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道:“这里是医院,你们太吵了。”虽然她说的是“你们”森寒的目光却直直向山谬去,显然听见了他之前的大嗓门。

 山谬登时感到背脊凉飕飕的。这个梳著包包头、神情平板、目光冷冰冰的护士,让他想起小时候教会学校里那个最严厉、外号老巫婆的修女。

 项朝阳忍不住窃笑,在护士替他换点滴时又变得深情款款。“玛莎亲爱的,嫁给我吧,自从认识你之后,我才发现自己以前的世界多么缺乏阳光,请别再次狠心地拒绝我,否则我一定会死掉。”

 “除非地狱结冰。”护士的声音平板无起伏,手上的动作快速而毫不温柔。

 “玛莎,再考虑考虑吧。”项朝阳夸张哀求。“别看我现在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其实我平时是很英俊潇洒的。”

 “就算你是菲利普王子,答案也一样。”

 “你们西班牙王室的王子哪有我帅!”项朝阳大声抗议。“我可是亲眼看过他本人耶!”

 护士只酷酷扫他一眼,转身离开病房,没人见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那抹笑意。

 山谬瞠目瞪著闭上的房门。项朝阳向来很有女人缘,而他偶尔也会跟她们无伤大雅地‮情调‬,不过他这次的眼光…也太离谱了吧!

 这个叫玛莎的护士少说有四十好几,身材又干又扁也就算了,那副表情还足以冻死人哪!

 “项,我看我还是另外替你找个特别护士好了。”山谬决定道,至少该找个既有爱心又赏心悦目的辣妹护士。

 “不用,我喜爱玛莎。”

 “你喜爱那个比死鱼还冷的护士?!”山谬怪叫,光是想像那个冷血护士替人扎针的画面就让他头皮发麻。“也许我该叫医生再替你检查一下脑袋。”说不定这场意外毁掉的不只是他的腿。

 项朝阳笑而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以前认识一个气质跟玛莎很像的小女孩,她的脾气又冷又倔又古怪,不爱笑,也从来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

 “听起来就很不可爱…”山谬咕哝道。

 项朝阳微怔,随即失笑。“是啊,真的一点都不可爱,可是不知怎么地,我就是很喜爱接近她,明明知道自己会令她生气,还是忍不住想去招惹她,一开始多少是因为好玩,但是到了后来…”他转向窗外,视线飘得很远、很远。“后来我发现,我宁愿她生气,也不要她像对待别人那样冷淡对我。”

 山谬没接话,完全搞不懂为什么病上的这位仁兄会突然说起陈年往事,然而项朝阳接下来的话,更是教他一头雾水。

 “那晚,我被车撞到的时候,并没有马上失去知觉。当时我躺在路上,以为自己这下真的玩完了,我几乎可以看见死神在向我招手,可是很奇怪,在那短短的几分钟内,我的神智却比平时清明百倍,然后那个女孩的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他顿了顿,转过头,明澈的眼神落在山谬身上。

 “我看见我跟她初次见面的时候,清晰得就像前一天才发生过一样。”

 山谬的嘴张了又合,不知该说什么,并开始认真考虑要医生检查项朝阳的脑袋。这家伙难道真的被撞成白痴了?

 “进入职业足坛一直是我的目标,而我也达成了。”项朝阳缓缓道。“可是经过这次意外,我发现足球并不是生命中的唯一,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回来,会让人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待自己的生命…你懂我的意思吗?”

 山谬不由得骨悚然,此时的诡异感比之前见到那个冷血护士犹有过之。

 两个大男人在一间病房里讨论人生的真谛简直怪透了,更何况对象还是项朝阳哪!

 他认识的项朝阳一向嘻皮笑脸,脸皮比城墙还厚,神经比大炮还啊!

