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不晓得律师是你帮她请的?”
“其实,也不算是我请的。”程多伦憨憨的,不好意思的:“如果不是你的关系,我绝对没有能力请到像吴律师这样的名律师。”
“什么话,我不过做了顺水人情。”
“舒小姐,这次的律师费用,我想扣我两个月薪水都不够。”每当拘谨难以表达的时候,程多伦总是
着双手的掌心:“我想…,我就一直帮你写到你的手复原,如果…,如果两月里,你的伤好了,那…,那我就以后慢慢还你,我一定会还清的。”
舒云静静的听完,双臂抱在
前,好玩的瞧着程多伦那张未成
,时而显得紧张的脸。
“表达完你的意思了?”
“表达完了。”
“好,你听着哦。”舒云双臂抱在
前,绕着程多伦走了一圈。“这笔钱你还不起,不管你帮我工作多少个月。”
“那…,你能把数目告诉我吗?我想我总能还清的。”
“这笔数目太大了。”又绕着程多伦走了一圈,舒云停在他的面前,微笑的摇摇头:“小傻瓜,这笔人情债,它的数目是无限的,懂了吗?你不欠我一
钱,月底我照样要发你薪水。”
“这样子不可以,绝对没有请律师不要钱的道理,你把数目告诉我,我一定会还你的。”程多伦固执而急迫的。
“你不相信吗?小傻瓜,这里有吴律师的电话号码,你打电话去问问,看吴律师收不收你一
钱。”
“可是,吴律师为什么不收我的钱呢?”
“他喜爱你的单纯和善良,他觉得你可爱,愿意为这样的年轻人义务帮一次忙。”
“我觉得…,我觉得理由不够,不能成立。”
“怎么回事?有人义务帮你忙,你好像还不愿意?”
“不是,我只是觉得…”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没有必要浪费那么多时间谈它,我们现在开始工作,今天要把这篇小说做一个结束,出版社催得很急。”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了,舒云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晶晶莹莹的,美极了。
“是他!”
拢拢头发,拉拉衣领,舒云有些料不到,兴奋的跑去开门,弄得程多伦莫名其妙。
“峨,浩天。”
进来的男人就是那个叫浩天的,程多伦说不出来什么,这个男人令程多伦有种无法形容的厌恶与反感,舒云钩着他的脖子,狂热的吻着他的脸颊,望着他,像望着一件遗失极久的爱物。
“刚到吗?怎么没通知我呢?”
舒云又在陆浩天脸颊印上一吻:“我喜爱这个意外。”
陆浩天看见了程多伦,打量了两眼,拿下舒云钩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有客人?”
“哦,我忘了介绍,他就是帮我写稿的程多伦。”舒云偎在陆浩天身边,拂不掉的喜悦,浓浓的映在嘴角。
“敝姓陆,陆浩天。”
程多伦连最起码的“你好”也不想讲,只轻微的握了握手,就收回来,把脸转向舒云。
“我们开始工作吧。”
“哦,今天不用写了。”舒云没有发觉程多伦的不对劲,笑盈盈的望了望陆浩天:“今天放你一天假。”
“可是…,你不是说今天要把这篇小说做一个结束吗?”
“改成明天也一样,反正不急。”
“…好吧。”
几乎是用瞪的看了陆浩天一眼,程多伦站了会儿,走向门口。
舒云带上门,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转眼变成一个十八岁那种初恋的形态,痴情的,狂喜的,热烈的拥着陆浩天,声音细细,柔柔,轻轻的,充满娇腻与讨好。
“今天才到的吗?什么时候走?累不累?要不要洗热水澡?这次在台湾要停留几天?”
陆浩天轻轻推开舒云,往沙发一靠,没有理会舒云成串的问号,掏出烟。舒云马上依到陆浩天身边,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为陆浩天点燃烟。
“那小孩多大了?”
“谁?”
