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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回到客栈,已经是有一个人等在房内了。听得小埃一说,我急急入房。面前的人放下茶杯起身,那种神宇间神彩,跟应劭十分相似“不知将军驾到,有失远。失敬失敬。”我连连作揖赔罪。

 他笑道“李大人如此见外。”一双眼滴溜溜地转,似是在打量我。

 “呵呵,不敢不敢。能得应将军来看望,实在是受宠若惊。”我唤人沏茶摆酒。应非笑笑辞,将一卷圣旨放于桌上“只是来跟李大人说一声,三后面圣。”

 “下官诚惶诚恐。”我道。

 “呵呵,诚惶诚恐?”应非笑笑道“方才手下来报,说你在路上砸了安郡王的车驾。”

 “不敢,不敢,下官实在是不敢。”我笑。应非笑其人似乎较好相处,长得煞是堂堂正正,正如应劭,但除却一双眼,却是长了狭长的丹凤眼,不住地打量著我,似在观察著些什么。

 应非笑坐下来“李大人,你我同辈,不必如此拘泥。京师就这么一点大小,任何事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有好多人知道。还是小心为好,莫太过于招摇,平白地得罪了人,对大人的仕途不利啊。”

 “领教,领教。”我点头点头。

 应非笑一双丹凤眼在我身上转了几圈之后,忽得站起来,拍手,门口进来两个手下,手里捧一叠丝绸“李大人此番进京,也得有些准备。京师虽然是人才济济,但大多数人还是鼠目寸光之辈,看你服简朴,或许有些不当之处。些许薄礼,还望李大人不嫌弃。”

 我略有些愕然。若是应非笑存了心贿赂,我小小一介七品芝麻官,连是否会高迁都未知,未免太过小提大作;若是论他爱才,未免太过殷切;若是拉拢人心,那也未免太过把我李斐放在眼里了。

 “下官衣衫褴褛?”我笑笑“入不了将军凤眼,见谅见谅。”

 “呵呵,李大人暂且收下吧。”应非笑似是没有看出我推拒之意。

 我沉默了会儿“三弟明会回京师。”应非笑忽地冒出这样一句。

 我愕然。

 “到了滦州,他还念念不忘,每一封信唠唠叨叨,何时我教的三弟竟会变成如此。”应非笑笑叹道“李大人,我还从未见过有什么人事可以让他挂心如此。”

 “…”我略有些尴尬,敢情人家是把我当成人家的弟媳了,现下是来命令我明梳好妆穿好衣打扮停当来接他家功臣回来“将军言重了。”

 “呵呵,”应非笑似乎是极为满意“明舍下将会为三弟办庆功宴,还望李大人赏光。”他从袖中掏出请柬来,放在桌上。

 “…”敢情他应家老大来相弟媳,看准了,同意了,满意了,这下子让我去拜会他父母了…

 应劭啊应劭,你到底跟这家伙说了些什么东西?

 送应非笑出去,我叹气。下午竟然也有几个人过来,不外乎是一些旧人。三三两两的应酬,竟然烦不胜烦。不由想,这随随便便地一个小辟进京来,居然也会有人来如此巴结?这到底是抬举还是讥讽?

 晚上吃罢晚饭后,小埃打了水帮我洗脚。水凉了都还愣著一动不动,明显的心有旁婺。我拍拍他“思了?”

 “嗯…”小埃随随便便应道,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著水。

 “下午你在老爷房外转来转去,有什么事情?”

 “嗯…”“水凉了…”

 “嗯…”小埃站起来,拿起一忙干的布,帮我擦了脚,端起水盆走出去。

 “站住。”我哼一声“想装傻溜走,回来。”

 “老爷…”小埃呻一声。

 “下午干嘛在我房间前转来转去,我后来问你,为什么又说没事?”