 山谬不自在到极点,火速转移话题。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打算?”山谬的视线落在那只石膏腿上,顾不得自己的问题有多突兀。

 项朝阳只是微微敛眸,没说话,俊脸上同时出现一种跟他完全不搭的安详,山谬努力忽视心中涌现的怪异感,马上启动专业的思考能力。

 身为经纪人,他知道项朝阳的年薪有多高,这些年他替他做的投资也赚进不少钞票,再加上丰厚的保险赔偿,项朝阳在银行帐户里的数目绝对足以让他过三辈子不愁吃穿。但是钱总是不嫌多,而除了球技之外,外型出色、人缘极佳的项朝阳身上绝对有其他值得挖掘的潜能。

 “你可以考虑当教练,就像大部分退休的球员,以你的资历,我相信不少球队会愿意雇用你。或者你也可以跟电视公司签约,担任固定的球赛解说员,这个选择对你应该也不难,毕竟你曾当过几次实况转播的特别来宾。”山谬实际的天抬头,迅速列出了几个可能

 “另一条路则是当运动商品的代言人,以前就有好几家公司表示过他们的兴趣,我知道你不爱跟媒体打交道,不过…”

 “山谬。”项朝阳出声打断他,平静问道:“你猜我为什么突然跟你提起那个女孩?”

 山谬呆了几秒,乌黑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你该不会是…”

 “是。”简洁有力的回答粉碎了他的希望。

 “圣母玛莉亚…”山谬喃喃地在前画了十字,然后跳脚大吼:“你疯了吗?!你的前途在西班牙!在欧洲!你一定是脑袋有毛病,才会想要为了一个几百年前认识的小女生回台湾!我甚至没听过那个小岛有职业足球队!”

 “你太大声了。”项朝阳好心提醒,却得到一个瞪视作为回报。

 “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那个女孩早就结婚生子了?说不定人家早就忘了你是谁!只因为你在昏之前不小心想到她,就误以为她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会不会浪漫过头?!”这简直是神经病才会做的事。

 “有没有意义,等我见到她就知道了。”

 “项,你要考虑清楚。”山谬苦口婆心,试著把理智灌回那颗亚洲脑袋里。“在台湾八成没人认识你,而你在这里有知名度,就算不再踢球也有其他的发展空间,如果你想要,甚至可以跟Ljungberg一样去拍那个见鬼的内广告!”

 “我一向认为我的股比他的好看。”项朝阳哈哈笑,知道山谬对那个知名瑞典球员替卡文.克莱拍内广告的举动一直很不以为然。

 “我是认真的!”山谬又恼了。迟早会给这家伙气死!

 “我也是。”项朝阳轻声道,畔仍挂著一抹浅笑,眼中却有著不容置疑的坚决。“而且我说的不只是我的股。”

 ************

 两年后

 傍晚时分,一批批穿著制服的莘莘学子涌出私立集英高中的大门,有些急著搭公车回家吃饭,有些则匆忙地赶到各个补习班继续上课。偌大的校园内,只剩下为数不多、忙著社团活动的学生干部,和一些在操场上练习门的足球队员。

 离操场不远的树荫下,两个男人正注视著这支足球校队。童山濯濯、略微发福的矮个子中年男人便是大家都认得的校长,但他身边那个身材高挑瘦的年轻男子则是张陌生脸孔。

 看着场上那十几个汗浃背的男孩,年轻男子眼中掠过不为人知的怜悯。

 “我们的足球队平时在操场上练球,不过一星期一次,他们会到百龄足球场练习。”校长解释。“你知道,学校的面积不够大,无法设足球场。”

 “我了解。”项朝阳点头,据他观察,场地绝对不是这个球队的主要问题。

 “那么你…觉得本校校队的水准怎么样?”校长忍不住问道。

 惨不忍睹!这是项朝阳心中第一个反应。

 运球方式错误百出,蛮力有余而巧劲不足,守门员虽然够高壮却迟钝得像河马…总而言之,欧洲随便一支小学球队都可以把他们杀得落花水!