“帮你写稿的那个。”
“嗯,还在念书,听他说已经大四了。”
“大四了,哼,”陆浩天干笑一声:“不小了嘛。”
“孩子气很重。”舒云从水果盘里拿了只苹果削:“我想他在家不是老么,就是独生子,帮我写稿的这段时间,我发觉这小孩很单纯,很容易害羞,很内向,有点…怎么说呢?接近于一种恋母型的趋势。
苹果削好了,舒云送到陆浩天口前,陆浩天随便的咬了一口。
“你倒是观察得很清楚。”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吗?”舒云柔情的笑着。
“大学四年级的男孩,恋母型而单纯,三十岁的女人,擅长于写爱情。”
陆浩天瞅着眼,
意的咧着嘴角:“女作家,当心哦,可能又是段
绵的真实爱情故事哦。”
舒云跪坐的伏在陆浩天脚前,仰起脸,含着
汁般的微笑。
“我的爱情只给一个人,从开始到永远,我只担心那份爱情,有一天会被丢掉。”
陆浩天笑了,那笑意是隐着的,有一份得意,一份主宰的权力。
“浩天,会有那一天吗?”
“你想呢?”
“我不敢想,我害怕想。”
“没有永远的爱情。”
“婚姻可以保障爱情。”舒云望着陆浩天,眼里一抹等待的期望。
“你晓得的,我不喜爱这种约束,搞那调调,会令人乏味。”陆浩天
出一口烟,望了望舒云,有几许轻蔑。
“你不能一辈子飞,你总要有安定下来的时候。”
“也许吧。”
“我能等。”
陆浩天又望了望舒云,还是那么轻蔑着。
“这次你在台湾要停多久?”
“三天。”
“住这儿吗?“舒云渴望的问。
“不一定。
“那你住哪?珊蒂?黄蓓莉?还是李玲那?”
舒云醋劲的撑出微笑。
“你以为我只有对我们机上的小姐有
惑力?”陆浩天眯着眼笑,风
自赏极了。
“飞行驾驶,空中小姐,哼,本来就是一淌浑水。”
这是舒云第一句尖酸而不带微笑的话,陆浩天倒不在意,那张男
的面孔,
门的笑着,靠近了舒云,端起舒云的脸。
“住这儿,三天都在这儿,这个男人把三天都给你。”
舒云
足的钩住陆浩天,柔软的地毯躺下了两个情绪炽热的人。
等了好一会儿,法警还没来通知。程多伦换了一只手拿着从家里带来的一大堆吃的东西,包括啤酒和香烟,耐心的等着。
法警终于过来了,程多伦连忙上前。
“我可以见她了吗?”
法警摇摇头。
“你还是回去吧,罗小路不愿意见你。”
这是今天第二次了,上午来过,罗小路不愿意见自己,现在,她还是不愿意。程多伦失望得手上的东西都想摔掉了。
“改天再来吧,刚关进来的人,情绪总是不太稳定。”
“那…,是不是可以麻烦你把这些吃的东西交给她。”
法警接过来,打开纸袋,检查了一下,一打啤酒和一条烟拿出来。
“这种东西以后不要再带了,监狱里是不准抽烟和喝酒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
法警拿起一个扁平小小的花纸包装盒,摇了摇,望望程多伦。
“这是什么?”
“口香糖,我想她在里面一定很寂寞,嚼嚼口香糖会比较不无聊。”
法警笑笑,把口香糖放回纸袋。
“好吧,啤酒和烟带回去,其他的我帮你交给她。”
“谢谢,谢谢你。”
走出监狱,看看表,一点过五分。昨天那个叫陆浩天的突然冒出来,搞得舒云浪费了一天的工作时间。程多伦决定今天早点去,晚点离开,补回昨天的工作时间。
一打罐装的啤酒和一条烟,早上从家里提出来,又提回去,下午再提往监狱,现在又提出来,真是麻烦死了。程多伦一想,舒云不也抽烟吗?而且好像也喝酒,这一想,麻烦的感觉马上没有了。
到了林园大厦才一点二十分,程多伦按了半天电铃,隔了好久好久,门才开,舒云松散着长发,穿着睡袍,一副刚起
的样子。
“我以为是谁呢,怎么来这么早?”
