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结果,那张喜帖终究没派上用场。
“怎么还下不了决心?舍不得离开他?”程宇明原本以为要离开那种男人,对为若而言是轻而易举的。现在他发现,他似乎错估了那人对她的影响。
“当然不是,”方为若反
似的回答。“只是…你晓得我一向不喜爱那种冲突的场面。经过仔细考虑过后,认为请你出面帮忙恐怕不是个好主意,我怕你们会当场打起来。”
“所以你是认为他爱上你了,舍不得放手?”
“会让男人不愿放手的,除了爱情,还有许多原因…”自尊心、金钱等等,甚至光是为了咽不下那口气…
“好。那你打算怎么办?”他比较担心的不是那个男人不放手,而是为若放下了手。
“我打算回加拿大…”留给他一封解雇信,不用面对他的挽留,或是,不挽留…
“我觉得这看起来好像是在逃命。”他当然不赞成。她分明是在摆
那个男人的同时也想摆
他。
“反正我在台湾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加拿大爸妈的房子还在,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很喜爱那里,何况我舅舅一家人也在加拿大,彼此有个照应。”
“但是你更喜爱台湾这个家。”程宇明明确的说道。她从小就在那栋屋子里长大,一直对它十分依恋。“更别提你舅舅是住在温哥华,离夏洛特等于是要横过整个美洲大陆,能谈得上什么照应?”
“我也可以搬到温哥华…”她言不由衷的回答,心里却十分明白她宁可到酷寒的北方去住印纽特族的雪屋,也不要住在温哥华。因为对她而言,那是一个伤心地。
“你若是真怕发生冲突的话,那就我一个人出面就好。我去跟他谈,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是,你打不过他的。”有点伤人的说法。黎曙天完全是一副运动员的体格,程宇明则是个斯文书生,只拿得动针筒。
“我又不是去找他决斗。大家都是文明人,顶多只是口角之争,还当真会打上一场吗?”程宇明十分不以为然,
可是阿黎那个人闹起别扭的时候是不怎么文明的,有点像是无赖。何况把自己的问题丢给程宇明也不大公平。当初怎么会想到这个馊主意的?真是病急
投医。其实一定了之比较干脆,管它会被说成逃命也罢。她和阿黎之间早晚都要分手的,她情愿主动分手的是自己,她再也不要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
“嗯,还是不用麻烦你了。我待会就去旅行社订机票。”
程宇明听她似乎已经铁了心,便不再阻止。转念一想,加拿大虽然远,可是他晓得她的住址电话,而黎曙天显然是不可能知道的。这情势对他来说相当有利。他已经发现黎曙天是一个很强劲的对手。“这边的房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过一阵子再回来把它处理掉。”说是这么说,她怀疑自己会舍得。这房子不仅是她的老家,而且还是她和黎曙天的爱巢…还是金屋?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如果机票没问题的话,下个礼拜一就走。”每个礼拜一,黎曙天会在办公室待一整天,正好可以让她偷偷准备行李。她是绝对没有勇气和他面对面告别的。“你不用来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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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信,连最后的名字都是电脑列印;连信一起送到他办公室的,还有一只旅行袋,里头放着他的衣物。
方为若一直到上飞机的前一个钟头,才委托快递公司帮她运送。等黎曙天收到时,她的班机已经在太平洋上空。
黎曙天一开始只是讶异,看完信后他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那甚至算不上是私人信件,内容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总之就是老板将职员解雇的正式通知,还附了一张汇款明细当他的离职金,让他差点没气破肚皮。
这么大的一件“礼物”办公室的同事当然都很好奇。“咦!你买了什么东西,三头目?包装很奇怪,明明就是放衣服的旅行袋,还是名牌的呢,是真的LV吧?”那可贵得很,也是林晓文的最爱。她满脸羡慕的表情,这一款的,有钱都还要排队才买得到。