 但是对著校长那张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老脸,项朝阳把所有评语都咽回腹中,决定昧著良心说话。

 “还可以。”他试著含蓄,看见校长放松之后又补充道:“不过…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校长终究不是笨蛋,多少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并坦白道:“不瞒你说,这几年来本校足球队一蹶不振,高中联赛几乎年年垫底,理事长和我都一直在想办法重振这个校队,只是总找不到合适的教练人才,直到现在。”

 或许他们需要的不是教练,而是魔术师。

 不过项朝阳再次保留自己的意见,只谦和说:“我尽力而为。”

 校长还想再说什么,但是两个经过的女学生阻断了他。

 “校长好。”女学生说,然而眼睛却瞟向陌生的英俊男子。

 校长点了点头,看着学生离开,又看向身旁的年轻人,后者穿著贴身、印著某种七八糟字样的黄T恤和破了好几个的深红色牛仔间系的那条棕色皮带有著比巴掌还大的金属扣环…不只装扮花稍,他身上也散发著某种过于耀眼的特质,整体上给人一种相当强烈的视觉效果,像个时时引人注目的发光体。

 换作是平时,他绝不会赞同有这样一个光鲜男子为人师表,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一来项朝阳是理事长亲自推荐的体育老师兼足球队教练人选,再来就是,他实在也看腻了别校校长取笑集英足球队的嘴脸,一口气再也忍不下去。

 只要这个新来的体育老师能让他们的足球队翻身,让他能在其他校长面前抬头,就算他穿著裙子来上班,他也不会有意见。

 此时,项朝阳认为自己看够了足球校队,于是对校长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自己到处逛逛,认识一下新环境。”

 校长点头。“我明天会把你正式介绍给校队认识,当然,还有本校其他的教职人员。”

 项朝阳眼中闪过一抹光,对校长说:“那么明天见。”

 校长离开后,项朝阳独自在校园内漫步,打量著周遭的环境,偶尔遇上学生们好奇的注目,他会大方、友善地朝他们笑,男学生的反应是一脸困惑,女学生则腼觍害羞地掉开视线,不过他可以听见她们在他背后的窃窃私语。

 啊,青春真是美好!项朝阳心情愉快地继续闲晃。这所学校虽然没有正规足球场,不过似乎经费不少,占地宽广,每栋建筑看来都很新颖,各项设施也都齐全,更重要的是…“她”就在此处任教。

 他花了两年的时间复健,以及处理在西班牙的事务,同时也雇人打听到她的下落,在这期间,他发现自己对当初的决定非但没有热度消退的迹象,反而与俱增。

 明天,他将再次见到她,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校园尽头的围墙附近,围墙前除了一排修整有型的花圃之外,还种植了好几棵高大的尤加利树,树木旁是一栋不起眼的铁皮小屋。

 八成是工具间或某种储藏室,项朝阳猜测。

 他转身正要离开,却听见一阵人声,像是从小屋后面传来的。他迟疑片刻,收回跨出的脚步,朝著声音的来源走去。

 ************

 集英高中在台北市所有的私立高中之间向来有著极佳的风评,校规严谨,升学率超群,师资优良,校内学生的素质也比多数同类型的学校要高上不少。

 然而,即使是最优秀的学府,也免不了出现几个令全校师生头痛的问题人物。

 眼前的三个女学生便是例子。她们的头发染成五颜六,耳环、鼻环、眉环什么都有,青春的脸上化了浓妆,学生裙在经过“改良”之后,长度只勉强到大腿一半。

 “少管闲事。”说话的少女是当中最高的,也许将近一百七十五公分,看起来是三人的头头。她松开娇小女老师的衣领,瞪著一身黑衣的女人,目凶光。

 别以为她爱管。钱良玉微微撇嘴,不打算对这句没营养的警告作出任何回应。

 偶尔,她会到校园这个静僻的角落发发呆、想想事情,不巧今天却碰上了太妹学生威胁老师的场面。根据她听见的对话内容,起因是太妹学生历史段考考零分,抱鸭蛋,但是显然她认为出席‮试考‬已经是给老师天大的面子,至少该得到及格分数,所以太妹学生决定来堵任课的温老师,好好地与师长“沟通”一番。

 若非小太妹像是要对“弱小动物”型的温老师动手,她才懒得管!

 这就是国家未来的主人翁,民族的幼苗,满脑子稻草,连猜选择题都猜不中半题,只晓得逞勇斗狠。

 “温老师,你还好吧?”钱良玉瞥向才上任几星期的新同事,淡淡问。

 稍早差点被学生甩耳光,温老师两眼含泪、粉脸惨白,发抖的娇弱身躯紧靠著小屋的墙,看起来像是快晕倒了,但还是勇敢地点头,细细应了一声:“嗯。”“那好,你有纸笔吗?”