“昨天我们没写,你不是说出版社催得很急吗?刚去监狱回来,我想,我今天早点来,晚点走,把昨天的工作补回来。”
“谁呀?舒云。”
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耐烦里夹着朦陇倦怠,听在程多伦的耳里,暧昧透了。
“我马上来。”娇声的回答它,舒云抱歉的回过头:“今天不用写了,明天也不用,后天再来,好吗?”
程多伦一句话没说,里面那个暖昧的声音又在催了。舒云急急的又回答了一句马上来。
“我要进去了,你回去吧,后天见。”
门在舒云抱歉的微笑中关上了。程多伦站在门口,盯着那扇关紧的门,感觉整个人像跟那扇门似的,
得紧紧的。
下了楼梯,午后的阳光灼热令人生厌的刺过来,走在阳光下,那份被
紧的感觉,强烈得加倍难受,程多伦举起手中的纸袋,用劲的抛掷进路旁的垃圾箱,铝制的罐装啤酒,碰到垃圾箱的盖子,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从冰箱里拿出苹果、水梨、葡萄、巧克力、苏打饼干,和一只完整的烤
,满满的装了一大袋,就差没把冰箱扛走,程多伦还嫌不够,抱着纸袋跑进厨房,东找西找,都是些生的菜,金嫂正好将一盘火腿炒蛋从炒菜锅里盛起来,程多伦灵机一动,一把接过来。
“金嫂,这盘我要,你帮我找个塑胶袋。”
金嫂莫名其妙的拿着锅铲,愣在那儿。
“快点嘛,金嫂。”
“你在搞什么呀?”
“嗳呀,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赶紧帮我找一个干净的塑胶袋。”
“你这两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冰箱都要给你搬空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塑胶袋,金嫂嘀嘀咕咕的又重新打蛋,切火腿:“冷的搬够了,现在又要来盘热的火腿炒蛋,真是莫名其妙,也不晓得你在搞什么。”
“谢谢你啦,金嫂。”
火腿蛋装进塑胶袋,外面包了张报纸,程多伦就往外跑。
“我走了。金嫂。”
“怎么午饭不吃就走了,吃了午饭再走不行啊?”
“不行,火腿蛋冷了不好吃,人家不要。”
急匆匆的喊了部计程车,到了监狱,程多伦抱着比昨天还大包的东西,样子很滑稽的推了大门。
“你又来了,今天带了什么?”
法警已经认识这个回回来,回回大包小包,回回不被接见的男孩,职务
的严肃面孔,破例的和蔼起来。
抹抹额头上的汗,程多伦
出傻傻的笑容。
“烟和啤酒都没有再带了,你检查。”
一样一样的检查,法警奇怪的拿起报纸包的火腿蛋。
“这是什么?还是热的。”
“火腿蛋。”程多伦又是一个傻笑:“热的比较好吃。”
法警摇摇头,笑笑。
“今天要不要试试看她要不要见你?”
“她大概不愿意见我。”
“我帮你去试试看。”
“谢谢你,谢谢你。”程多伦感激得连说了好几个谢谢。
两分钟不到的功夫,法警回来了,程多伦紧张的上前,法警拍拍程多伦的肩,点点头。
“小子,你今天运气好,她答应了。”
“她答应了?”
“跟我来吧,不要谈太久,知道吗?”
“知道,知道,谢谢你,谢谢你。”
那是隔着玻璃的房间,里外各放置一架对讲机,程多伦差点认不出玻璃那边的那个人,
杂杂的长发不见了,身上不再是脏兮兮的T恤,而是一件蓝色宽松整洁的囚衣,如果不是那脸毫不在乎的神情,程多伦真的认不出这个人就是罗小路了。
着玻璃的罗小路,歪斜着头,吊儿郎当的瞄着玻璃外的程多伦。程多伦望着她,拿起听筒,不晓得第一句话该讲什么,那边冷不防,突然冒出熟悉又叫程多伦吓一跳的三个字。
“他妈的!”
“我…。”愣头愣脑的来这么一句,程多伦握着听筒,只说了个我,下面就停住了。
“大白痴。”罗小路昂着头,口气凶巴巴的。
“是。”被接见了,纵使被叫大白痴,程多伦还是很受宠若惊的应着。
“听着。
“我在听。”程多伦几乎是战战兢兢的。
“本来没兴趣见你,不过,现在要叫你打听件事。”
“什么事?”