 “老爷…”小埃呻“真的没事…只是怕老爷您累著,来看看老爷您要不要喝水。”

 “哼哼…”本老爷好生感动“那结果呢?老爷我累得半死渴得半死,叫你端杯水过来,你居然给我倒了灯油过来。”

 “老爷…”小埃放下水盆,回转身来“老爷,下午是小埃不对。”

 “你有心思瞒著老爷了。”呜呜呜“养你到那么大,居然多生了肠子了。都不把老爷我放在眼里了,有事情也不跟老爷我商量了,老爷我在你心中,原来都这般的没用了…”

 “…”小埃沉默。

 “你收了好处?”

 小埃深恶痛绝地摇摇头。沉默半晌,从袖口掏出一封信“老爷,陵王派人送来的拜贴,邀您明在雯云楼见面。”

 …,…

 我沉默半晌“把信放在桌上,你先退下。”

 小埃放下信封,收好水盆,轻手轻脚地退下。

 心突然揪得好痛。心底有一块伤疤,一直留著,留著到了时间长久的时候,似乎连自己都忘记了。但是,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著的。到了什么时候,突然地痛一下,便揪得人撕心裂肺,痛彻心悱。

 墨樵呵…手微抖。是天太冷的缘故吧。抓紧了那封信,抓得关节突出,指间泛白,生生地把信纸都抓得皱了起来。信封上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吾徒李斐收。”

 吾徒…

 墨樵…难道我与你之间,只能有这一个称呼吗?

 忙地撕信,手忙脚,把信封的一侧都拆成碎烂,除了一封红色拜贴,写著相邀几时于何处会面,并无它言。不相信,再使劲地倒信封,什么都没有倒出来。一急之下,竟然把信封拆了,方才发现里面尚有一封小小浅黄信纸,静静地粘附在信封一旁,刚才为何竟没有倒出来。

 墨樵啊…师傅啊…慌慌展开,只得四行字:

 “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问君明去否?”

 去否?去否?只问明是否前去。

 可恶!心里面不知道在恼些什么,气极,把信摔到一旁,重重地将自己摔在上。小腿处忽地痛了起来,那种痛的感觉,从关节处慢慢地泛出来,直至整条腿痛得有些麻痹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已经没有痛过了,为何到了此处,为何到了此时,为何偏要这种情境,就这样地出来扰人心神。

 躺在上,手轻轻地抚下去,握住自己的腿胫处,手指用了些力,轻轻地捏,却仍是心中痛意难当。抬眼看旁边那封信,静静地躺在桌上。不知为何,心中止不住的叹气。

 失望吗?

 我在失望些什吗?

 难道期待著他来信诉说著宫怨情,他有的是万千宠爱;难道期待著他诉说著相思离愁,他有的是人为他憔悴伤神;相思情长,李斐啊李斐,你的男儿豪情呢?

 心中酸楚,拖著腿坐起来,静静地坐著,明该当如何?

 门外身影一动,我一惊,低喝:“谁?”

 “是我。老爷。”小埃推开门,端著一盆热水过来“老爷,刚才水凉了,我换了一盆进来。”

 “我不是叫你退下了?”眼角落到那封信上,急急地把它拿起来,拢到袖里,想下,但是脚却像是没有了骨头一般,麻木著,连拖都拖动不了。

 “老爷要不自己来?”小埃似是没有看到我的举动,走到前,轻轻地浸了热巾,拧吧,我接过来,只觉心中神伤不已。

 “老爷,小埃先出去了。”

 门再次被轻轻掩上。我叹口气,解衣,将还冒著热气的巾焐到腿上,烫得人想呲牙咧嘴,我忍了忍,一股蒸气从巾上冒出来,扑面过来,隐隐闻到一股葯味。小埃,你真是有心人啊…暖意渐渐地回到腿上,我轻微地动了动腿,拿开巾,屈腿弯下身去拿水盆,没想腿虚颤了一下,竟是站立不稳,生生地从铺上滚落了下来。

 “哗啦…”就放在地上的水盆被打翻了,葯汤溅了一地。

 “哈,哈,”我跌坐在地,望着一地水滓“哈。”嘴角颤动,似乎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门急急地被推开,小埃急急地奔过来“老爷…”他急急地扶我上,收拾著一切。

 “哈,哈,”想笑,但是却一直笑不出来。坐在沿,看着小埃急急地帮我擦干了衣服,再收拾一地的混乱,我嘴角哆嗦著,咬了咬牙“小埃,老爷是不是太让你失望了?”