 温老师一愣,可是钱良玉面无表情的脸让她不敢多问。

 “有、有…”温老师赶紧从掉在地上的包包里翻出钱良玉要的东西,茫然地站在一旁。

 带头太妹眯起眼睛,把注意力转移到钱良玉身上。“不关你的事,识相的话就闪远一点。”

 “二年十六班的邱晓芬…”钱良玉看了她前的学号、名字一眼,冷凝的目光又扫向两旁的跟班女生。“林淑贞、张美丽…服装仪容不符规定,各记警告一次,温老师,你写下来了吗?”

 温老师傻了好几秒,随即振笔疾书。“我、我记下了…”

 “你算哪葱!妈的!以为记警告我就怕你啊!”带头太妹向钱良玉近。她转学过来不到一学期,并不认得这个黑衣老师,但两个跟班女生却显得有些迟疑。

 “态度傲慢,藐视师长,口出秽言…温老师,邱同学加大过一支。”

 “老大…”跟班女生甲出声,但带头太妹充耳不闻,恶狠狠的脸上写满威胁。

 “臭三八!你记我大过试试看!我会让你在这学校混不下去!”

 “执不悟,不知悔改,变本加厉。”钱良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平静道:“温老师,再加一支大过。”

 “钱老师…”温老师吃了一惊,不安的手又开始发抖。一下子两支大过会不会太严苛了?

 “请你把我说的记下来,温老师。”平平的语调中有种震慑人的威严,温老师连忙动笔。

 “X!人!”太妹两眼火。“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

 呿!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斗不过人就搬出老爸。

 “你都不知道你爸是谁,我怎么会知道。”钱良玉漠然回视她,不痛也不

 “你…”太妹正式暴走,一把揪起钱良玉的衣领。“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温老师惊恐地倒一口气,结结巴巴地说:“同、同学…没、没有必要使用暴力…如、如果你有什么学习上的困难,我可以帮你,我、我可以在放学后给你个别辅导…”

 “你住嘴!晚点再跟你算帐!”太妹一吼,温老师的眼眶马上又红了。

 钱良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冷觑著比她高了六、七公分的太妹学生,像是看着某种低等爬虫类。

 “你想的话就动手好了,我保证你明天就得再办一次转学。”钱良玉声音不大,说话速度也不快,可是冷硬如冰雹,两个喽啰女生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你敢!”

 “老大…她、她真的敢…”跟班女生甲嘴,有些唯唯诺诺。“她就是学校人称‘黑无常’,别号‘鬼见愁’的钱老师,是、是个狠咖…记过从不手软,比总教官还冷血。”

 “是真的…”跟班女生乙怕她不信似的,也随著强调。“听说前任校长的儿子两年前就是因为她被退学的,后来连校长都被气得辞职,有人说只要犯在她手上,就算你爸是总统她都不鸟…”

 “你们给我闭嘴!”带头太妹恶狠狠地瞪了同伴一眼,鸷的眸光回到钱良玉身上,手仍抓著她的衣领,却无更进一步的举动,仿佛在考虑什么。

 钱良玉知道这个恶名昭彰的小太妹已经换了好几所学校,集英高中的入学许可是她老爸用人脉和一间新的视听教室换来的,若是不到一学期又得转学,恐怕有钱老爸真的会把女儿登报作废。

 钱良玉泰然地等著,心里明白小太妹正用那花生米大小的脑力衡量著眼前状况。小太妹或许习惯欺软弱、怕事的师长,可惜她这次找错对象了。

 必于她的传言只有部分是事实,当初那个校长公子的确因为旷课过多、‮试考‬屡屡作弊而被她连记三大过退学,不过前校长的离职,却是学校理事会在考量过他任期内的成绩之后才投票决定的。

 她只是懒得向不知情的人解释。

 终于,带头太妹松开手。“你别太嚣张,今天暂时先放过你,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讨回这笔帐!”