“给我好好的去打听打听,若是哪个吃
了撑的帮我请的律师,告诉那个人,我罗小路一向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欠人家的,将来出去了,这笔恩我会还的。”
“律师是舒云帮你请的。”程多伦马上
口说出来。
“舒云?你是说你帮她写稿的那个作家?”罗小路不相信的歪着头。
“就是她,吴律师是她的朋友,一
钱都不收。”
“怪事了,我跟她连面都没碰过,她吃错了什么葯,为什么要帮我请律师?她有什么目的吗?”
“舒云是那种很善良、很热心的人,她帮忙你,没有任何目的,我可以发誓。”
“有这么意思的人?”
“等你出狱了你就会知道,而且,我保证你会喜爱她。”
罗小路歪个脑袋,研究打量着程多伦,程多伦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罗小路奇怪的眼光,也不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嗯,大白痴,该不会是那个女人看上了你,所以冲着你的面子,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帮我找了个免费律师吧?嗯,从实给我招来。”
程多伦羞急的满脸通红,猛摇头。
“你想得太歪太歪了,她是好心好意,她…,她真的只是想帮你,不信明天我叫她来,你可以问她。”
“没骗我?”
“我发誓。”程多伦马上举起手:“我如果骗你,我就被卷进火车轮底下。”
“好,那么你回去跟那个老女人说,这笔恩我记住了,出去我会还她。”
“我一定告诉她。”
罗小路又打量他一阵:
“他妈的,大白痴,差点上你的当,搞了半天,你他妈的还是个有钱子弟。转告你老头,大门看好,有机会我还会再去。”
“还有什么要我转告谁的?”
“没有了,你可以走了。”
罗小路说完,会客时间也到了,程多伦还握着听筒,玻璃那边,罗小路听筒一搁,甩甩脑袋,吊儿郎当的转身离去了。
走出监狱大门,程多伦突然坠进一种失落的情绪,涸普茫,很无措,不是因为监狱里的罗小路,是想起那个陆浩天。舒云说今天不用去,程多伦晓得,一定是那陆浩天还在她那儿,其次,只要有姓陆的在,舒云就像能抛开世界上的一切,那陆浩天对她那么重要吗?
程多伦想起了陆浩天一双
气的眼睛及暧昧的语态,一股强烈的反感及愤恨无从发
,抬起脚,狠狠的把一块石头踢的好远好远。
这又是个很不平常的日子,晚饭时,程子祥出现在饭厅,程多伦预感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这个忙碌的父亲,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经常忙的连晚饭都是程多伦一个人跟金嫂一块吃的。
案子面对面的坐下了,金嫂特别多烧了几个拿手菜,老主人难得在家吃一顿饭,对金嫂来说,这真可以是千载难逢表现手艺的机会。
菜一道一道上来,父子两个像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句话也没说,只见金嫂忙里忙外,起劲得很。
“来,多伦,吃一块你喜爱的糖醋排骨。”
程子祥的笑容,程子祥的举动,使程多伦受宠若惊。记忆里,程多伦没见过父亲这般留意过自己的味口,更没这般的举动。程多伦惊愕极了。
“谢谢爸爸。”
“金嫂的糖醋排骨烧得比馆子里还好。”
“是。”
和蔼的,带着笑容的,这真叫程多伦受宠若惊之余,一头雾水。父亲这两个字,在程多伦的印象里,已经是无比的威严与尊长的距离,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父子竟能如此家常的笑谈?程多伦那头雾水愈来愈浓了。
“暑假都过了三分之一了,有没到哪儿玩玩?”
这哪儿是程多伦所知的父亲?程多伦有些目瞪口呆了。
“没…没有,爸爸。”
“去玩玩嘛,缺钱的话尽痹篇口。”
说完,程子祥又夹块排骨在儿子的碗里,这种连续的“恩惠”程多伦愣透了。
“有没有女朋友了?”
