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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宿玉被空中小姐叫醒,告诉她飞机已在香港上空。她放直椅背,看看身边的可宜,人还有点模糊不醒。

 从纽约上机就一直不能入睡,捱到日本已金睛火眼,她知道再不休息一下必然倒下来。在东京再上机时,她要了一大杯白酒,不理三七二十一的一饮而尽。当时只觉血一下子往头上冲,意识逐渐模糊。她是这么睡着的。

 也许是酒,她还觉得头昏,人有点浮。

 “到了。”可宜的声音仿佛从好远传来。“旅行是好,长途飞行难捱。”

 “下次陪你去日本买东西。”宿玉说。

 “不了。起码半年没有假,”可宜愉快地指指另一边的哲人。

 “工作重要。”

 她是愉快的,因为哲人赶去陪她。女孩子在各方面都独立了,可是她们的快乐还是大多数来自她们的男伴。

 爱情。

 “回去起码休息3天。”宿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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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脸色非常不好。一到香港我们先送你回家。”

 “好在睡了3个小时,”宿玉摸摸脸。“还支持得往。”

 哲人望着她好一阵子。

 “明年别再去纽约,太伤元气。”他说。

 “别阻止她,养蓄锐一年,就为了纽约行。”可宜说。

 “过去的为什么不让它过去呢?拖下去对谁都不好、都不公平。”哲人比较理智。

 “原就是不公平。”宿玉淡淡地笑。“它既然发生在我生命中,我只好接受。”

 “你不像这么灰的人。”

 “我只是固执。”宿玉摇头。”也许很多人觉得我傻。但值与不值,我心中自有天平。”

 哲人不出声了,他懂适可而止。

 然后飞机停下来,他们离开,经过一连串移民局、海关手续,终于走出机场。

 正想找的士,看见天白和他的车驶过来。他一声不响地替他们把行李提上车,一副任劳任怨还理所当然状。

 “谁通知你来的?”可宜问。她见宿玉沉默地缩在后面。不得不打圆场。

 “我去问宿伯母。”天白在倒后镜看宿玉。“翡翠,你看来累坏了。”

 宿玉不响,仿佛没听见他说话。

 “是累坏了,累得连话都不想讲。”可宜说。

 “那就什么都不说,我先送你,”天白体贴地说。“你回去冲个热水澡,然后马上上。”

 “偏心。我们家比翡翠近。”可宜是故意的。

 “你们俩捱得住。”天白笑。

 他完全不介意宿玉的冷待。

 他把宿玉的行李送上楼,任哲人和可直在车上等。宿玉一直不出声,直到他告辞。

 “我没有心理准备在这个时候见到你。”她说。这是实话,满心还是之浩呢。

 “我…明白。”他看她一阵,转身离去。

 “我想休息几天,我…会再打电话给你。”她说。

 他点点头,走了。

 他当然了解她的意思,没有她的电话之前,她仍然不想见到他,是不是?他懂的。

 他不她,他愿给她足够的时间,足够得能接受他。

 回到车上,他脸上的笑容仍很好。

 “你要谅解翡翠的心情,”可宜诚恳地说:“在纽约…她受的打击不少。”

 “打击?”天白问。

 “她见到王家的人。”哲人说。

 “啊…为什么?这很残忍。”天白惊讶。“不能有更好的安排吗?”

 “不能止别人也去上香。”可宜说。

 “早知道我也去,”天白仿佛在自责。“翡翠不同意我也去,至少能帮点忙。英家在美国的全是女人。”

 “与女人无关,翡翠的脾气刚烈。”哲人说:“她虽明事理,知道不能全怪王家,但她无法面对他们。”

 “如果当时我在就好了。”天白叹息。

 “不关你事,你在也帮不了忙,”可宜婉转地说。”我的意思是…你要容忍她多些。”

 天白摇摇头苦笑。

 “我当然能容忍,无论她对我如何。”

 “天白,你甚至…还要打定输数。”哲人提醒他。

 “我明白。”他叹息。“我也…不介意。她若不接受我,也表示不接受任何人,英之浩是她的心魔。”

