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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南门耀以极为羞辱人的方式休了初嫣的事,顿时成为京城百姓在茶馀饭后闲聊的重要话题。

 很快的,此事也传入了花舞楼。

 “鸳鸯戏枕眠,舞舞合恋恋…怎知空化灰…”莫兰痕坐在琴抬前,双手齐弹,将曲子一遍又一遍的弹着,突然清脆的断弦声响起,一滴红的血珠缓缓滑落。

 停下动作,拭去血痕,莫兰痕起身离开琴座,她轻推开窗,任由外头冷冽的寒风拂入。“还是发生了吗…”

 敛下眼,她轻轻的叹息着,脑中纠结的思绪千丝万缕,狠狠的困扰着她。

 必上窗,莫兰痕心中已有了决定,她走回房内炕边取出一件大衣披上,随即迈开脚步往心头之地前进。

 莲足轻移,就在她即将触碰到满是飞梅盼舞的雕门时,外头反而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令她心中一凛,连忙将门打开。

 今夜的天空特别暗沉,四周寂静无声,时刻早已过了子时,在墨黑夜中,站着一名面容温雅的男子,但他并非一人,他身后背着另一名男子。

 “进来吧!”

 男人踏步而入,穿越琴台、桌椅,直朝内室而去,最后他将背上的男子轻放在里头华美的大上,这才转身面对莫兰痕。

 “让我跟他单独谈谈。”不等男人开口,莫兰痕抢先说话。

 瞥了上的男人一眼,慕之风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静静的站着,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让她说吧!”一道微弱不堪的沙哑嗓音从躺在上的男子口中说出。

 “嗯。”听见南门耀开了口,慕之风虽然犹豫,也不好再说什么,瞥了莫兰痕一眼,转身走出内室。

 “果然被下了…”待慕之风走后,莫兰痕走近南门耀,视线落在他的额上。

 “嗯。”南门耀闭着眼,并未因莫兰痕的接近而睁开,不!懊说是他无法睁开眼。

 “什么时候?”她问,即使心底已大约猜了透澈。

 “一个月前。”南门耀的声音非常微弱,听得出是经过一番努力才挤出说话的力气。

 “你太傻了。”看着南门耀已接近苍白的面容,莫兰痕摇头,目光转落在他紧握的大掌。“没送出的礼物吗…”

 伸出手,她缓缓将他掌内的东西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盒乍现。

 莫兰痕微蹙柳眉,掀开盒盖,将里头美丽的物品展现眼下,那是一支蓝宝琉璃簪,簪的上头镶着一颗顶级海老珍珠,光滑圆润,看得出价值不菲。

 “我还有多少时间?”南门耀困难的掀开角,全身上下似乎只剩下嘴部还能自由活动。

 “至多一个月。”拿起簪子,任它在月下闪耀着蓝光,莫兰痕淡淡的回道。

 “嗯。”南门耀的声音显得非常平静,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死期将至而感到惊慌。

 “为什么要这么做?”将琉璃簪收回盒内,看着他几无血的面容,一股复杂的情绪窜升入莫兰痕的心头。

 “她还好吗?”南门耀没有回答,一心只想知道挂念的人儿是否安好。

 “你说呢?”莫兰痕不答反问。

 “我只能这么做了。”挣扎了一会儿,他挤出声音,不顾那强烈侵袭的疼痛,也不乖篇口说话对他来说有多困难,南门耀仍坚持说道:“爱得愈深,活下来的人就愈痛。”

 一滴泪随着他的话语滑落而下,那是属于男人的伤心泪。

 “是吗?”莫兰痕定定的看着南门耀的泪水,心中感到无比震撼。

 他的爱,好深!