“没有。”
“大四了,该有了。”程子祥朝儿子关切的望望:“男孩子要主动点,没有女孩子主动来追你的道理。”
“是的,爸爸。”
“有没有中意过什么女孩子?”
“还…,还没有。”程多伦一阵脸红,极奇妙的,舒云的影子突然浮现出来。
“不要成天呆在家里,没事的时候,约约女同学去看看电影什么的,或者,请班上的同学到家里来,年轻人嘛,开开舞会,聚聚聊聊,也不是什么坏事。”
程子祥的开通与新观念,叫程多伦迷茫极了,这个人到底是谁?是父亲吗?中年以上的发福,程子祥只吃了一碗就停止了,但仍坐在饭桌前,没有离去的意思。
“现在年轻人对茶都不感兴趣了,不过,你这个老爸爸什么都跟得上,就是对喝茶改不了。”程子祥挑了
牙签,朋友似的跟无措的儿子聊着:“你喝咖啡吧?”
“都喝,爸爸。”
程子祥转头,对厨房喊:
“金嫂,沏壶茶,再烧壶咖啡。”
显然父亲有继续聊下去的兴致,这是二十多年来始无前例的,程多伦吃下最后一口饭,依然端正的坐着。
“昨天金嫂告诉我,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你的衬衫角有一个烟头烧的
。”程子祥毫无责备的笑着点了
雪茄:“怎么?会抽烟了?”
程多伦满脸通红,像做错事被逮着,那个
是上个礼拜从监狱回来,想到陆浩天在舒云那儿,心里头不舒服,到家,关在房里边
了大半包的结果。
“以前没见你
过烟的,最近学的?”
“…只是,只是
着好玩。”
“男孩子抽烟是天经地义的事。”程子祥似乎带着鼓励的口气:“你爸爸二十岁就会这玩意儿,你妈就是欣赏我抽烟的样子,否则我还没那么容易就追上她呢。”
讲完,程子祥一阵哈哈大笑,开怀极了,程多伦惊愕,然后赶紧跟着一块笑。程子祥笑意还在脸上,兴致高昂的略附过身,像暗传一道秘密,降低音量。
“那些女人呀,有时候怪得很,你斯斯文文,规规矩矩,她说你没个性。所以,嘿,有时候,你
个烟,骂个人,发脾气什么的,嘿,她倒欣赏起来了,你说女人是不是奇怪!炳…哈…。”
又是一阵放声大笑,从厨房端茶和咖啡出来的金嫂,又惊讶又开心,难得见老主人这么高兴,倒饮料时,手脚出奇的俐落。
“金嫂,到我书房把放在桌上的那条烟拿来。”
金嫂今天做什么事都起劲的很。程子祥才吩咐完,金嫂已经飞快地上了楼,没有几秒,烟就拿下来了。
“来,
这种烟。”
程子祥拆开整条烟,取了一包,撕了锡纸,
出一
,递给儿子,又从身上摸出一个崭新的K金打火机,式样别致,非常好看。
这是条洋烟,对根本谈不上会抽烟的程多伦,这牌子十分陌生,接过了烟和打火机,程多伦看看烟,看看打火机,再看看程子祥,内心那份受宠若惊,不提它有多澎湃了。
“这打火机怎么样,还顺眼吧!”
不问喜爱或满意,问顺不顺眼,程多伦觉得父亲今天可爱透顶。
“顺眼。”
“这可是名牌子,我跑了好多家,千挑万选,当牛给你妈买结婚戒子也不过如此。”程子祥邀功似的:“怎么样?不错吧,你爸爸是不是很有眼光。”
“爸爸很有眼光。”
“哈…,那是当然的,那是当然的。”程子祥拿过打火机,摆一个点火的姿式:“喏,就这么点,要知道,男孩子抽烟的样子,在女孩眼前,可是门大学问,重要得很呢!来,试试看,学会了爸爸这招,不出三天,你就能
到女朋友。”
天啊!这哪是印象里那威严不可正视的爸爸?