 “这…”可宜想说“这也不一定”话到嘴边忍住了。她不想伤天白的自尊自信。宿玉不接受他但并不保证不接受其他人,这一点她是明白的。之浩是宿玉的心魔,也许有人能为她除去这魔障。

 但这人不是天白。

 “我不会怪她的。我眼看着她成长、恋爱、受打击,我一直站在她身边。我可以一直这么站下去。”

 “祝你好运。”可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也一直在祝自己好运,”天白苦笑。“除了爱情,其他的一切我的运气都好。”

 “没有人能十全十美。”哲人说。

 “是。我明白。”天白看他一眼。“你呢?此行可愉快?”

 哲人深情地看一眼后座的可宜。

 “可宜所在之处就是我的幸福天堂。”他说。

 “老友,真羡慕你。”天白由衷地说。

 “我也有难题、也有苦处、也有烦恼,”哲人说:“但我只面对快乐,我不想折磨自己。”

 “可是…”天白想一想。“能一辈子如此?”

 “我不敢看那么远,”哲人说:“我只知道,这一辈子我不负可宜。”

 “你很勇敢,可是阿美和孩子呢?”天白又说。

 “我会照料他们的一切,这是责任。”哲人正说。

 天白想了一阵,笑。

 “是你的福气,又有阿美这么好的太太,又有可宜这么好的红颜知己。这辈子你无遗憾了。”

 “有。我无法给可宜一个正式的名分。”哲人伸手到后座握住可宜的手。

 “可宜不介意,是不是?”天白问。

 可宜只是微笑,什么都不说。但是微笑…并不表示同意,不是吗?

 先到可宜的家,她拿了行李自己上楼。她从来不让哲人去她家。她聪明,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烦。

 车上只剩下两个男人。

 “我不想回家,去喝杯酒?”哲人提议。

 天白无所谓,陪老朋友聊聊是很好的事。

 到他们常去的那家酒廊,在角落里坐下。

 “你认为可宜真不介意名分?”哲人拿着酒杯。

 “她那么洒的人,而且也这么多年了。”天白说。

 “我不知道,”哲人是担心的。“她从来没有说过,也不曾暗示,可是…我为这事内疚。”

 “你可想过离婚?”

 “想过。但不知道怎么向阿美开口,她太柔顺了,只要我提出,她一定肯。甚至,她暗示过愿意,”哲人说:“可是我怎么能开口呢?”

 “阿美是另一种我不了解的女人,”天白说:“她并不需要爱情就可以生存。”

 “也许是。我也不了解她。”哲人说。

 “当初你们不是恋爱结婚?”

 “是。但那种恋爱…或者不是恋爱,绝对不同于我和可宜的。阿美是个柔顺的人,我以为她适合做太太。”

 “以为。人都常常自以为是,然后就被自己所害。”

 “为什么这么讲?”哲人问。

 “不知道,”天白呆怔一下。“不知道。”

 “你…会自以为是爱翡翠,而实际不是?”

 “不…你开玩笑,”天白大笑起来。“怎么可能,她小时候我已经喜爱她,可是她喜爱英之浩。英之浩是她刚开始懂人事时认识的。”

 “不能妒忌,那是缘分。”

 “我相信是。也相信翡翠前一辈子一定欠了英之浩的,之浩…把她折磨得很厉害。”天白说。

 “对恋爱中的男女来说,折磨也是种刻骨铭心的‮趣情‬。”哲人若有所思。

 “是吧!”天白若有所憾。“可惜我不懂。”

 “恋爱是烦恼、痛苦。没有爱情也同样烦恼痛苦,人真没意思。”

 “我可不这么想。你把爱情握在手中当然这么说,我想一试这烦恼痛去还没有机会。”

 哲人望着他半晌。

 “天白,试试另外的女孩子,如何?”他是真心诚意的。“翡翠…恐怕决难回头。”

 天白呆怔半晌,说:

 “追求的过程对我来说也是种享受,容我说…绝非我故作大方,我不介意结果。”

 “真能如此潇洒?”

