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韩公子。”
韩畏回头一看,是南宫和月身边的丫头。
“小姐说今夜天寒,请公子进房暖暖身。”
“不必了,你对小姐说…”
“韩公子,您就进去吧。”晓玉抖着肩膀,这天冷的实在是冻掉人的下巴“公子!不然小姐会亲自出来请您的。”刚刚如果不是她执意阻止,恐怕现在出来的就是她家小姐了。
“…好吧。”韩畏叹息,与她一同进入望月居。
南宫和月端坐椅上,面容冷清,一见他进来才展开笑颜,
了上来。将小手炉
给他,才道:“今儿实在太冷了,坐会儿就回去休息吧,不用整夜在外面守着。”
“天黑是最应该防范的时候。”韩畏推辞不下,只好捧着手炉坐到晓玉搬过的椅子上。
“外面不是还有护院吗?没关系的。”
“…和月,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保护你。”韩畏试着讲清楚。
“保护我?”南宫和月展
笑颜,如冬日盛开的雪莲,美丽晶莹。
她喜爱他这句话,真的…好喜爱。
“那么你便在我隔壁的房间休息吧,这样不是既可以保护我,又不会被冻到。”
“小姐!”晓玉不可思议地道。那是以前夫人的房间,再说,堂堂南宫家的七小姐怎可和一个男子同一屋檐?即使是为了保护也不可以啊,若有流言传了出去,小姐的名誉何在啊!
“韩畏?”
“不行。”他了解晓玉的想法,一个即将成婚的女子和未婚夫婿尚且要避嫌,更何况他一个外人。“你要替你自己着想。”
但,他在她眼中看到执着。
“这有何不可?我说过,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可有人在乎。”韩畏疲惫地皱眉,放下手中的手炉到桌上“你的未来夫婿会有何想法?你即将是她的
子,他将如何想像你和一个别的男人在同一住所…即使是不同房间?”
子?未婚夫婿?
她几乎忘了“…你带我走吧。”
“什么?”
“小姐!”晓玉惊叫,不会吧,这是私奔吗?
冰清玉洁的七小姐要和男人私奔?老天,这太不可思议,也太…刺
了!她要晕了。
晓玉高昂的声线成功将南宫和月的注意力引过来“晓玉,你先出去。”
“小姐…”
“出去。”
她的陪嫁丫头身份…晓玉心里泣血地移动脚步。
必门声传来,南宫和月笑了起来,那般美好的笑容在烛光的映衬下
若桃李,美丽不可方物。
“韩畏,你带我离开!我不想成亲,我已经…不想成亲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带我离开吧!”她突地兴奋起来,为突然而至的想法雀跃不已,他说会保护她一辈子,她也喜爱他,那么和他一起离开…这才是最好的!
找一个自己爱的男人,她记得娘亲死前说过的。
现在,她找到了。
“韩畏?”怎么了,他一脸震惊地望着她。
“和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韩畏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笑脸在瞳孔中渐渐平复“你还有几天便要大婚…你们就要成亲了。”
“我…我不想和他成亲了。”南宫和月此时无辜的水眸闪动,仿佛才一出世,什么也不懂的婴儿“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我会保护你,直到你成亲的那一天,那之后会由你的夫婿保护你,那才是一生一世的。”
“可是…”她只要他。
“和月?”
南宫和月定定地望着他“你说过会保护我一辈子。”
“并非一辈子,只是你成亲之前的…一段时光。”
那双盈动的水眸下,他的话语几乎无法成行。
“只是这样?”她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你怎么了,和月?”韩畏关切地扶住她单薄的肩头,她的手紧紧抓着
口的衣襟不松开。
“和月?”