程多伦简直不认识了。
程子祥愈来愈轻松的话题,程多伦逐渐从二十年来种植的那份牢不可拔的印象中走出来,朋友以的放松了自己,几乎是平起平坐的与程子祥交谈言笑。
这么反常的谈着、笑着,整晚上就不知觉的送走了,程子祥喝了最后一口茶,站起来。
“好了,老爸爸累了。”
“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一个晚上相处的笑谈,比二十年来建立的父子感情还要深。程多伦帮爸爸上楼拿了睡袍睡衣,放了洗澡水,又替程子祥铺好
,一切做得十分周到。
“爸爸,洗澡水放好了。”
“嗯,好,谢谢你。”
走到浴室门口,程子祥回过头了,培养一个晚上,重点就是现在要的这句话,程子祥故作不经意,轻描淡写的,听起来就像临时想起的一件不重要的事情。
“哦,对了,多伦,平常上课没什么时间玩,难得放暑假了,我觉得你可以轻松点,别把时间排得太紧。”
“爸爸的意思是…?”程多伦略有所悟,似乎听出了什么。
“譬如说那个帮人家写稿的事,我看还是辞掉的好,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
“爸爸,我…。”
“你可以考虑,爸爸只是给你个意见,你好好想想,明天早上再回答我好了。”
这是程子祥聪明的地方,硬的不行,来软的,尊重儿子,给儿子选择的权利,这招太有效果了。
程多伦站在那,上回在书房的坚决态度,这刻却犹豫了,父子亲情,加上今晚如此祥和的交谈言笑,然而,真去辞掉吗?程多伦困难的考虑着,欠舒云的那份律师情,还有…程多伦耳
烫起来,舒云的脸在程多伦的脑海里回
,微妙的、奇异的。温热的燃着程多伦。这是一种属于
别的神往,一个二十二岁的男孩,他如何能遏止这样的震撼?纵使这份震撼听来竟是如此的违反常理。
上了楼,程多伦躺在
上,望着天花板,情绪复杂得不得了。程多伦明白爸爸今天的反常了,也了解那份苦心的用意。而问题是,程子祥做错了一步,如果能早在书房谈的那次就用今天的态度,今天就不会给儿子带来烦恼与困惑了,他哪能晓得,他今晚的刻意经营,已与儿子一份莫名不可思议的感情起冲突了,这个一问被他认为优柔寡言,不够男
的儿子,矛盾的挣扎着,痛苦的反复辗转。今夜,他为儿子带来了失眠。
第二天,程子祥起得特别早,早餐桌上帮儿子在面包里涂了
油,端过牛
,满脸慈祥微笑的问儿子:“考虑得怎么样?”
考虑得怎样?失眠了一夜,程多伦实在没有答案的,但;那涂上
油的面包,那端来的牛
,那慈祥的微笑,这种强烈的亲情攻击,程多伦痛苦的点头了。
下午一点半,程多伦守诺的到舒云那辞掉工作,一路,程多伦顿住脚步,想回去告诉父亲,拒绝他的要求,但,还是来到了林园大厦。
按半天电铃,门才开,程多伦看到一张憔悴的脸,看到一只哭过的眼睛,看到一屋子混浊的烟雾和满出烟缸的烟蒂,唱针停在仍在回转的空槽上,空酒瓶零落的东倒西歪,洒在地毯上,
一片。
黄
系统的暖客厅,罩着一层灰冷的阴暗、优郁、愁凄。发生了什么?带上门,程多伦轻轻的拿着唱针,关掉唱盘,捡起满出来的烟蒂,把东倒西歪的酒瓶摆好,自作主张的去开空气调节。舒云并没有阻止,坐在沙发里,腿双缩着,一口接一口
着烟,程多伦不晓得该讲什么。能做的做完了,像一个等待命令的孩子,站在另一头,忘了今天来要讲的话。
舒云又
完了一
烟,拧熄烟头,没有去看程多伦,手无力的朝门外一摆。
“你回家去,今天我不想写。”
“发…,发生了什么事。”程多伦胆怯、担心、关怀的问,没有朝门口走,本来要辞掉工作的事全忘光了。
“你回家,没什么。”
不再理程多伦,舒云埋首于今晨那个足以杀死自己生命的电话,已经通红的眼眶,又翻腾起一片哀痛。
“明天你再来,帮我把门带上。”
这句话,程多伦晓得自己无法再停留了,而心底的焦虑与关怀像一座巨石,
得程多伦提不起脚跟。
极度勉强的走到门口,程多伦不放心的回过头看了好一会,才伸手去开门。
“你回来。”
程多伦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到舒云,看到一抹挽留的眼光,还不敢确定。
“你是说我可以留下?”