 “我的心在滴血。”天白捉弄自己地笑着。

 “这种话敢不敢对翡翠说?”

 “麻得我都不敢讲第二次。”

 “那么把握你敢讲的第一次。”哲人仰头把环中酒一饮而尽。

 “走吧!”

 “终于肯回家了?”

 “总要回家。”他吹口气。“我对阿美并无不满,我忍受不了的是她…太好了!”

 “太好了也是罪?”天白笑。“如今女人真不易为。”

 ###

 两人离开酒廊,天色已暗。

 “明天是带着希望的另一天,对吗?”天白说。

 宿玉在家里闷了几天,简直是郁郁寡。可宜和哲人把她接出来,仍去惯常到的那家酒廊。

 台上有个男人在唱歌,低低沉沉地仿佛在诉说什么伤心事。坐在一角的他们也只在喝闷酒,主要的是宿玉一直无法振作起来。

 “下干天白找过我,是他告诉我你已3天没出大门。”哲人用轻松的口气说。

 “明天我会上班。假期完了总要回去工作。”宿玉淡淡地说。

 “心情好不好是另外一回事。”

 “你会渐渐好起来,是不是?”可宜凝望着她。

 “是。天白不了解,他太紧张。”宿玉说。

 “我上台为你唱一首歌如何?”哲人半开玩笑。”你喜爱听什么?告诉我。”

 “现在那人不是唱得很好?如怨如诉。”她笑。

 “让我看仔细些,”可宜转回头。“下次邀请他到我们的综合节目里试试。”

 “又一个明之星。”哲人并不感兴趣。

 那年轻男人从台上走下来,又有个女的上去。真是最佳勇气奖,荒腔走板,她居然若无其事。

 “多几个这种不知自量的女人,这世界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可宜摇头。

 “其实她很快乐,”宿玉望着台上。“她喜爱唱就唱,可能还以为自己唱得很好。”

 “该有人告诉她实话。”哲人也摇头。

 “不必太残酷。告诉她之后就等于夺去了她的快乐。”宿玉说。

 “不告诉她岂不是对大多数的我们残酷?”可宜笑。

 “我们只不过忍一阵子,而她可能是一辈子。”宿玉说。

 可宜和哲人都不出声了。

 宿玉是有些感叹,她想起自己的事,他们都了解。

 “天白知道我们来这儿。”可宜换了话题。

 “他为什么不来?”宿玉问。

 “你没有电话给他,他不敢来。”哲人笑。

 “我给他那么凶恶的印象。”宿玉摇头。”他不来好些,面对着他,我心里压力大。”

 “有什么压力呢?我不明白。”可宜说。

 “我不希望他对我这么好,而目我肯定的知道无以为报。”她说。

 “你对他讲过这样的话吗?”

 “不止一次。”宿玉叹息。“他完全不明白,就算没有之浩也不是他,我跟他根本合不来。”

 “他很执著。”哲人说。

 “所以你们说我是不是看见他就情绪低落?我并不固执,只是不想勉强自己的感情。”

 “之浩之后…你会还有感情吗?”可宜盯着她看。

 “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谁知道明天的事呢?”

 “还好。我以为你就这么一辈子了。”可宜透一口气。

 “现在没有这么蠢的人了,我也不会。”宿玉说:“我很清楚的了解之浩已逝,再也不可能回到我身边。我很理智,也很现实,可是除了这两样之外我更有感情。目前我的压力是,感情上,我绝对容不下天白。”

 哲人看看可宜,他们很明白,宿玉这么说就是这样,他们完全帮不上忙。

 “或者…我们会再劝劝天白。”可宜说。

 “没有用。他的固执比想象中更惊人。”哲人说。

 “我怕又是一次悲剧。”宿玉摊开手。”大概我是不祥人,接近我的男人都没有幸福。”