“原来又是骗人的。本来我不要相信你,可你…发誓,说要我相信你,哈,我真是傻,竟然傻到还会相信人。”南宫和月攥着衣襟,心痛的感觉巨大得让她没有发现眼眸
下的泪珠。
“我…”韩畏怜惜地拭去她眼角的晶莹。才拭干净,便又
了下来,看得他好不心疼。“和月。”此时他心中全无主意,只是在想,只要她不再流泪,便是做任何事他也甘愿。
印象中的她是那般的孤傲,从不轻易
任何感情,哪怕一星半点的也不曾见。但随着相处的日子加深,她也偶尔会
出笑容,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情,但如今
一般这样张扬外
,痛哭
涕却是从未一见。
他终于知道有一种东西比利剑更加能伤人的心,那就是她的眼泪。
略嫌
糙的手感抚过她的脸,她才发现不知何时
下的泪珠,连忙拨开他的手,径自抹干净。
半晌“我明白了。”些微的鼻音伴着压抑情感地道。
“和月…”韩畏还待要说,便被南宫和月打断。
“我想安静一下。”说罢,转身背对着他。再不出声。
望了那柔弱却显僵硬的肩膀片刻,韩畏终于没有说什么,深深叹息,尔后离开。此时无论说什么,和月都会觉得自尊受挫。有时,安慰人的话不说比说要来得好。
寒夜如冰,半弯的月亮异常清亮地挂在天上,偶尔的几颗星星伴在身边。
仰望夜空,他却是再也无心赏月赏星。只要想起梨花带泪的娇颜,他的心便仍觉得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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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又落下,窗外渐渐渗透进青白的光。
抬头望桌上红烛,早已是化作烛泪。
一夜无眠,虽不想如此,却奈何不得,只眼睁睁地瞪到天亮。想过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脑海太过混乱…或许,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任何事,总之,这一夜的失眠没有任何益处,她没有想通什么,却也没有什么想不通。不过就是一个结果…他不要她。
她大口
气,仿佛要将满屋子的空气都
进肺中。
好难过,就像呼吸不过来一般,她恨不得撕开
膛,让它有舒缓的空间。
晓玉进来看见的,便是她急促呼吸的这一幕。
“小姐,你有没有怎么样?”晓玉急忙捧着脸盆奔过来,小姐的脸好苍白,似水的眸子少了平
的神采,显得晦暗无神。
“没事。”南宫和月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出去吧,我想休息。”
“可是小姐…”
“去吧,我困了!”再没有话,倒在
上盖上锦被,将身子侧过去背对着外面。
这样子的小姐真是让人担心,等了一会儿,见南宫和月仍是不改初衷,晓玉只好叹口气缓步走了出去。
昨晚她回来看到韩畏一个人在外面,她便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进了房间便被小姐赶了出来,根本不用她伺候。
落花有意,
水无情?可是小姐那么美,想不通!
唉,世上的情爱,就是这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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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两天,南宫和月再没出过望月居的房间一步。
至少,韩畏所见范围之内,没见她出来过。他也想去问寻一下,可惜总是被冷冷的门板挡住。
夜里他看得到烛光,只是书桌前再没有那抹倩影。
天上的月亮不再是最惹他注目的,很多时候他都是不自觉地被那空
的桌子吸引,心中盼望可以看到熟悉的身影,可惜…仍是失望。
每当不自觉地望着窗子忽地反应过来后,他总是自嘲地一笑。难以想象他竟也有偷偷窥视一个女子的习惯了,真是…世事难料。
他也有这样的一天!
就在他与和月的关系陷入冰点后,原本寒冷刺骨的天气竟奇怪地回暖了。
真是讽刺,他叹口气,望了一眼少有的
,漫不经心地在园子散起步来。
不光是天气变了,就连望月居外的护院竟也变多了…其实不仅是望月居,依他这几天的观察,整个南宫府的护院也多了起来!
是什么原因让南宫清突然提高了警觉呢?他百思莫解。如果只是婚期的临近让他不得不增派人手,这又似乎太多了,分布得也太散了,甚至南宫清自己住所外有更多的护院,远比南宫和月望月居外的人要多上不止一倍!
“韩大哥!”
一声熟悉的娇笑声打断他的思绪,抬头,一抹红色映入眼帘。
今
南宫红
依然是一身抢眼的红色,上好的绸缎上绣着大大的石榴,肩披银色及
的小裘衣,长发高贵地梳着时下最流行的髻,斜
着翠玉钗。华贵中又有几分妩媚,仿若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你要去望月居吗?”韩畏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所在的位置正是他所住的与云居、望月居的中间。
“不是”南宫红
轻笑“我只是随意走走。”
“对了,韩大哥来了快一个月了,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吧?今儿正好闲着,我带你逛逛园子吧。”
变是没逛过,却是各个地方都
略的打量过。“不必麻烦了。”
“不要客气嘛,好歹你是我们的客人,我应该招呼的。”南宫红
的双手
在与银裘同
的暖手袋中,斜睨他。“我们南宫家虽然不像皇室贵族那般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却也还是有看的地方…再不然,就是地上的白雪,总也是好的,你说呢?”