 “你太低估女人了。”但是他错了,这种处理事情的方法并不正确。“女人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脆弱。”她轻轻叹道,为南门耀感到惋惜。

 “不要…告诉她。”头一偏,南门耀已失去知觉,再度陷入无边的昏中。

 “对不起。”摇摇头,她知道自己无法依照他的话去做,因为这并不公平。

 爱是由男人和女人互相接触后,互信、互谅、互爱所织而成的,所以不该只是由着单方面做决定。

 女人也必须知道一切,然后她自会做出选择,选择自己想要走的道路。

 瞥了南门耀最后一眼,莫兰痕离去了,但她还会再回来的…她要带着初嫣一起回来。

 “他有救吗?”莫兰痕一踏出内室,慕之风担心的声音立即响起,询问着好友的状况。

 “嗯。”点点头,走回琴台,莫兰痕没有看慕之风一眼,只是一个劲的弹着早已断了弦的七弦琴。

 “你有方法?”她看起来十分冷静,就像早有把握一样,令慕之风忍不住开口探问。

 “有。”琴音乍止,莫兰痕抬起头,一双美得惊人的杏眸中闪耀着凄凄哀愁。“救得回来的。”她非常笃定。

 “从何而知?”即使她是如此的有成竹,慕之风还是无法完全相信。

 “因为我是苗人啊…”室内优美的曲音袅袅,再度环绕整个房间,绕住了两人,那音调是如此的悲伤,就像是有人在悲泣一样。************

 初嫣并没有离开京都很远,在别了南门大宅之后,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最后在京都附近找了个村落住下来,她变卖掉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换来些许银两,就这么在这淳朴的乡下生活着。

 在初嫣定居下来后不久,南门无芳派出的探子便找着了她,这些日子以来,南门无芳曾多次亲下乡来劝初嫣回去,但皆被婉拒。

 她已经不是南门家的少夫人了,南门耀休了她,在众人面前!

 所以即便南门无芳如何的规劝,初嫣的心意都已决定,丝毫不容变更。

 初嫣早已看开,他与她是不可能再在一起,就像她的爹爹跟娘娘一样,没有爱,迟早有一天会分开,一切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叩叩。

 屋外阵阵的敲门声传入狭小的室内,初嫣轻叹口气,站起身去应门。“夫人,您别再来了,嫣儿的心意己决,不会改变的。”

 摸着门闩,这次初嫣不打算开门,她必须让南门无芳知道,事情已没有转圈的馀地。

 “初嫣姑娘,请你开门。”婉转轻柔的女音响起,透入木板传进初嫣的耳中。

 听见女子的声音,初嫣有些诧异,拉起门闩,缓缓将门打开。

 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女面孔映入初嫣的眼底,让她有些惊讶,不解为何女子会出现在此。

 “你还记得我吗?敝姓莫,莫兰痕。”将初嫣的反应看进眼里,莫兰痕微微一笑,明白初嫣应该记得她。

 “莫姑娘…”初嫣当然记得,只是对莫兰痕的拜访感到很疑惑。

 “他快死了!”莫兰痕直截了当的点明来意。

 “谁?”莫兰痕的话让初嫣的心中一紧,但她不愿擅自臆测。

 “南门耀。”

 南门耀?!

 他的名字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入初嫣早该平静无波的心,起阵阵涟漪。“为什么?”

 缓缓开口,初嫣强自压抑住心中的波涛,冷静以对。

 “他被人下了蛊,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生命。”即使初嫣故作镇静,莫兰痕仍看出初嫣心底的动摇,连忙再下重话。

 “被谁下蛊?”初嫣敛下眼,内心因为南门耀的危险讯息感到很害怕,但是她告诉自己,还不行,她必须先把一切弄清楚。

 “苗族的…馀孽。”稍顿一下,莫兰痕的表情无比复杂,尤其是在说到苗族二字之时。

 “你该知道的,当南门耀凯旋而归时,最后所灭之地…就是苗疆。”深口气,莫兰痕继续说:“现下他们回来了,回来找该惩罚的人…”

 说到此,莫兰痕突然出神起来,虽然望着初嫣,眼神却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直直的透过去,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莫姑娘…”察觉到莫兰痕的反常,初嫣微蹙起眉,更加怀疑她前来的原因。

 “啊…对不起!”猛地收回心神,莫兰痕轻甩头,企图忘掉紧心头的暗结。“我知道你并不相信我,但这的确是事实,南门耀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明白初嫣的不信任,努力压抑住千万思愁,重新面对。“他就要死了!”

 “为什么告诉我…”莫兰痕再次强调南门耀的情况,使得初嫣的心强烈动摇起来,开口的语气已经有些颤抖。

 已经不行了,初嫣明白自己的害怕有多深,她好伯南门耀会就此死去!