“陪我聊聊吧,我害怕这个空屋子。”舒云点了一支烟:“你留下,我不是一个能够处理寂寞的人,尤其在我情绪恶劣的时候。”
一种被需要的喜悦,暂时冲去了程多伦满心的憔虑与关怀,程多伦重新带上门,走回来。
“你坐。”
程多伦在对面坐下,焦虑、关怀的
着手,等待着知道造成舒云情绪恶劣的原因。
“我很怕寂寞,所以平常你到这儿来,随时会听到我放唱片。我不能一刻没有声音在我耳边,我讨厌黑色、阴沉、冰冷,这就是我的屋子,到处是看起来很温暖的黄
系统。”舒云摇摇头,对自己苦笑:“现在音乐和这屋子温暖的颜色也帮助不了我了。”
“发生了什么事?”程多伦迫不及待的望着那双哭红的眼睛。
“我实在不懂男人的感情。”舒云又是一个淡淡的苦笑:“他享受你给他的爱,享受你给他的开心、担忧、思念、期待、渴望。但,他什么也不给你的,你用了全部生命,他表现的,依然是游戏人间,依然是玩世不恭。这些都无所谓,谁叫我这种女人毫无条件的付出一切。我不明白自己为了什么,从第一眼见到他,我就疯了似的爱上他,他愈不在乎,愈不重视我的存在,我愈狂热不可自拔,也许人类根本上有着愈得不到的愈要争取的劣
,人就是这样吧,几年的时间下来,感情就在不知不觉中加深、成长,一直到现在的离不开他。”
“是那个姓陆的?”程多伦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从开始我就错了,他永远不诚恳的感情,永远同时拥有几个女人而连骗都不骗我的态度,但,我却妄想有一大他要娶我。其实,我晓得没有那一天,他是航空驾驶,今大飞这儿,明天飞那儿,伤害女人的感情对他来说,容易得像踩死一只蚂蚁,上了飞机,再不找你,你又能怎么样?哼。”这次苦笑,舒上眼里有泪:“大概这些女人,他算是最可怜我吧,本来今天他的飞机要来台湾,一大早接到他从香港打来的长途电话,说他不来了,昨天结婚了。”
“结婚了?”程多伦说不出来有多么愤怒,有多么想揍人的冲动,而另外,却有一股不该有的高兴在那跳跃。
“他一直住在香港,很久以前我就知道香港那边那个女孩,只是我没想到,他突然会结婚。”
舒云一双手掩着脸,头仰靠在沙发背上,半天不说话。程多伦从沙发上站起来,想走过去说点什么,又不知所措的坐下,木木讷讷的,总算想到一句可以说的话。
“我给你倒杯水好吗?”
“帮我倒杯酒。”
“酒,哦,好。”
慌慌张张的倒了满满的一杯,发觉太满了,但又不能再倒回去,程多伦只好双手捧着,小心翼翼的。
“酒,酒来了。”
极度悲伤中的舒云,拿开掩着脸的手,看见程多伦端酒的傻样子。忍不住爆出一串笑声。
“哪有人倒酒倒那么满的?我接过来一定会倒出来。”
“我…,我太紧张—一。我…。”程多伦不敢笑,怕稍一震动,杯里的酒就会溢出来,但,舒云的笑声叫程多伦开心极了:“我去倒掉一点。”
“你会喝酒吗?”
“会。”程多伦会喝酒,天晓得的!