“看来,恭敬不如从命。”韩畏浅笑,这位南宫家的大小姐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
“这是什么话,说的好像我是个女霸王!”南宫红
的不依不饶显得有些可爱的俏皮,两人间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只是,浅浅而来的脚步声破坏了这一切。
原来是这样吗?
南宫和月绝美的容颜不易察觉地一笑,淡淡的目光扫过笑容满面的二人,不作停留,径自离去。
韩畏听到脚步声,侧过脸望去,正是南宫和月和她贴身丫头晓玉。
她瘦了,虽然还是那么美,但却憔悴了,脸蛋晶莹得几乎透明,轻施粉黛,清丽绝伦。着浅粉
的长裙,与外面的白裘相配更是显得柔弱娇媚,让人不自觉地怜爱起来。
只是,她的眼神变得跟以前,他们刚刚见面时一样,那么冰冷淡然。
擦肩而过。
“站住。”南宫红
不悦的声音止住南宫和月的脚步“没有看见我吗?”
“姐姐。”低眉敛目。
“为什么不打招呼?”南宫红
走到她面前,直视她“在这个家,你要尊重我,记得这句话我对你说过…见到长辈、兄长要行礼,这你不懂吗?虽然就要出家了,但礼数是不能废的。”
南宫和月仍然是淡然的表情“我以为姐姐和韩大侠在聊天,不会想我去打搅。”
韩大侠?
韩畏皱眉,他从来不知道这个称谓是这样让人觉得讨厌。
“这不是理由。”南宫红
显然对她的解释不以为然。
“呃…大小姐,老爷叫小姐去试喜服…不能晚了。”见小姐挨批,晓玉硬着脑袋上前帮助。救救她吧,老天,大小姐的眼神令她想扔下七小姐,一个人撒腿就跑。
“有人准许你讲话了吗?”南宫红
沉声道。
“是。”晓玉的头几乎垂到
前。
南宫红
看看面无表情的七妹“…去吧。”
这一嫁出去,说不定一生都不再见面了,此时,她还能再多加苛责什么呢。
南宫和月微一施礼,看也没有看韩畏一眼,便离开了。她还是那个曾温柔地笑、曾伤心地流泪的那个女子吗?为何他觉得她这样的眼神要将一切冻结?
正思虑间,只听旁边略显低沉的声音道:“韩大哥,我们也走吧。”
韩畏收回方才还在南宫和月背影上的视线,转望身旁明
的女子“…好。”
南宫红
望了望背影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韩畏,他看起来和平常一样,但她可以肯定刚刚在他眼中有一刹那的失神。
是因为和月吗?
“有事吗?”韩畏看她似乎
言又止。
南宫红
望着他,灿然一笑“没事,我们去逛园子吧。”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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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和月一路无话,来到秋水阁,南宫清正与刘管家谈话,似乎在吩咐什么,刘管家一径地点头。见她进来,南宫清才停了下来,笑容满面地将女儿叫到跟前。
“长大了,就要出嫁了。”他拉过南宫和月的手,感叹“好像昨天还是刚出世的婴孩,一眨眼就要嫁人了,呵呵。”
南宫和月厌恶地一皱眉“爹叫和月来,可有事?”
