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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十一月中,北漠境内来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上将军则尹在这个时候入宫,向北漠王提出辞去所有官职。

 “为何如此突然?”北漠王赏雪的心情然无存,回头看着则尹讶道。

 则尹道:“边疆危机已过,则尹也该履行对凤许下的诺言了。”

 “不再参与兵战,伴儿看青山绿水,悠闲终老,对么?君子一诺啊。”北漠王转头不语,良久才道:“凤对于毒害东林两位王子的事,至今耿耿于怀?”

 则尹长叹一声,沉声道:“国家大事怎能容得下妇人的仁慈,此事不能怪大王。”

 “她果然还是耿耿于怀,再多的赏赐也比不上那位闺中好友。”北漠王苦笑着点头:“寡人还能说什么?罢了,罢了,则尹上将军去吧。”

 北漠上将军府,在漫天白雪中,撤下了大门上由北漠王亲自提笔书写的上将军府横匾。

 则尹辞官之事,府中上下早有消息传,侍从们都是跟随则尹多年的亲信,早有则尹到哪他们就到哪的觉悟,所以消息正式公布,府中一派平静,众人心有默契,各自收拾府中行李,准备离开北崖里。

 雪一连下了七天,仍不见停止的迹象。

 出入都城北崖里的大道一片雪白,只有一队车队冒着风雪缓缓行走。车轮过积雪,留下两行长长的轮迹。

 最中间的一辆华丽马车内,正燃着熊熊炉火。凤低头看着怀里的宝宝。这孩子精力旺盛,就如他父亲一般,哄了多时,终于睡着了。

 出一丝甜笑,将孩子放到小小的绒毯中,仔细包里好,凤轻轻打个哈欠,依窗而坐。

 “睡了?”则尹凑上去,小心翼翼地审视睡梦中的孩子。他向来惯了拿剑厮杀,见了柔弱娇的初生婴儿,只觉得怎么轻抱都会弄伤他似的。初为人父,竟比初次上沙场包叫人胆怯。

 凤瞧见他的样子,轻笑起来,也凑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凝视着孩子,爱怜地说:“看他的鼻子,还有小嘴,活一个小则尹。”“脸庞像母亲。”则尹喜洋洋道:“儿子像母亲,将来一定有出息。凤,多亏有你。”

 凤一怔:“多亏有我什么?”

 “多亏有你,不然怎么会有我这可爱的儿子?”

 “这是什么话?”凤好气又好笑,不想吵醒宝宝,扯扯则尹的衣袖。两人一同坐在垫着厚皮的横椅上,凤忽然低声问:“夫君是否觉得凤太过任?”

 “怎么会呢?”

 “着夫君辞去大将军的职位,离开北崖里隐居。大雪未停,又不顾怯邬未满月,着夫君上路。如今想来,实在是太任了。”

 则尹发出一阵悦耳的低沉笑声,糙大手抚着凤的脸,问:“我则尹会是被人着辞官上路的人吗?辞官,离开北崖里,都是你的心愿。既然是你的心愿,我必定心甘情愿为你达成。”话语稍顿,声音沉下两分,叹道:“何况,我知道你为着娉婷的事心里不安。住在上将军府里,受着大王不断的赏赐,更令你如坐针毡。”

 提起娉婷,凤脸上添了忧愁,低声道:“我昨晚又梦见娉婷,她就站在我面前,不笑,也不说话。我伸手想摸她,她竟然像影子一样,根本摸不着。则尹,是我央求娉婷为北漠出计的。”

 “我知道。”则尹将凤抱在怀中,目光沉痛:“我北漠国受了她的深恩,却将谋害东林两位王子的罪责推到她身上,则尹实在没有面目见她。”

 “她自己也不愿洗刷这个冤屈。”凤愁道:“自从你查到楚北捷隐居的地方,我已经派人给她送过三封信,要她将事情向楚北捷说清楚,设下毒计害死楚北捷两个侄儿的是何侠,并不是她。可她一封回信也没有给我。”

 “她现在应该正被软,会不会书信没有送到她手上,反而被楚北捷的人截住了。”

 凤摇头道:“被楚北捷看了不更好吗?可东林军现在对何侠并没有加强追捕的迹象,可见他们还不知道何侠干了什么事。我想楚北捷为人高傲,不会拦截或者偷看娉婷的书信,怕只怕娉婷自己不肯为自己伸冤,那可怎么好?”