“你先喝掉一点。
本噜、咕噜,这个谎说得程多伦眉都不皱,一口气喝去了有三分之一,整张脸,像从染缸里捞起来,通红通红的。程多伦勇敢而又得意的把酒杯递过去。
“现在不会倒出来了。”
接过杯子,舒云带着笑意喝了一口,身子斜依着程多伦红得一塌糊涂的脸。
“说谎的孩子。”
“没有,我真的能喝,只是…只是我喝了脸就红,没骗你。”程多伦极力的争辩,脸更红了。
“我曾经一个人一口气喝掉一瓶酒,罗小路可以作证。”
“哦,喝的是什么酒呢?”
“啤酒。”程多伦窘窘的降低嗓门。
“你晓得这是什么酒呢?”
“不晓得。
“Gin。”
对酒根本没有概念,但,程多伦猜想那一定是种烈酒,否则才那么两口,
口就开始烧,浑身火辣辣,头也轻微的打着眩,有一股什么要冲出来似的,这感觉很奇妙,飘飘的、恍恍惚惚的,视觉接触到的任何事物,都有一层
人的轻颤。跳动。
“它…,很烈吗?”
“很烈。”观赏的望着程多伦,舒云一口把杯底喝光。
“你真能喝。”舒云真美,她蒙雾般的眼睛,浮雕的鼻脊,忧郁的
角,沉悒的神情,程多伦感觉这一切都在轻颤和跳动。
“今天陪我聊天,我们不写东西了。”舒云有些不稳定的站起来,走到屋角,放了唱片,屋里的气氛,立即改变了:“你会跳舞吗?”
“会…。”程多伦觉得自己在飘了,语态已经失去平衡:“会跳不太漂亮的舞步。”
这是支快节奏的音乐,刺
而充满活力。舒云跳起来了,扭动着身躯,忘却了陆浩大那致命的电话,忘了年龄,忘却屋外的世界,忘却了一切。
音乐由快变慢,由慢变快,停了又换,换了又停,跳跳喝喝。持着杯子,喝到底就往地上摔;发出破碎的爆烈声,舒云就疯狂的哈哈人笑,程多伦也浑然的跟着笑。
跳着、笑着、喝着、摔着、转着。舒云跳到卧房,抓了条面纱盖在脸上。又把自己一顶法国斜女帽套在程多伦头上,两人边跳边笑,很容易的又造成爆笑声。
舒云这三十岁的女人今天花样多极了,一下长裙,一下短裙,一卜礼服,一卜短装,毫不回避的在酒意迷糊的程多伦面前更换,又拿出十几条男人的领带,一条结一条,结得长长的,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
“哈,那个坏男人想这样弄死我,你说嘛,是不是滑稽,笑死人了,哈…。”
“滑稽死了,哈…,笑死了。”
舒云打开衣柜拉出一只抽屉,哗地,倒翻了一地男人的内衣
。衬衫,舒云抓起一大把,拿了剪刀,在程多伦面前。
“我们来剪这个男人?”
接过剪刀,你撕我剪,碎了一地。俩个人笑呀跳的,又从厨房疯出客厅。
白天就这样疯过去了,夜从四面八方爬进来。
累了,俩人都跳累了,音乐不会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把唱片换成录音带了。舒云斜躺在地毡上,满脸的汗,薄衫有些透
,程多伦在隔着一步距离的地毡上躺着。舒云透
的
口起伏不匀,一个刚懂得神驰女
的男孩,尤其在些许的酒意中,这是叫人
漾的时刻。程多伦半撑起身子,红着耳
,
口跳着,手指头陷在柔软的地毡纤维里。
“你想吻我吗?”
程多伦深深的吃惊听到这样奇怪而满是
感的话,手指头陷在地毡里,动也不敢动。
“我…。”
“不要撒谎。”
程多伦姿势不变的撑着,额头汗粒成串,如春天争先恐后萌发的芽苗。
“过来。”
汗一颗一颗落在地毡上,程多伦有些清醒了。
“吻我。”
舒云闭着眼,
口个匀的起伏,程多伦移动了身子,缓慢的、慌乱的,靠近了舒云,程多伦生疏毫无准备,毫无一点认识,低下头,发抖得厉害。
舒云突然张开手臂,钩住程多伦的脖子,摩抚程多伦滚烫的脸颊,和颤动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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