 “不,不会。”小埃低著头道“是小埃没侍候好老爷,是小埃考虑不周全。”

 懦弱的自己,如此懦弱的自己呵…心酸,连带著眼眶也有些酸痛。望见小埃将门带好,我沉沉地躺倒在上。

 墨樵…这样的我…

 眼睛张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凝视著搁在边的烛灯,信上的四行字似乎犹在眼前:人生由命非由他,人生由命,墨樵,你就这样子的由了命?

 报了仇,便是身随波,浮啊沉沈,自当由得命来罢…是么?是么?那我呢?墨樵?那我呢?

 长相思。

 摧心肝。

 君子与蚊蝇为友,节士堪作松柏之伴,天地形物皆可一笑,古今变异何有与我,行止从仪,思维循智,虽百千岁,纠万丛蝇,我自大笑。

 忽醒忽睡,似是已经过了大半夜,但是门却被人轻轻敲响了。小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老爷,有人说是故友,想来跟您见一见。”

 我起了身,揪了敞开的衣襟,望了望外面,仍是灯火通明,再望望房内,一支红烛还未燃去一半,不由暗叹一声,真个是梦里不知今夕何年了“进来吧。”

 笔友。倒是可笑,我李斐在这京师,如此的臭名昭著,逃亡之时,有多少故友如鸟雀散一空,到了今昔,如何还会有故友来访。

 门轻轻地开了,小埃引进一个人过来。面色白净,长须,面生得很。

 “草民谨拜李大人。”

 不认识。我何时有了这样的一个故人?还得要半夜来访?

 我披了衣,小埃端了茶水上来,邀人坐下,灯下更显此人白净面色,白得如玉雕一般,银绸服饰,微笑得温文尔雅。

 “兄台不是中土之人。”我道。

 来人微微地颔首。“跟李大人有几面之缘,算来故友,不知李大人可有印象?”

 “呵呵,”我干笑几声“说来真是汗颜之至,我浑浑噩噩几年,徒老几岁,竟是记不起曾经见过兄台了。”

 来人倒也是好脾气,微笑道“无妨,是我冒昧来打搅李大人了。三年前就想来拜会李大人,但都没有机缘,今得知李大人高迁至京师,一时心急,匆匆赶了来,倒是叫李大人困扰了。”

 “不会不会,”我笑道,此人虽说面生,但是举止之间,又似乎有几分熟悉。我沉“看兄台样貌,非寻常人家…”

 “在下南国人士。”来人轻轻作揖。

 我肃然起敬。“南国睿文八年状元,白玉面色,其为才华横溢,名动四海,南帝惊叹,赐其雅号“玉融先生”睿文九年,任京兆尹,弥月不雨,割腕求雨,得以普降大雨三天,缓灾民之旱;睿文十年,听闻先生出使轩国,轩国国主爱才,劝不成,被囚,以头撞殿柱求死不成,最后于狱中咬舌自尽;先生如此风彩,天下难有其二。倘若在下大胆猜想,先生还活在人世。白先生,是你吗?”

 “在下并未说过几句,没想这么快就被人猜到了。”白嗣抚额,将额上一处伤痕示之,正是当撞殿之时留下,他笑道“李大人果然奇才。”

 “哪里哪里,跟白先生相比,在下真是惭愧。一生庸庸碌碌,毫无建树。”我赞叹道“在下一直想去拜访一下白先生,无耐两国战,后来得知先生遭此祸害,当时在下真是扼腕痛惜,一直没有机缘得以见到先生一面,未曾想到今竟还能得见,真是万幸万幸,天怜卿才哪!”