 “胡扯。之浩的事能怪你吗?”可宜不以为然。

 台上的女孩子终于唱完两首歌自动下台。有人居然拍手,不知是喝彩还是倒彩。那女孩高兴得很,不理三七二十一的还团团鞠躬道谢。

 “看。人不要不清醒、不要太精明才快乐。那女孩对所有掌声当成喝彩的照单全收,多快乐。”宿玉很羡慕。

 “可是在别人眼中她却像小丑般的可笑。”哲人说。

 “别人的眼光真的那么重要?”宿玉反问。

 角落里一个男孩子站起来,很高大健壮,这种天气他竟只穿一件背心,手臂上、前的肌非常结实。他戴着墨黑的眼镜,背着吉他大步上台。

 “你们看…”宿玉指着台上,整个人突然间像着了魔似的,手指还不住地轻颤。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个台上的男孩…那男孩…

 哲人和可宜都惊讶得发呆,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台上那男孩竟有七八成英之浩的影子。

 “他是谁?!”可宜忍不住问。

 没有人能回答,那男孩已经开始自弹自唱了。

 唱的是一首很冷门的欧西歌曲,旋律怪怪的,那男孩的声音也怪怪的,有点嘶哑,好像喊出来一样。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墨镜后面的眼睛也看不见,他给人一种强烈的神秘感。

 “他…他…”宿玉喝一口酒,好半天之后才能镇定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他是真的像,是不是?”

 “是。怎么有这么奇怪的事?”可宜皱眉。“连那冷冷的神情都像。”

 “这男孩比较年轻,大概才二十一二岁,”哲人说:“风格颇独特。”

 “我去问问。”可宜站起来,到一边的柜台去问酒廊的负责人。那么像英之浩,谁都好奇。

 一会儿她回来,摇摇头又耸耸肩。

 “他们不知道。这人今天第一次来,”可宜说:“真的,他令我震惊。”

 “震惊已过,不要再研究了。”宿玉先收回视线。

 他们都看得出她的言不由衷,她眼中跳动的问号和火焰骗不了人。

 “问问也不妨,可以让他上节目。”哲人说:“而且这么像,你不好奇?”

 “好奇是一回事,他又不是之浩。”宿玉说。

 “他自然不是之浩。你才说过,之浩之后,你还会认识许多朋友。”可宜说。

 宿玉皱眉,仿佛在矛盾。好一阵子之后才说:

 “希望你们只是找他上节目。”

 可宜笑着拍拍她的手,然后专心欣赏那男孩唱歌。他的神情除了冷之外,还有点反叛,眉宇之间有一抹不羁,而歌声的怪异…真像向人间提出控诉。

 实在是个独特的男孩子,就像当年独特的英之浩。

 男孩子旁若无人地自弹自唱了三首曲子,在掌声中走回自己的角落。他们看见,他是单独来的,他的面前只有一杯啤酒。

 “让我过去。”哲人拿着酒杯站起来,慢慢走向那男孩。

 男孩子很错愕的样子,哲人已递过名片。他看一眼,错愕之外更加添一抹意外。不知道哲人对他说了什么,他背着吉他,拿着啤酒随哲人回来。

 “宿玉,叶可宜,”哲人指着她们介绍。“他是仇战。”

 仇战。像他的人一般特别的名字。

 仇战点点头,坐在哲人旁边。他的人很冷漠,一如他的外表,墨黑的眼镜后是一片深沉,他望望可宜,然后把视线停在宿玉脸上。

 “我见过你?”他问得唐突。

 “没有。也不可能。”宿玉强自镇静,莫非冥冥中一切自有注定?他说见过她?

 “或者是。我才从美国回来两个月,”仇战说:”离开4年,这城市改变太大。”

 “在美国念书?”可宜问。

 “可以这么说。我并不只念书,我做一些事,也唱歌。我并不喜爱美国,所以我回来。”他说。

 “因为家在这儿?”可宜又问。

 “不。没有家人。”他冷淡地说:“我来自越南。”

 “哦…”大家释然。

 他的神情、他的模样、他的歌声都特别,像看透世情,看似反叛,又似控诉。他经过战火洗礼。

 “以前来过香港?”哲人问。

 “住饼3个月难民营。”他说:“万象深刻。”

 “这次回来…为工作?”可宜问。

 “有机会的话。”他不置可否。

 “打算久留?”哲人问。

 “看情形。”仇战望一眼一直不出声的宿玉。“如果可能,我想回中南半岛一行。”

 “回越南?”可宜吃惊。

 “捡回来的命我很珍惜,不会白白送死。”

 “总有个回东方的原因。”可宜不放松。

 “没有。”仇战心平气和。“我拿到了文凭,有了正式美国护照,我可以到任何我喜爱的地方,是不是?”