 莫兰痕的话如针如刺,字字透入初嫣的心中,悄悄瓦解掉她自制的假象。

 “你能救他的。”莫兰痕口气,继续开口。“你愿意吗?”

 初嫣定定的直视着莫兰痕,任由心内不停的翻搅,告诉自己她放不下南门耀。

 但是她不愿立即开口,只是无言的望着前方,她想知道莫兰痕口中的话语有着几分假、几分真?

 明白初嫣的疑虑,莫兰痕坦然以对,她相信自己的判断是不会错的,即使不说明原因,初嫣仍然会答应的。

 镑怀心思的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看进对方眼底深处,许久、许久。

 “好。”初嫣答应了。

 心中有一小小的角落随着她的话而崩塌下来,初嫣比谁都清楚,她还是无法放下他。

 她对他的爱还残存着,并未完全消逝。

 有时候爱情这种东西并不一定需要回报,那是一种单方面的执着,或许有些傻,或许有些痴,但也因为如此,爱情才会是如此的美丽,又是如此的晦暗,吸引着云云众生,即使是被伤了心也无悔。

 ************

 在莫兰痕离去后,慕之风便一直留在阁内,看顾着南门耀。

 他默默的等着莫兰痕口中的解葯,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所谓的解葯竟然会是她?!

 “你…”初嫣纤细的身影映入眼帘,令慕之风不自觉的微怔一下,一时无法开口。

 南门初嫣?!

 他不懂解南门耀身上的蛊何需要找她来?他更不懂初嫣又为何肯来?

 当初南门耀是如何的羞辱她,她是不可能说忘就忘的,那又是为什么她要救他呢?

 难道莫兰痕全告诉她了?

 “我什么也没说。”察觉慕之风怀疑的眼神,莫兰痕出声否认。

 的确如此,她除了南门耀的病况外,其他什么都没说,她也不会说的,因为这是一种赌注,她必须确定初嫣的爱是否如同南门耀,爱得那么深刻。

 而她赌赢了!

 他们两人都是这么的深爱着彼此,跨越了生死,那是一种真正的爱…

 “他人在哪?”初嫣开口,打断了沉思中的两人,现在的她一心只想知道南门耀身在何处。

 “在内室。”跨步向前,莫兰痕示意初嫣跟随自己走。

 慕之风定定的站在通入内室的屏风前,看着莫兰痕走过,接着是初嫣…

 “等等!”突然他出声唤住初嫣,制止她向前走去。

 初嫣没有开口,收住脚步,望着慕之风,不懂他为何叫住自己。

 “你为何要帮他?”慕之风问出心中的疑惑。

 “一为夫,终生为夫。”初嫣纤柔的嗓音响起,缭绕满室,久久不散。

 慕之风再次抬眼,初嫣细瘦却不软弱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她消失在屏风之后,毫不犹豫,就如同她的话一样,坚定而不移。

 穿过屏障,初嫣转入一条小小的通道,步过短廊,里头有一张华丽的大

 靠近沿,她低头看着南门耀,内心有着无比的感触。

 他曾经是如此的意气风发、俊朗非凡;现在却是这么的憔悴,面色苍白如雪,彷佛一眨眼就要随风而逝。

 “我该怎么做?”初嫣问道,视线并没有自南门耀的身上移开,她想就这么看着他,将他看进心里,即使这么做会使她的心很疼,但她却不想痹篇。

 “他所中的蛊是惑情蛊,此蛊专下于男人身上,非常难,但并不是完全无解,解决的方法只有一种,非常简单…”莫兰痕敛下眼,美眸中布满层层的阴影。

 “合房。”她老实说,内心突然有些动摇了。

 她没做错吧!问着自己,莫兰痕茫然了。

 “嗯。”点点头,初嫣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将南门耀面上垂下的一缯乌丝拂去,让他保持着完美的模样,就像之前的他。

 “初嫣姑娘,合房之后你会得付出点代价…”看着她的背影,莫兰痕开始犹疑了,她心想是否该开口告诉初嫣代价是什么…

 “无妨的…”初嫣淡淡的回道,堵住莫兰痕出口的话语,她当然明了蛊这种东西的可怕。

 “莫姑娘,你先出去吧!”再度开口,初嫣的心意已决。

 “好。”见初嫣如此坚定,莫兰痕缓缓转身,准备走出内室。

 才刚起脚,心头一股冲动涌上,她想自己应该告诉她南门耀的决定。“他知道自己中了蛊,一个月前…所以才…”莫兰痕的话音乍止,只因为看到初嫣的眼泪。

 “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泪落下了,滴在南门耀苍白如纸的脸上。

 在看见南门耀后,初嫣便了解了,一切的一切,他的无情、他的狠心…全都是为了她。

 只因为,他是爱她的!