“没事就不能叫你来呀,爹想看看你,再五六天就嫁人了,也不说多和爹亲近亲近!”南宫清自顾自地笑,发颤的双下巴轻颤,大手一挥,刘管家便从旁捧过来硕大的盆子。
打开盒子一看,却是一件红
得耀眼的新娘礼服。
无暇,也不愿多看礼服一眼,南宫和月迅速移开视线,对她来说,这与平
她所穿的任何一件衣物无异。
“礼服、凤冠,应用之物全部做好,只待大婚之
便可。”南宫清抚须“苏家这两天就出发,待婚礼前一天到,人住敖近的客栈,第二
便
亲…和月啊,咱父女俩也没几
相处了,爹舍不得你啊…到了苏家,要好好的啊!”“是。”南宫和月不以为然,每当想到娘亲,她就越加讨厌父亲,每当想起亲见的父亲的所为,她就愈加讨厌自己。
“先试试看吧,让爹看看你穿上礼服是什么样子,合不合适。”
“不必麻烦了,就这样吧。”南宫和月拒绝,合适与否不是都不能再改了吗?何苦多穿这一次呢。
不顾和月的冷淡,南宫清硬是拉着她又聊了好半天才放她走。
才一出秋水阁,她便深深地
了口清凉的空气,她无法忍受刚刚那股即将窒息的气息。
弄不明白为何原来她可以相安无事地盼望离开的这一天.随着大婚的临近,她越来越沉不住气,抑制不住想要马上逃离,在南宫家一刻她也待不下去…
每当见到爹,她就难以抑制地想起六岁那一年的事…
那一天她与娘亲玩游戏,她于是突发奇想地躲到了娘亲的衣柜里,庆幸一定可以赢得这场游戏,得到梦想以久、的小白兔。等了好久才听到门外有声音,她紧张地弓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接着又有人进来,尔后便传来争吵声。
她想推开衣柜出去,可是…爹的声音好吓人,于是她又犹豫了。
悄悄推开柜子的一角,打算看能不能偷偷溜出去,可是外面的情况把她吓坏了,她看见爹生气地将娘的衣服扒光,狠狠地将娘抛到
上…
她吓得急忙关上柜子,只听得见外面是娘亲哀求的声音,和爹狂暴却短促地喊叫,间或难听的话…
每当想起这些,她就不能自已,她不知道究竟怎么了,等到终于熬不住跳了出来,房间里只剩下娘亲一个人默默地在哭。和月忘不了娘见她突然出现时那错愕地
着泪的脸,紧接着被揽进怀中,娘大声地哭出来…
她记得娘不停地哭,不停地向她说着对不起。但是她知道,对不起的是爹,不是娘。
“小姐…”晓玉温
的话打断她的思绪,她侧头,却正瞥见远处并肩而行的韩畏和南宫红
。
南宫和月远远地一望,立时收回视线,再没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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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玉,将这幅画拿去烧掉。”
才进望月居,白裘还未
,南宫和月便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她拿起放在书旁的一卷画轴,递给晓玉。
“啊?”晓玉张大嘴巴,这不是夫人的画吗?“真的要烧掉?”
南宫和月望向空
的门外“去烧了它吧。”
如果能连同心中的图像一并烧掉,她也会将那烧成灰烬。
“…是。”晓玉一步三回头,生怕小姐临时改了主意,后悔起来。
即便脚步再慢,到房门的距离并不远,望着高高的门槛,晓玉踏了过去。
隐约,她听到房间内的叹息声,既是舍不得,又何必烧掉?
晓玉摇头,不只她,大概所有人都弄不懂小姐的心思。
大概是画花了的画儿吧?怀着好奇心,她悄悄打了开来,一见之下不由得惊呼,愣在当场。老天,这是…
“晓玉,你在干吗?”
韩畏踱步过来,老远就看见晓玉傻傻地捧着一幅画愣在那儿,不知是怎么了。
“啊?”将画轴两面相扣,呈在眼前的竟是与画中一漠一样的脸,晓玉不
头痛了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韩畏问,她的脸好像痛苦万分地皱在一起。
晓玉没底气地笑笑“我没事。”才怪!
韩畏见她如此表情,不
笑了,他是鬼吗?这般骇人!“到底怎么了?手里拿的是什么?”
懊实话实说吧?“…小姐让我烧掉的画。”
“怎么了?”韩畏知道南宫和月画的从来都只有她的娘亲一个“可以让我看看吗?”
“啊?真的要看吗?”
韩畏一笑,将画接过来打开,笑脸立时僵住,剑眉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她不是从来不画娘亲以外的人吗?“…她说,要烧掉?”
“哦。”晓玉点头。
“可以将它给我吗?”
晓玉瞪大眼睛“什么?”
“将它送给我吧。”韩畏重复道。他应该斩断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的,但…他做不到。
“既然你想要,那好吧。”回头就说烧掉了,反正小姐又不会检查灰烬。
捧着画,韩畏百转千思。
“韩公子,”走到一半,晓玉又回过头“我觉得,小姐不喜爱您和大小姐太过接近。”
“我们只是…随便聊聊。”
晓玉耸耸肩,这她管不着,她只觉得七小姐在看他们二人一起时的眼神不对劲,像是很生气。
晓玉走了,空旷的雪地上只剩韩畏一个人。
他捧着那幅,半晌之后轻轻卷起。
那是一张极精致的一张画,人物维妙维肖,但…他真的
过那般温柔的眼神吗?温柔轻暖得几乎是羽
浮在空中一般。
他恍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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