 则尹皱起浓眉,不解道:“她已经知道何侠变了,竟然还甘愿为他抵罪?”

 凤似乎觉得冷,在则尹怀里换了个姿势,把丈夫膛的心跳听得更清楚一点,目光移向不远处正甜睡的孩子,轻声叹气:“对一个人失望是一回事,恨一个人又是另一回事。娉婷很清楚,只要她一开口说明事情真相,何侠就会成为东林的头号大敌,那和亲手把何侠杀死有什么不同?十五年的情分,不是这么容易断的。”

 凤声音渐渐低下去,像遇到了更难解的心事,踌躇半,才续道:“我只怕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但不对楚北捷申明自己的冤屈,反而用此事验证楚北捷对她的心意。唉,男人的心,岂是可以轻易试验的?”

 则尹听爱语气中充满哀愁,她生产不足五十,又添烦恼,生怕她会为此生病,爱怜地轻拍她的肩膀,劝道:“不要多想了,我虽然辞官隐居,但还不算毫无实力。只要娉婷有需要,我们一定会帮上忙。”

 “希望苍天保佑娉婷。”凤合掌在,默默祈求。

 则尹一行车骑在大雪纷飞的路上默默前进时,云常国的王宫内正烟火满天。

 爆内挂满红绸,侍女们穿着盛大节日的彩衣,水般托着各点心出出进进。威严欢乐的鼓乐声,从宫墙内飘到城内民居处,引得云常都城的百姓一阵阵议论。

 “公主殿下要出嫁了!”

 “嘿,咱们云常以后就有驸马爷了?”

 “早该找个驸马爷了,公主虽然能干,毕竟是个女孩家,总不能一直管理朝政吧?还是找个驸马爷,自己安心生个小王子出来的好。”

 “哈哈哈,说得有理。”

 “说起来,我们公主眼光不错啊,自从大王去世后,求婚的人几乎把王宫的门槛踏破,公主谁都不选,竟然选了这一位。”

 “对!对!毕竟是咱们云常的公主殿下,眼光真不错。有了这位驸马爷,咱们云常再也不怕什么东林的楚北捷,北漠的则尹啦!哈哈哈,来啊,为公主和驸马爷喝一杯!”

 香醇的美酒,在痛快的碰击中洒出。

 穿过蝴蝶群般的侍女,身穿隆重的朝臣服饰的贵常青缓步走入王宫最西侧一处安静贵气的屋子。

 云常王宫中最有权势的侍女绿衣刚巧站在门口,正吩咐两位侍女:“把前些进贡的鸾凤镏金带取来,另外再取点红果干,记得摆在红色的盘子里,要两盘,每盘放上九十九片红果干。记住了,是九十九片,不能多,也不能少。我可说清楚了,今天是大日子,谁敢给我出一丝错,小心你们的腿。”一口气说了一轮,猛一回头,看见贵常青,连忙笑道:“贵丞相来了,请赶紧进去,公主已经问了几次怎么丞相还不到。再不来,公主就要打发我去请了。”

 斌常青矜持地笑了笑,跨步走进屋中。

 屋内熏香萦绕,外面欢乐的鼓乐,到此处只剩一点点听不清楚的余音。垂帘后,一个瘦削身影独坐镜前。

 斌常青站在帘前,尚未开口,已经听见耀天公主熟悉的清脆声音:“丞相请过来。”

 斌常青掀开帘子,走到镜前站住。

 镜中的公主美更胜往常,镶满宝石的凤冠端正地戴在头上,从凤冠下端,垂下一排摇动个不停的珍珠链子,遮挡不住她眸中转动的光。

 耀天公主放下手中的眉笔,仔细打量铜镜中的自己,低声笑问:“丞相,耀天打扮得美吗?”

 斌常青凝神看了看,点头道:“美极了。”沉默了一会,似乎心里有无限感慨不得不发,长叹一声:“公主终于要出嫁了。那个喜爱让全王宫侍女追得气吁吁的小姑娘,就快有夫君了。时间过得真快。公主高兴吗?”

 “又高兴,又担忧。”耀逃谒详着镜中的自己:“母后在世时曾说,女孩嫁人就像把手放进黑森森的,你不知道抓到的会是稀世珍宝,还是一条致命的毒蛇。丞相是对云常王族最忠心的大臣,父王去世后,若没有丞相的帮助,我根本无法管理国政。我今天想问丞相一个问题,请丞相给我一个真实的答案。”

 斌常青肃然道:“公主请问。”

 “我选择何侠,大臣们和百姓都为之高兴,为何丞相却在知道这个消息后,连续几天愁眉不展呢?”