 看着南门耀,初嫣无瑕的泪水滴落在美丽的褥垫上,也烧穿了两人的心。“你真傻…”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想一个人承担?

 可他们不是早就说好要一起度过,一起面对所有上、怒、哀、乐都要在一起的不是吗?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他为她挑起了肩上的担子,却忘记把他自己的担子交给她,就这样一个人扛着、熬着,而不肯让她知道。

 摸摸口,她的心好疼,比那时他休了她还要来得疼上千万倍!

 “为什么不告诉我…”初嫣已经不懂了,为什么他们会爱得这么辛苦?

 他们之间就只是爱啊!再普通不过的爱:他爱她,她也爱他,仅只如此而已,那为什么他们要爱得这么辛苦呢?

 她要的就只是平凡的过下去…就这样而已啊!

 掉下最后一滴泪,初嫣不再哭泣,她心想这或许是他们的宿命吧!是老天给他们的。

 所以不打紧的,至少他们彼此相爱着。

 转过身,初嫣直的面对莫兰痕,表情早已释然,坚定的眼神告诉着莫兰痕,她已不难过了,她要面对残酷的现实。“谢谢你告诉我。”

 开口将最后一句话语说出口,初嫣笑了,笑得好美。

 “爱得愈深,活下来的人就愈痛。”莫兰痕深深的被震撼了,只能愣愣的看着初嫣的笑,红不自觉的将南门耀所说的心声转告给初嫣。“他说的。”

 “嗯。”痛…初嫣静静的摸着口,她的心的确好痛,但即将不会痛了,他不会,她也不会。

 因为他们都将会活着,好好的活下去。

 只是…不会在一起而已…

 ************

 “你真的要走!”挡在门前,莫兰痕昂着手不让初嫣离开。

 “让我走吧…”叹口气,初嫣淡淡的表明决心。

 “为什么?南门耀已经救活了啊!这样一来,你们就可以像以前一样在一起相守一生,还是…你仍然无法谅解他曾休了你?”莫兰痕直直盯着眼前蒙上一层面纱的初嫣,不明白初嫣的选择。

 他们两人好不容易能够在一起,初嫣应该知道南门耀也是深爱着她的,只是用错了方法…

 初嫣没有回话,伸出手缓缓掀开覆在面上的厚纱。

 怔着眼,莫兰痕惊讶的看着初嫣脸上的坑疤,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原本就知道除蛊之人在成功后,容貌会因为蛊毒的反噬而变得有些丑陋,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所谓的代价,竟然是这么的…可怕!

 眼前初嫣的脸已经腐蚀得令人心惊,一个个凹布满那原该是平滑白皙的面容,放眼望去,无一处完肤,全都是溃烂的黑红。

 放下面纱,莫兰痕的表情让初嫣更是加深了她的决心,她明白自己的容貌有多吓人,因为就连自己在合房之后,透过房内铜镜的反照下都被吓了一跳,更何况是他人。

 “女为悦己者容。”放下面纱,初嫣越过莫兰痕。“就因为我爱他,他也爱我,所以我才更要!就让我们的爱停留在最美的时光吧!”是的,就是如此,再也没有比这样更好的结果了!

 初嫣一点也不感到后悔。“莫姑娘,女人一生中追求的是什么呢?”丢下最后一句话,她缓缓迈着步伐走向远方。

 答案是爱,一个爱她的男人。

 即使最后不能相守一生也无妨,至少那男人曾经是那么爱着她,用他笨拙的方法爱着她,以为这么做,她就会少伤一点、心会不疼一些。

 但是他错了!

 现在才是正确的,即使最后他们无法在一起,但她知道他是爱她的,爱得好深,就跟她一样深爱着对方。

 爱这种东西,曾经拥有过便已足够。

 所以初嫣离开了,将她的心留在南门耀的身上,留在过去,没有带走。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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