 “我好害怕。”

 没听出钱良玉的讥讽,带头太妹只是补瞪了她一眼,愤恨地领著跟班离去。

 温老师吓得腿软,憋了好久的一口气这才吐出。

 钱良玉顺了顺领子上的绉折,把地上的包包拾起还同事。

 温老师余悸犹存,双目含泪,双颤抖,看着钱良玉的目光既是敬畏又是崇拜。钱老师好勇敢、好有魄力…

 罢到这所学校不久,她就听过这位钱老师的名声。据说她是学校最好的英文教师,也是王牌班导,由她带的班级在学测中总是拿到最高成绩。

 但是她也听其他老师说,钱老师总是一身不祥的黑,骑重型机车上班,个性孤僻、古怪,平时对所有同事都只维持著最基本的礼貌,冷淡到极点,连校长都拿她没辙。

 然而经过刚刚的事件,她觉得钱老师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并非想像中那般难以亲近。

 “谢、谢谢你…钱老师。”温老师手贴着仍急跳的心,秀丽的脸上既友好又感激。“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没想到我们学校里也有不良少女,我第一次遇到这种学生,吓死我了…”温老师不断道谢。

 剑拔弩张的情势过去,不远的树干后面,颀长男人绷紧的肌也松懈下来。

 项朝阳忍不住弯起嘴角,染上浓浓笑意的眼眸留连在那抹纤瘦、直的黑色身影上。

 久违多年,除了颈后那一束简单俐落的乌黑长发,她没变多少,细细的眉,淡淡的,一双丹凤眼明明应该是秀气的,可是清冷的眸光却透著一种夹带著傲气的固执,而那张淡漠、略显苍白的脸庞仍是习惯性地隐藏住所有的情绪…

 直到今天见到人,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是想念她的。

 ************

 懊死!她果然迟到了!

 钱良玉瞥了瞥表,把摩托车停进教职员专用的停车场,熄火,摘下安全帽。

 从起后眼皮就猛跳著,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她1000C。C的心爱座骑被某个不肖人士戳破了轮胎,而今早,上班的路上因一起交通事故而导致大车,也造成了她少有的迟到。

 然而,某种直觉告诉她,大车并非她眼皮直跳的原因。

 少迷信了!她甩甩头,甩掉可笑的联想。

 这时一抹红攫住她的视线。一辆红色的保时捷911Carrera就停在不远的车棚下,在诸多中规中矩的小轿车中显得格外突兀。

 是谁那么招摇?秀眉轻颦,钱良玉多看了那辆华丽跑车一眼,想不出学校员工中有谁的品味这么奢华、张狂,大概是某个把车停错地方的有钱家长。

 反正不关她的事,她拿起背包,迅速走向位于教学大楼第二层的教师办公室。

 今天会来一个新的体育老师,依校长的说法,对方是振兴集英足球校队的“秘密武器”老家伙还从头到尾神秘兮兮,好像这个身兼教练职位的新老师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真是笑死人。

 她不看足球,不过大家都知道集英高中样样强,就是足球校队烂到极点,没有一个体育老师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若非学校理事长是足球迷,这支年年惨败的队伍早在八百年前就解散了。

 依她看,这个新来的教练若不是穷途末路找不到工作,就是个脑袋不清楚的白痴。

 须臾,她到达办公室,甫踏进门就看见那个被好几个同事围住的陌生背影。

 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袭来,她止住脚步,没再往前半寸。

 那人一半的股坐在办公桌上,一条腿率地伸展到地面,上身穿的是件鲜橘子的针织线衫,衣料通风透气得让人几乎看见底下的,下半身是条雪白的低牛仔侧还垂著一条亮晶晶、功能不明的金属链子,大大的脚上套著比上衣还闪亮的橘Puma。

 印象中,她只曾认识一个敢穿得这么騒包、比孔雀还醒目的男人…

 想太多!钱良玉笑自己,可是眼皮却不试曝制地狂跳。

 “钱老师。”校长首先发现她。“来见见我们的新任足球教练。”

 闻言,陌生人缓缓回过头,像是炫耀白牙似地咧子邙笑。

 “小玉,好久不见,想我吗?”

 钱良玉当场呆若木,在众目睽睽下,震惊得连嘴巴都合不起来。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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