 斌常青没料到耀天公主会忽然问到这个,略为愕然,思索半才道:“大王早逝,没有留下王子,公主以女子身份管理一国朝政,所有人都明白,可以娶到公主成为云常的驸马,就可以得到云常的大权。所以,臣一直力劝公主小心择婿,不要让无能之徒得到云常,使云常遭受覆灭的命运。”

 “何侠会是无能之徒?”

 “公主确实很有眼光,何侠受归乐大王何肃陷害,正需要一个落脚安身之处。他现在虽然家破人亡,但毕竟出身高贵,言谈举止风度不凡,而且与楚北捷并列为当世名将,是难得的人才。如今战云密布,各国自危,战将最为宝贵,公主在这个时候答应亲事,等于亲自为我云常招来一面钢铁屏障。只是…”贵常青摇头,沉声道:“他太有能力,太有抱负。要长久地拥有这样一个男人,并不容易。”

 耀天公主低头思索,幽幽问:“既然如此,丞相当为何不上奏阻止?丞相的意见,我从不会不重视。”

 “臣若是上奏阻止,公主会改变决定吗?”贵常青感叹道:“臣为官已有二十年,看着公主出世,公主是否铁定了心肠要做某事,难道臣会看不出来?”

 耀天公主抿想了想,展颜笑道:“不愧是丞相。我确实不会改变主意,从何侠跨入王宫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决定非此人不嫁。哪个女子不希望嫁给一位称得上英雄的男人?何况这世上英雄太少,可遇而不可求。”

 她站起身来,头上佩饰一阵叮当作响。

 “不过丞相说得很对,要长久地拥有这样一个男人,并不容易。”耀天转头看向贵常青,出一个天真的狡猾笑容:“如何才能留住何侠的人和心,丞相后好好为我思量吧。”

 斌常青躬身道:“臣必殚竭虑。”

 “很好。”耀天移到门前,遥看王宫另一端,自言自语道:“乐声近了。何侠…他该进入宫殿正门了吧?”

 遥远的另一国度,何肃在归乐王宫中对着灰蒙蒙的天色不语。

 王后从身后靠近,探问:“大王看了刚才送来的书信后,一直愁眉不展,是不是听见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何肃点头:“云常国的耀天公主答应了何侠的求婚,今天就是他们大礼的日子。”

 王后讶道:“耀天公主竟然答应嫁给现在已经一无所有的何侠?她怎会如此不智?”

 “这是很明智的决定。”何肃回头,淡淡扫王后一眼:“何侠并不是一无所有,他最宝贵的财富都在他自己身上。天下有身外财的人多,有身上财的人少。耀天公主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王后隐隐听出何肃责怪之意,讪讪低头,轻声道:“大王心里烦闷,不如让臣妾为大王弹奏一曲。”

 “不必了。”何肃站在窗外,寻找敬安王府曾经所在的方向,喃喃低语:“寡人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天下闻名的归乐两琴,都不再属于归乐了。”

 凤当初逃走,正是因为王后听了谗言,要处置凤。听何肃这么一提,王后心内一颤,低头道:“这是臣妾愚钝之过,臣妾愿受责罚。”提起长裙,怯生生低头跪下。

 何肃沉默良久,似乎想起什么,竟呵呵笑了起来:“王后快起来。”

 他转身,将王后轻轻扶起,欣然道:“凤虽然琴技出众,到底只是一个养在后宫的女子,论见识谋略,远远不如白娉婷。寡人失去凤也就罢了,何侠竟为了一点眼前利益放弃白娉婷,真是傻瓜才会做的决定。将来他一定会为此付出沉重代价。”

 王后怀疑道:“白娉婷真的这么厉害?”

 “王后见过白娉婷吗?”

 王后回忆了一会:“她很少入宫,臣妾只见过一两次,不喜爱说话,容貌倒也平常。”

 “白娉婷虽然不是美人,却另有一种魅力,使人想将她留在身边,永远的拥有她。”何肃看着王后,角勾起一丝笑意:“天下凭美貌让男人心动,邀一寝之的女人很多,能让男人萌生永远这个念头的女人,又有多少个呢?”

 “何侠不就放弃了她吗?”