 “李大人言重了。在下愧不敢当。”白嗣叹道“跟李大人算起来,我俩也算是同年及第。倒是李大人风华,在下一直仰慕不已。临嘉四年,李大人一篇《治才赋》洛纸贵,四海传抄,在下当时正当考之际,看了之后,真令我汗颜之至,当时直想回家重读三年书后再来应试。后来还是得遇贵人相助,才拾起信心再赴考场。之后又闻得李大人殿试时惊天之举,为知已不畏天怒,李大人如此风节,真是令人叹服不止啊。当时在下曾匆匆至京师,盼望着见李大人一面,却得知李大人遭天灾人祸,被贬至汾州,就这样跟李大人失之臂。真是恨哪!在下一直都在想着,有朝一能与李大人把酒言,今得偿夙愿,真是死无所憾啊!”知已?

 墨樵啊…难道我为的是知已吗?

 难道你只是我的知已吗?

 脸上笑笑,没想到我在他人传言中,竟是如此之人。开门,让小埃赶紧去小二那里拿酒菜过来,人生难得有缘人,何况又是互相仰慕之人“白先生,今我俩能相见,实乃有缘,酒醉须尽,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白嗣笑道,举杯道:“不醉不归,李大人先请。”

 “我俩既是同年,就不要大人大人的称呼了。不如就以兄弟相称,如何?”我越看眼前的人越心喜。刚才愁苦心结,一时尽扫而去。

 “在下痴长李大人五载,就冒昧当了这个兄长了。”白嗣笑道“李贤弟?”

 “白兄台。”我俩相视而饮,哈哈大笑。

 酒过三巡,促膝相谈之时,白嗣方把来意道明“贤弟,愚兄此番前来,除却访友之外,还有一事想与贤弟商量。”

 “说。”两个男人相谈甚,连著小时候上私塾捉弄先生的事情都拉扯到了。

 “其实愚兄一直为贤弟怀才不遇抱憾。愚兄此番游历四海,明为见诸国风情民俗,其实真正意义是为我主求才。”白嗣执手道“李大人,我主怜才,求贤若渴,曾多次提及贤弟,倘若贤弟能到我国来,必将如鱼得水,一展鸿图。”

 “兄台过奖了。”我笑笑“其实名声在外,未免有不实之处,小弟之才,其实并未有兄台所想。兄台也看到了,屈指数来,弹指惊去,小弟已过三载,碌碌无为。”

 “哎,贤弟哪能这样说。只是贤弟未遇明主罢了。昔太公姜,八十年未遇明主,空老岁月。贤弟只是错生在紫帝国,只是错效了国主。若能在我南国,国主定当重用贤弟,贤弟当年的《治才赋》,我主赞赏不已,贤弟在文中提及的三省选才的方法,我主也大力推行,培养贤才无数啊。闻贤弟当年除《治才赋》之外,尚有《治国策》十八篇,贤弟难道就不想让它得遇明主,全部在国内实行吗?倘若如此,真当是我国百姓之福啊!”我笑笑“陋作十八篇,实乃当时书生意气,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治国之难,如今早已付之一炬。”

 白嗣大惊而立,拍案叹息“真是可惜啊!”我浅笑“真没有兄台所想那样。是兄台太看重小弟了。”

 “天可怜见!贤弟如果在我南国,这十八篇,这十八篇…”他扼腕痛惜,那神情,竟如生生剜去他心头一般。

 我笑。“小弟实在是名不符实。兄台见笑了。”

 “天啊!天啊!”白嗣呼天抢地“当年《治才赋》一篇令我心折,我一直想着有生之年有得以看到《治国策》的十八篇,如今,如今…”

 “…,…”

 “不不不,不不不,贤弟,你一定要将它再写出来!你一定得再写出来!我马上派人快马回国禀明圣上,空出府邸一座,派人赐候大人笔墨,大人一定要把他们再写出来啊!不不不,太慢了,不如干脆到在下府中,在下愿为大人磨墨铺纸。”

 我瞠目结舌。

 “不不不,从紫帝国到我南国,至少也得一月之久,在下马上在这京师僻静之处找个地方,大人可以就此处而写,所有所需之史料书籍,在下都可以派人快马…”白嗣神情激动,情绪高昂,言至兴奋之至,竟然把酒杯打翻,酒溅了一身。