黎曙天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怒冲冲的把那封该死的“通知书”连同汇款单
成一团往垃圾桶扔。
林晓文的视线恋恋不舍的从旅行袋移开,终于注意到他的脸色。“怎么回事?”她从没见过黎曙天气成这样,一副想杀人的神情。
“我被扫地出门了。”他咬牙切齿的回答。
扫地出门?他和女朋友住一起,会把他扫地出门的当然只有…林晓文心虚的瞄了一眼垃圾桶。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她忍不住把信捡了回来,从头看一遍…
“哇!说切就切,还真是一点都不犹豫!你到底怎么得罪人家了?不然她怎么会这样对你?明明看起来好温柔的一个女生…”
黎曙天虽然气到头昏,却还是捕捉到了她的话尾。“你怎么知道她很温柔?你又没见过。”他怀疑的问。
林晓文一直不敢
自己和王立人曾经上门的事,而那个女生大概也很有风度的没提这种小事。后来见黎曙天每次回公司都眉开眼笑,心情很好,显然和女朋友十分恩爱,才完全放下心。“呃,我见过…”她顺便把王立人也供了出来“还有大头目…”
“什么时候?你们怎么会见到她?”黎曙天隐约觉得这件事十分要紧,急切的追问着。
“就上上礼拜五,我和大头目路过,就顺便去拜访你们,她来开门,我们就见面了。”
上上礼拜五?好像就是邮差来按钤的那天。“为什么我不知道你们来过?”他才不信那什么路过的鬼话!
“大头目后来想说不要打搅你工作比较好,我们就没进门…”林晓文愈想愈不安,话说得
吐吐。
“你们对她说了什么?”
“我跟她说我是你妹妹…”话愈说愈小声“干妹妹…”
而为若什么都没跟他说…他记得,她那天话特别少,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
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迫不及待的拿起电话拨号,电话那头始终没人接…“我要回家了!”他匆匆抓起外套,草率
代一句,就往门口奔去。
“可是等一下还要开会…”林晓文追在他身后喊道,哭丧着脸。会不会是她闯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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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他的是一副新换上的锁。
黎曙天猛力拍着门,大声喊着:“为若,开门!”
门内毫无动静,他又在门外喊了半天,里头还是没一点声音。哼,固执的女人,她可别以为一道墙就阻止得了他!干脆把机车牵到墙边,他矫捷的站在坐垫上,看进墙内。客厅的门紧闭着,窗帘全都拢上,没有
出一点空隙,看起来就像是没有人住的空屋。他小心的跨上墙头,顾不得九重葛的利刺扎痛了他的手,焦急的一跃而下。客厅的门锁没有换,他开了门,惊恐的看到沙发全盖上了防尘布;奔进卧室一看,梳妆台上空空
,连把梳子都没有,衣橱里只剩一些空衣架…
她走掉了…走到哪里去了?他忽然发现除了这间房子,他对她一无所知。他不认识她的任何朋友、任何亲戚。慌乱的打开每一个抽屉,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她走得干干净净。他在
上坐下,拚命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个活生生的人绝不会就这样消失无踪的,他尽力回想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的父母移民加拿大,那么显然在加拿大她还有一个家,而且她应该也有居留权…
他拿出手机按了一个设定的号码。“喂,立人,你是不是有一个表妹在航空公司上班?我要请她帮我查今天飞往加拿大班机的旅客名单…”他忽然又想到印象中加拿大有一个她特别熟悉的地方,有一天他们一起看清秀佳人…爱德华王子岛在哪儿?加拿大东部,离新英格兰很近。“还有到纽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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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雪侵袭北美东部,从圣罗伦斯湾吹来的寒风夹带着雪花疯狂的呼啸而过,能见度几乎等于零。