 “可是想…找寻失散的亲友?”宿玉说了第一句话。

 仇战意外地望着她好久、好久。

 “只是做白梦。我相信要找的人早已死了,她是我的姐姐。”他说:“我了解她,她不愿活着受那种罪的,她很刚烈。”

 “她…像我?”宿玉犹豫一下。

 “不。怎么可能?”仇战马上摇头。“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她非常刚烈,你却柔。”

 宿玉柔?恐怕他看错了,她也刚烈,她非常明白自己。可是…何必告诉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呢?

 “你刚才说‘我们见过’?”宿玉说。

 “我是有这种感觉,”仇战承认。“我已来了两个月,很有机会在街上遇到过。”

 “也许。”宿玉不想深谈。

 她突然觉得害怕,没什么理由,很突然的。

 “我认为你唱歌的风格极独特,可有兴趣上电视?”可宜很了解宿玉。

 “有钱赚吗?”仇战问。

 “自然有。”哲人笑了。他喜爱仇战的直率。”工作得酬劳,天经地义的事。”

 “一言为定。”仇战出一丝笑意。“我是个现实的人,喜爱把一切先讲清楚。”

 “我们都是,”可宜先向他伸出右手。“很高兴今夜认识你,你是很特别的一个人。”

 “今夜很幸运,认识了你们。”仇战看着他们。

 “你还没找到正式的工作?”哲人问。

 “没有。根本一切还没开始。”他摇头。“我学电脑,最现实的东西,找工作大概不难。”

 “绝对不难,这一行缺人,”可宜说:“翡翠,你们银行请不请电脑人才?”

 “我回去问问。”宿玉答。

 仇战的眼光又落在宿玉的脸上。

 “她叫你翡翠?但是你不像,充其量是块璞玉,白色的。”仇战说:“你看来很失意。”

 “说得对。我很失意,未婚夫死了两年,被人…杀的。至今我不能忘怀、不能释然。”宿玉坦白得令哲人和可宜都震惊。

 “翡翠…”可宜叫。

 “我很抱歉,没想到事懂原来这么严重、这么残酷,”仇战是真诚的抱歉。“我以为女孩子的失意只不过是和男朋友吵嘴什么的。”

 “那是你低估了现代女人。”可宜马上说。

 “我承认。是我不对。”

 “没有人怪你,”宿玉淡淡地笑起来。“我刚从美国回来,刚参加末婚夫两周年忌辰,我是在情绪低落,是自觉失意,你没有说错。”

 “你对他的死刻骨铭心?或是对他的感情?”仇战问。

 宿玉呆一下,她从来没这么想过。她对之浩整个人刻骨铭心,死与感情,可以这么讲吗?

 “你该仔细的想一想,或者会有点帮助!”仇战诚心地说:“两年了,你不该还这么低落。”

 “你不以为是一辈子?”宿玉不以为然。

 “一辈子是很不现实的话,因为很不可能,”仇战说:“一个人为另一个人牺牲一辈子?这不是我的哲学。”

 “但是你不能代表所有人。”宿玉不示弱。

 “也许。我只希望你仔细的想一想,我希望你快乐,真话。”仇战说。

 宿玉真的呆住了。又一次缘分?一个陌生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下班从银行出来,宿玉就看见天白的车。

 “可宜临时通知我来的。”天白解释。“她说你们共同发掘出来的新歌星马上要录影。”