 “…,…”

 酒杯中的残酒到桌上,白嗣冷静了下来,一时汗颜,将酒杯扶好“愚兄太过于激动,一时失态,贤弟见笑了。”

 “不,不,”我连忙回道,真没有想到时隔三年之后,还会有人如此地看重我,说不感动是假的“兄台这番美意,令小弟心折。小弟何德何能,能得兄台如此抬爱。”

 “哎,真是可惜了那十八篇啊。”白嗣叹息不止。

 我望见他衣襟上都被酒打,再看时候不早“小弟这儿有衣服,如不嫌弃,兄台可以更换。”

 白嗣这才看到自己衣上水渍,笑一声叹一声,解下外衣。我走至边,拿起一件自己穿的长衣过来。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我抬头,见冲进来一个人“李斐,我回来…”那种棱角分明的脸,那种充满男儿气的眉,不是应劭,是谁呢?

 一时愣住。

 “老爷,应将军他…”紧跟在后面的小埃叫道,站在门口,一脸无奈。

 眼下的应劭,头发略有些蓬,一脸风尘仆仆,有憔悴疲惫之,嗯,一双黑色焦急的眸子是感的,直的鼻梁是感的,甚至有胡渣冒出的下巴都更显感。

 我重重地咽下一口口水,突然之间觉得口干舌燥。

 可恶,几不见,他大将军什么时候长成这么感的样子了!

 我想我当时的目光一定是的,因为连正在换衣的白嗣也转过头来,好奇地望着我们俩个。

 “…”应劭一时愣住,不知做何反应,就这样子呆在那里,可能是对我如此放肆大胆的目光吓著了。

 “呃…老爷…”小埃在旁边提醒。

 我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应劭的喉结处收回。“将军…”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嘶哑如此,不由重重了口口水,咳了声“将军不是明回来的吗?”

 应劭呆呆地望着我。

 …,…

 呃…我,实在是太过于秀可餐。看久违的人以一种如此痴痴的目光看着你,那目光中似是含了无数深情,无数思念,再忆起此人曾经与我有一夜…那时候令人醉的息,呻,无奈的话语,真是让人…想…

 大发。

 呜呜呜…他应大将军知不知道现在都‮夜午‬了…正好是人孤枕难眠,心中饥渴难耐的时候…这样子匆匆地跑回来见我,这样子焦急地提前回来跟我见面,很难让人…不起念…

 “将军…”我的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不会吧!

 虽然知他对我有情,但我李斐也不至于会让人痴到如此情境吧…

 摇晃的手一下子被紧紧抓住,应劭的眼睛紧紧地盯著我,我再了一口口水,人说小别胜新婚,不知这是否就是他应大将军的情境。但对于我来说,他大将军那种被逗弄之后令人喜爱的反应,那种丝毫没有因练武而变得蠢无比的身,那种永远看起来那般的正直堂堂正正的脸,都令人如此的怀念…

 应劭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目光深邃,一双黑眸中有著难忍的焦灼与激动,剑眉难耐地蹙了起来。

 来吧来吧,说吧说吧,说有多么的想念我。

 他开口,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他。是。谁?”

 “啊?”我愣住,头愣愣地朝著他手指的方向,一下一下地转过去,那边,白嗣正提著一件衣服,神情尴尬地立在一旁,不知是想穿上还是想下。

 “他是谁?”应劭的声音大了起来,震得人浑身一颤。

 “呃…”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他是谁?”应劭愤愤地对上我,那张怒颜是如此的吸引人“我明明跟我哥说过我会提早回来的,你明明知道我今晚会回来的!李斐,李斐,你,你…你,居然还留了一个人在这里!”

 “…,…”

 应非笑是来过,是说过他会回来,但是有说过是今晚回来吗?我现在这种感觉就像是我红杏出墙跟夫苟合之际被丈夫逮个正著。

 “将军误会了,我跟贤弟之间…”怒火波及池鱼,一旁的白嗣急急地过来解释。

 “贤弟?!”应劭怒火冲天,转过头来扳著我的肩“李斐,你何时有跟人称兄道弟的习惯?我说跟你以兄弟相称,你非得一口一个下官,现在碰到这个家伙,就贤弟贤弟的!你,你…”我一手抚额,不由叹息。

 这下子完了!