车子里有暖气,路上厚厚的积雪却让它动弹不得。他已经到了郊区,距他要去的地方只有短短的距离。
大雪也许就要停了,也许还会继续下几个钟头。他对这种严寒的天气完全没有经验。常识告诉他,如果大雪持续,他和车子就会被埋在雪中;然后他会先被冻死或是先窒息而亡?他无从判断…哪一种死法他都不甘心,在一个离她这么近的地方…
考虑了几分钟,再看一遍地图,这条路往前走应该不到一公里…假如他没认错刚刚经过的路口的话…就是她的家了,公路旁一条小路弯进去的木屋。他把围巾围得紧紧的,推开车门,风雪比他想像的还要大,让他愈几乎寸步难行。弯着身子,他艰辛的顶着风雪前进。一步,两步,天气愈来愈冷…几乎像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似的…他终于看见路旁竖着一个小小的信箱,上面写着一个他已经背得烂
的地址,冻得麻木的四肢机械似的前进。他的步伐愈来愈小,灯光愈来愈近…
他用冻僵的双手拍着门板,因为带着手套,声音听起来不大清楚。
“为若…”他颤抖的喊着,生怕她听不到,等到了天气放晴的时候,却在门口发现一具冻僵的尸体。
门终于开了一条
。不管是谁,在这种天气中,她都不能把人拒在门外。她听到模模糊糊的敲门声,然后是模糊的人声。在朦胧的视线中,无法认出来者何人。
半拖半拉的把那个上门求助、坑诔僵的可怜人拉进门,门板随即合上。小小的客厅里壁炉烧着熊熊的火,她忙把人安放在壁炉前的躺椅上,然后去倒了一杯热咖啡,加了点白兰地,走到陌生人旁边。那人仍戴着帽子围着围巾,显然双手已经僵硬得无力将它们除下。她迅速的帮他将帽子和围巾
下,
出一张惨白熟悉的脸孔。
“你…”方为若呆愣着,说不出话来。一回过神,马上把掺了白兰地的咖啡让他喝下。
喝完热咖啡,他稍微恢复了点血
,也有力气自行
下手套了。冰冷的双手轻轻抚着她的面颊,声音仍微微颤抖着“为若…”
“你…你怎么会…”她心中又惊又喜,又苦又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哼,”他轻哼了声。“你还敢问我?找得我好苦…”他
下外套,将她拉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我从没告诉过你…”“从没告诉过我你在加拿大的地址?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从你说过的话中拼拼凑凑,幸好爱德华岛的华人不多。如果是温哥华,你叫我找到几时?没良心的女人。”
“又没人叫你找…你找我干嘛?不是有一堆好妹妹陪你吗?”
“就知道你会吃这种莫名其妙的醋。林晓文…就是那个上门的邮差…是我公司的同事,只是同事,可不是什么干妹妹。光为了这件事,你就不分青红皂白,躲到天涯海角,不是存心折磨人吗?!”
“我才不管你有一打还是一团干妹妹,关我什么事!还有,你到加拿大的机票钱,别指望我会帮你出,可不是我叫你来的。”她尤其不打算帮他出回程的机票。
“提到钱…你居然敢给我那么一封信,害我差点没气死!”
“离职金太少了吗?”
“你要我说几次!我和你在一起,一开始就不是、从来就不是为了钱!”
他居然肯为了她大老远奔波,还差点冻死在路上。方为若开始相信,他的确是满喜爱她的。其实一上飞机她就后悔了。不管他有几个好妹妹,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才和她在一起,
后分手是
后的事,她能用钱或是用别的留得了他多久就留多久吧。她甚至打算把加拿大这边能变卖的财产变卖掉,好增加一点本钱,多留他一些日子。“你真打算和我结婚?”
“那还用说!不结婚把你拴住,你说跑就跑,以后不累死我?这边的结婚手续怎么办?我们现在就去!”
“你疯了?外面是暴风雪,你打算找谁证婚?!等风雪一停,我们回台湾去吧,你的家人都在那儿。等回台湾再结婚,去法院公证好了。提到暴风雪,你不要命了吗?这种天气还出门?!差点没把自己给冻死!”
“能怪我吗?谁叫你不住迈阿密啊什么热带地方,偏要住到这里来!刚刚我几乎以为要冻成冰捧倒在你家门口了。”
“那你现在还会冷吗?我去煮一些热汤给你喝,你一定也饿了。”她从他怀中挣扎起身。
黎曙天一把将她抓了回来。“不要,不许你走开。你知道吗?加拿大虽然冷,可是它是一个度
月的好地方,最适合窝在
上互相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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