 ###

 仇战。那七分像之浩的人。

 她坐上他的车,任他送她到电视台。

 她下车,他仍然坐在车上,没有随她进去的意思。

 “你不进去?”她转头问。

 “公司里还有点事,做完了我再来。”他挥挥手,走了。

 可宜派了助手在门口等她,她就马上进去。心里倒是有点奇怪,天白今天的表现颇特别。平他断不会为公司的事而失去与她在一起的机会。

 她被带到控制室去,哲人和可宜都在,而且可宜这监制大人今天破例自己做编导,指挥和录影。

 仇战已在下面的录影室。

 再见仇战,宿玉心中还是有莫名其妙的兴亩,明知他非故人,那感觉她自己也不懂。

 “真把他弄来上电视啊!”她故意淡淡地说。

 “我们不放过任何有潜质的人才。”可宜扮个鬼脸。“事实上他这个型我们以前还没见过。”

 “刚才他试了一首很劲的歌,动作非常原始、扩,给我的感觉是像野兽。”哲人说。

 “野兽派的歌星?”宿玉笑起来。“你们可以这样宣传他,能不能一炮而红就不敢担保了。”

 “他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很红很红,一个是完全不被接受,不可能有中间路线。”可宜说。

 “那表示什么?”宿玉不明白。

 “今天可能是他轰动的开始,也可能是惟一的一次上电视。”哲人说:“看他的造化。”

 “还设开始吗?”宿玉问。

 “打好灯光就开始!”可宜说:“其实我们可以让他现场直播,不必劳师动众。可是哲人说给他个机会,特别为他先录影,就算一次录不好还可以改,还可以再来。不像现场直播,错了就完蛋。”

 “有什么理由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么好?”宿玉问。

 可宜和哲人互相望一眼。

 “也许就因为他太像英之浩。”可宜说:“我无法解释,有几个神情,简直就是英之浩的。”

 宿玉沉默。

 “我们也知道他根本不是之浩,但是…忍不住想帮他。就是这样。”哲人说。

 “请勿再对他提之浩的事!”宿玉说:“你们帮他是一回事,我不想参与其中。”

 “我们明白。”哲人拍拍她。

 录影室有讯号上来,于是可宜宣布开始录影的倒数。宿玉不是第一次看录影、不是第一次到控制室来,她却有说不出的紧张。

 仇战在下面开始唱歌,控制室里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个个不同角度下的他,他唱的仍是那首十分冷门的歌,就像那天在酒廊里,歌声怪怪的,人也怪怪的。

 宿玉注视着那许多不同角度下的他,心跳不试曝制的加速,有几个角度…真的,就如哲人所说,十足是之浩。天下竟有这么相像的人。

 唱完一曲,他从高凳上站起来,音乐改变了,变得强劲而快速。他不再只是唱而加上动作,他的动作极其夸张,哲人说得对,原始、犷得像野兽。

 最后,他唱了一首十分流行的歌。这首歌谁都能哼几句,许多歌星也唱过,他唱起来却有特别的味道,一目了然的与众不同。

 录影就在这时结束。

 “仇战,你等着,我们就下来。”可直在播音器里叫。

 仇战向上看,也不知道他看见控制室中的他们没有,就胡乱的点点头。

 宿玉这时才注意到,仇战仍然穿着背心,出他前和手臂上结实的肌

 他们下去录影室,仇战抱着吉他默默地倚在那儿。几个职员在他四周收拾东西预备离去,他站在中间仿佛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非常遗世独立。

 “唱得很不错。”可宜拍拍他。

 “还过得去。”他并不谦虚。“虽然第一次上电视,我并不紧张,这是我的长处。”

 “很清醒,知道自己的长短。”可宜说。

 “我的缺点是声言略沙,这是天生,没有法子。”他把视线移向宿玉。“你也来了。”

 仿佛宿玉是为他而来似的。

 “我让人去接她来的,我们原约好晚餐。”可宜解围。

 “那我告辞。”仇战马上说。

 “别太感。晚餐有你的份!”可宜摇头。“如果你红了,别忘了请我做经理人。”

 “我是不会红的。”仇战说。

 “为什么这样肯定?”哲人意外。

 “不是人人都能欣赏我,虽然我自己知道很不错。”