 “你把我放在哪里?!好啊,好啊…”他大将军声如怨妇,语音是如此的幽怨凄凉,我全身寒起立“李斐,在你眼里,我堂堂应劭,难道还比不过这个市井无赖?难道还比不过这个酸秀才?他可以跟你称兄道弟,我就不够资格?我就不合格?”

 市井无赖?酸秀才?

 被称之为市井无赖兼酸秀才的白嗣张大了嘴呆呆地站在一旁,一支手指抖抖嗦嗦地抬起来,指著自己的鼻子,头一下一下地转过来,看他那种转过脖子的方式,似乎每转一下都能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他以一种极其怀疑的眼神对上我。

 我马上摇头。

 “李斐,你何时学得跟个妇人一样跟人眉来眼去?!”不摇头还好,一摇,人家应大将军怒意更甚,一双黑眸尽染上怒火,显得眼神更为深邃如黑潭不可见底,那样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偏偏在我眼中看来竟是如此动人“我在营中给你写了三封信,你为何一封不回?”

 信?

 有信?

 哪里有信?

 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收到过?

 我疑惑的眼神转向小埃,他拼命摇头以证明自己的清白,我目光杀意浓浓,手在脖子上横过去,做了一个“卡嚓”的动作,他灰溜溜地走上前来“回禀将军,我家老爷从来没有从悠州寄到的信。”

 “…”大将军一时语,所有动作一时全部停下。

 “一封都没有收到?”他转过头来,对著我,目光怀疑。

 我点头点头。

 “从九月至今,你一封都没有收到?”他不可置信,口中喃喃起来,神情惶惶。

 我再点头点头。

 “九月一封信,十月一封信,算来你都还在沧县,我尽数寄到那边,十一月一封,听闻你将到京师,我托大哥转交给你,你一封都没有收到?”他目光凄凄,声音幽怨。

 我犹点头点头。

 “…”大将军眉头深锁,脸色死寂。“当真一封都没收到?”

 我不忍再点头,然而也只能点头点头。

 “…”大将军哑然,面色灰败,口中喃喃,声音低不可闻“我好不容易才写出来的信…我好不容易才写出来的信…”

 “悠州本就是边疆地区,动非常,路上匪徒较多,从悠州到汾县那么长的路,倘有遗失,也是无可厚非的。”一旁的市井无赖酸秀才白嗣收拾起碎落的自信心,勉强保持他君子形象道“将军莫过于哀伤。到今都没有什么不利于李大人的事情发生,想来信并不重要。”

 “…”大将军眸中凄凉色彩看了令我心中都不忍“并不重要…”他喃喃,一副深受打击模样“并不重要…并不重要…”

 “呃…将军在信中说了些什么?”我注意他脸上神情,小心翼翼道。

 “…”大将军抬起眼来,注视著我,神情泣“…”“…”我生生地将口中唾沫下。

 不要…摆出一副如此…令人想犯罪的表情来…

 我是有前科的…

 受不了…惑…

 “如若有重要事情,将军现在当面讲也不迟啊。”白嗣在一旁道。显然以他那种正直的程度并不能理解大将军此刻心情。

 “你懂什么!”两个人转过头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他应大将军可能是实在太过悲伤,而我,只是心虚地为了掩饰心中念。

 白嗣表情凄凄“贤弟…愚兄我…”

 我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将军以后可再写于下官就是。”想来这第一跟第二封信是确实遗失了,那第三封信,十有八九是被应非笑扣留了。

 “再写一封…再写…”应将军言语喃喃,凄凄惶惶“再写…”他跌跌撞撞地出门。“要我再写一封那样子的信…要我再写…再写…”

 我面不忍之,想唤住他,却又被小埃死死拉住。

 “干嘛?”火难耐,我一腔怒火全部冲著他发

 “老爷,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眼神有多。”小埃脸上表情难以卒读。

 “…,…”我哑然“有多?”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明显到连站得那么远的小埃都看出来了吗?