 “何侠会后悔的,说不定他已经后悔了。但后悔又有何用?”何肃眯起眼睛,寒光从眸底掠过:“寡人不会让他轻易得回白娉婷的。”

 饭后,何肃留在殿中处理国务。王后告退。

 转入角落的边廊,王后停下脚步,用袖偷偷拭泪。

 王后的母呈祥嬷嬷正跟在王后身边,惊道:“王后这是怎么了?”

 “大王动心了。”

 “谁?”

 “敬安王府,白娉婷。”

 呈祥嬷嬷一阵沉默。

 大王下令铲除敬安王府,密召何侠和白娉婷入宫之,曾有严旨,敬安王府众人若有动,可立即斩杀,只有一人除外。有一人必须生擒,不得伤害。

 敬安王府,白娉婷。

 房花烛,映红娇娘双颊。

 头上红巾轻轻飘落,凤目上挑,一道俊逸身影跳进眼帘。

 四国顶尖的贵族公子,赫赫有名的小敬安王,站在她的面前。

 “公主。”

 “驸马。”

 低声换几乎细不可闻的一声,只眼神儿一碰,心已经跳个不停。

 何侠解下前的红花绸带,双手为耀天公主取下头顶的凤冠,感叹地笑道:“想不到何侠四处流离,无人肯予收留,竟有这般幸运,蒙公主垂青。苍天待我实在不薄。”他一笑即敛,端详耀天恬静的面容,柔声道:“公主若有所思,是否有心事?”

 耀天自失地笑了笑,答道:“我只是在想,若敬安王府不曾遭遇变故,耀天是否还有福气,能嫁给夫君为。”眼波水银般转,停留在边的垂幔上,轻叹道:“房花烛夜,站在我面前要共此一生的男人文武双全,英雄盖世。此情此景美得像梦一样,真有点生怕这不过是美梦一场。”

 何侠皱眉道:“公主何出此言,难道竟然不相信何侠的一片心意。”

 “哦,我失言了。”耀天公主转头,给何侠一个甜美的笑容:“若不相信夫君,我又怎么会当着臣民的面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何侠星辰般的眸子凝视着耀天,彷佛两个充满魔力的深潭,几乎要将耀天到无边的深处。他在耀天公主面前单膝跪下,深情地握住她一双柔荑,抬头道:“公主放心,何侠今生今世,都不会辜负公主。何侠在此对天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让公主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我要亲手为公主戴上四国之后的凤冠。”

 耀天公主的眼睛骤然亮起来,喜道:“夫君真有这般远大的志向?”

 何侠朗声长笑:“人生苦短,不创一番大业,怎么对得起养育我的爹娘?”

 耀天公主听他笑声中充满自信,豪迈过人,心中暗喜,柔声问:“夫君踌躇满志,想必心里已经有了统一四国的大计。”

 何侠止住笑声,思索一会,答道:“第一件要做的事,当然是让我今生的劲敌不能再为东林王族效力。”

 耀天公主管理朝政多时,对各国权贵了若指掌,立即口道:“楚北捷已经归隐山林,不问政务,但如果东林出现危机,他必然会再度出山。夫君有什么办法,可以割断楚北捷和东林王族用血脉联结的关系?”

 何侠暗赞此女聪明,竟对四国情况如此了解,赞赏地看她一眼,揽着她柳枝般的细扶她起来,一同遥望窗外明月。

 “在一种情况下,楚北捷会和东林王族永远决裂,即使东林王族出现危急,楚北捷也会袖手旁观。”

 耀天公主蹙眉想了半天,摇头道:“我实在想不出来,在什么情况下,楚北捷才会离弃他的家族?”聪慧美目看向何侠,询问答案。

 何侠英俊的脸上浮现一丝犹豫,看着天上明月,怔了半晌,似乎才想起还未回答耀天公主的问题,长长吐出一口气,沉声道:“那就是,东林王族使楚北捷永远失去他最心爱的女人。”

 “楚北捷最心爱的女人?”

 “她叫…”何侠双如有千金重,勉强开启,吐出熟悉的名字:“…白娉婷。”

 耀天公主一惊,蓦然抿

 娉婷,白娉婷。

 敬安王府真正的大总管,何侠最亲密的侍女。

 传闻中,东林与归乐五年不侵协约的缔造者的白娉婷。

 传闻中,毒害东林两位幼年王子,拯救北漠于危难的白娉婷。

 传闻中,正被楚北捷含恨囚的白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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