 “你低估了现在的观众,他们完全能分得出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不再盲目跟风了。”哲人说。

 “可是我并非流行的那个型。”

 “为什么你不能创造流行呢?”可宜反问。

 “我有这能力?”仇战反问。

 “等这段录影播出时你就知道。”哲人拍拍他的肩。“两个可能,你很红或完全不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仇战点头。“好在我对任何事都不抱太多希望。”

 “怕希望太大失望更大?”宿玉问。

 他凝望宿玉半晌,说:

 “我是绝处逢生的人。”

 一时之间,大家仿佛没什么话可说了。就在这个时候,匆匆忙忙的天白赶着进来。

 “我没有迟到吧?”他问。然后看见仇战,呆在那儿出不了声,眼睛直勾勾的停在仇战脸上。“你…”“我来介绍,他是仇战,刚才就是为他录影。”可宜马上说:“他是韦天白,我们的好朋友。”

 她说得非常得体“我们”的好朋友。

 “啊…仇战,”天白如梦方醒,连忙伸出右手。“刚才看错了,我以为是另外一个人。”

 仇战大方地跟他握手,也不说什么。

 “我们可以走了吧?”哲人说:“肚子饿扁了。”

 五个人一起坐天白的大车,车上可宜的话最多,她没有办法,这种时候总要有个人出面搞好气氛。除了她就是哲人说话,天白、仇战、宿玉都沉默。

 这情形一直维持到晚饭之后。

 “去酒廊坐坐?”哲人提议。

 宿玉还没说出反对之前,仇战先出声。

 “我想…我先走。”他看着哲人。“我还有点事。”

 “也好。我再跟你联络。”可宜说。说了太多话,她也累了。“祈祷我们的节目成功。”

 “希望如此。”仇战看每人一眼,转身而去。

 他是那种很干脆利落的人。

 “他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忍了整个晚上的天白终于问。

 “酒廊碰到的。”可宜说。

 “可是他…”天白看宿玉一眼。

 “他很像极英之浩,对不对?”可宜笑了。

 “是。天下怎么有如此相像的人?”天白摇头。“刚一见他,简直把我吓了一大跳,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别胡说八道。”可宜制止他。“像虽是像,可是他不是英之浩。”

 “对。他和之浩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个性不同,脾气不同,也来自不同的环境。”哲人说。

 “他…”

 “之浩有最好的一切,好环境,好家庭,从小一帆风顺,要什么有什么,人人都宠着他。”宿玉冷冷地说:“可是之浩却走向死路。而他…从越南战火中逃出来,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可能走向光明。他们完全不同。”

 大家都不敢出声,宿玉怎么如此说?

 “为什么望着我,难道我说的不是真的?”宿玉又说:“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之浩…已是过去的事,不许再提了。”可宜说:“你也不必常常故意令自己情绪低落。”

 宿玉望着可宜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她明白朋友的苦心,人家都为她好,想办法开导她、帮助她,有什么理由她要对自己不好呢?

 “是。我是不该再提。”宿玉展开一个笑容,她希望笑得自然。“以后我不提,大家从头来过。”

 “说得好,从头来过。”哲人大声说:“为这一句话,我请你喝酒。”

 “喝酒?不,以后不再喝酒,要戒。”宿玉还是笑。“常常以酒解闷,像不像怨妇?”

 “真恐怖,把自己说成怨妇。”可宜也笑起来。“那么现在大家解散,各自回家。”

 “解散?天白得送我们回去!”哲人说:“我的车在公司。”

 “我们不能自己叫车走?”可宜挽住他的手。“我想散步,你陪不陪?”

 哲人凝望着她,眸中一片温柔,什么话都不再说的拥着可宜没入黑暗。

 “我送你回家。”天白对着宿玉就紧张。

 “好。”宿玉望着可宜他们逝去的背影。“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

 “他们也有困扰和痛苦。”天白说。

 “谁没有困扰和痛苦呢?”宿玉叹口气。“只要他们的快乐能盖得住困扰和痛苦就行了。”

 但是,是这样的吗?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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