 “你看上去就像是要马上扑上去住他应将军一样!”

 “…,…”是吗?难道我饥渴至此?

 “再要你叫住应将军,可能他今天晚上就要被你生活剥了。”

 “…,…”我李斐看起来像是这样子的人吗?回过头来,望见白嗣不可置信兼恐慌的神情,一下子暴吼起来“小埃,你当我老爷是什么人!我会是这样子的人吗?你看老爷我玉树临风,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如何会起得了这些念!你也未免把老爷我太看低了吧!”

 小埃唯唯喏喏地连忙退下。

 我擦了一把冷汗。

 “呃…听闻紫帝国内有高官好男风…呃…应该说断袖之癖…呃…”白嗣吐吐。

 “让大哥见笑了。”

 “呃…愚兄并不是反对有那种…呃…的喜好,孔子曰,食也,只是这男…呃…男与女…呃…”“…,…”

 抬眼看白嗣,他竟像见了鬼一样连连后退,一下子跌坐在上。“呃…不不不,愚兄并不是反对贤弟有这种喜好,只是…呃…”“…,…”

 “我想今晚我还是不要宿在这里为好…”他急急地整衣,手一碰到外衫,发现是我的衣服,连忙下,急急地一把抓起自己在桌边的衣服。

 “…,…”

 哭无泪。

 为何他会是这种表情这种反应,难道我看起来像是那种趁人不备辣手摧花的贼吗?

 “呃,不不不,我这样一走,贤弟定当误会,其实愚兄并不是对贤弟这种喜好有微词,只是这…呃…男之风不可长…”白嗣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道。

 “…,…”

 难道我看起来很像是好男之徒?

 “呃…不不不,男之风无可厚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要是美的事物,贤弟喜爱自当是无可厚非,在我南国境内也有这种风气…呃…我是说三品以上的官员捧一些戏子…”

 “…,…”

 难道我看起来那么像那些捧戏子的糟老头?

 “呃…不不不,我不是指贤弟…贤弟此等才华,仰慕之人一定不少,其中当然也会不乏有那种…呃…的喜好,再加上贤弟长成这种样子…”

 “…,…”

 我…面目可憎,形容猥亵…长成这种样子…是好男捧戏子的糟老头…

 “不不不,贤弟你不要误会!愚兄并没有这种意思,愚兄并没有因为贤弟有这等喜好就嫌弃贤弟的意思,只是这…呃…的喜好…”白嗣分辨不及,满头是汗。

 我长叹一口气。“大哥的意思是你我兄弟情份无碍,但大哥绝没有这等喜好。”

 “对对对,对对对!”白嗣连连应道“只是兴趣不同,只是兴趣不同,在君子之道上,在学问砌磋上无妨,无妨…”

 “夜深了,那大哥是回大哥的府邸呢,还是就在小弟这儿宿下?”

 “不不不,不在这儿宿了。”白嗣急急起身,临去之时忽又道“贤弟,眼下两国恶,方才来的人若是得知你我好,恐怕会以为贤弟卖国通敌…”

 “无妨,方才那人是好友,断不会如此。”我笑道。

 “…”白嗣沉默了半晌“其实下午我就想来拜见贤弟的,只是考虑到我乃南国人氏,恐怕会为大人引来无妄之灾,只是又私心难耐,极想见大人一面…故…深夜来访,希望没给大人带来多少困扰。”

 “不会不会。大哥多忧了。”我笑言。

 “…”白嗣道“我也希望如此。人心不可测,虽说方才之人是贤弟…呃…好友,但万事还需小心为妙。”

 “谢大哥关怀。”我笑道,看他讲得那般的真诚。

 “如若此番进京并非好事,贤第可随时来找我,我主随时贤弟。”白嗣道。

 “倘小弟真有这样的一,还望大哥多多提携提携。”我笑道。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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