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半夜,温彻莫名惊醒。
他睁开眼,意识一时迷糊,好片刻,才慢慢定神。
他探出手,摸了摸另一半
铺,果然发现空空如也。
他侧过头,往
边望去。
雨桐正坐在地上,一边肩膀靠着
,曲起腿双,脸趴在膝上,茫茫然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彻悄悄叹息。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半夜醒来发现她不在
上了。她似乎有重重心事,每当他见到她这样曲着腿靠坐在
边,
口便不
一阵生疼。
白天的她,总是冷静自持,像天塌下来也能不动声
,但在夜晚,尤其是这样静谧无声的深夜,她幽幽独坐的身影总是显得格外柔弱,格外纤细,彷佛风吹过,便能将她飘送到千里远。
温彻有些慌。
他曾经问过她好几次,为何要半夜独坐
畔,她却从不回答,只用那双
离的眼安静地瞅着他。
而正当他有种错觉她将那样看着他直到地老天荒时,她会忽尔嫣然一笑,轻快地顾左右而言他,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不懂她,她怪异的举止令他捉摸不定。
于是他不得不猜测,或许她之所以半夜下
是因为想离开,她不想再待在他身边了,她希望呼吸与他不一样的空气。
或许,她是这么想的…
“睡不着吗?”他哑声问她。
她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来,黯淡的夜
里,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约略勾勒出她苍白的轮廓。
“晚上很凉,坐在地上小心感冒。”
“嗯。”她轻轻应一声。
“要不要上来?”他坐起身子,拍拍身旁的
铺。
“嗯。”她还是轻轻地应,明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像看着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
有这么不可思议吗?温彻苦笑。
他这个丈夫躺在
上让她这么难以接受吗?她该不会是希望别靠他这么近比较好…温彻猛然拉回思绪,阻止自己继续
想。他朝
子伸出手。
“上来吧。”
“嗯。”她柔顺地站起身,柔顺地钻入被褥,柔顺地躺在他身边。
他忽地展臂,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他抱着她,温柔地、却坚决地抱着她,无声的动作默默
占有的意味。
她是他的,他不让她离开,绝不放手。
“你记不记得?”他努力
下
膛内翻涌的情绪。“我们刚结婚时,我总是这么抱着你睡觉?”
娇躯一颤,片刻,她才点了点头。
“那时候你老对我抗议,说你透不过气。”他微微地笑,忆起她当时娇嗔的神态,仍是甜蜜。
她默然,不说话,他却能感觉到她纤柔的身子一阵一阵地轻颤。
为何会发颤?她紧张吗?害怕吗?
温彻
臆一冷,满腔柔情
意顿时结冻…或许她是不喜爱他的碰触。
他收回臂膀,稍稍挪动身子,拉开两人的距离。
“睡吧。”他涩涩低语。
“…嗯。”夜,很深很静,微风透过半掩的窗扉溜进来,调皮地翻动苹果绿的帘幔。
这一晚,两人都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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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他该离开台湾,一个人去东京。
温彻甩开看了一半的文件,转过座椅,面对落地窗,窗外,正急急落着雨,晶润雨珠一颗颗在玻璃上滑过。
他恍惚地出神,想起方才开完会后,总经理杰瑞忽然将他叫进办公室…
“彻,坐啊。”
让秘书端来两杯咖啡后,杰瑞热情地招呼他坐下,两个大男人一人据一张沙发,喝咖啡。
“有事吗?”他问。
“有件事我想问你。”杰瑞以带着浓厚腔调的华语慢慢说道:“你对外派有没有兴趣?”
“外派?”他讶然。“你是指离开台湾?”
“是。”
“去哪里?”
“东京。”
“东京?那不是我们远东区的总部吗?”
“是啊。”杰瑞微笑。“纽约总公司那边传来消息,要升我当远东区的总裁,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带你一起过去。”
“你的意思是…”
“我让你当远东区的副总裁。”
远东区副总裁?那可是高升啊!现在的他不过是台北分公司的副总经理而已,一举跃为副总裁,恐怕会惹来不少非议吧。
“这样不太好吧,我不认为东京总部会
我这个空降部队。”
“有什么不
的?”杰瑞撇嘴。“我也是空降部队啊。”
“你不一样,你是纽约那边指定的。”何况他又是白人,白人在这间美商公司本来就占优势。
“我就偏偏要提拔你这个黄种人。”杰瑞彷佛看透他心中想法,直截了当地说道:“将来我要是有办法当上CEO,你就是远东区总裁的不二人选。”
“多谢你的看重。”他微笑,不管怎样,能得老板赏识总是件好事。
“说真的,彻,你考虑一下跟我共进退吧。你知道吗?我走了以后,纽约会派另一个人来接我的位置,他们不会升你的,你就算在这里立多少汗马功劳,永远只能当白人的副手。”
“这倒说得是。”
“跟在我身边,至少保证你有努力就有回馈,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杰瑞继续游说。
“我相信。”他笑,关于这点,他毫无疑问。
从一进这家公司,他跟杰瑞就特别投缘,两人在公事上紧密合作,私下也常一起游泳打球,
情一直很好。
“那你还考虑什么?跟我走就是了!”杰瑞用力拍他的肩。
“嘿,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不能说走就走。”他也半开玩笑地回拍他一记。“总得回去问问我老婆的意见吧。”
“对喔,说的也是,老婆大人的意见是该尊重一下。”杰瑞同意,语气不无遗憾。“想当初我就是太专注在工作上,忽略了家庭,我老婆才会跟我离婚的。”他幽幽叹气。“你好好跟你老婆商量,带她一起去东京。”
“嗯,我会的。”
“就这样了,公司有什么事你先帮我顶着,我儿子好不容易来台湾看我,我今天要早点回去陪他。”
“好吧,你安心去陪儿子,一切交给我。”他爽快地放顶头上司自由,自己留下来加班。
可惜整个晚上,他老是心神不定,一直没法专心工作。
他不停地想着雨桐,想着两人现在奇矣邙紧绷的关系。
或许分居对他们彼此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样的婚姻生活,实在令人
不过气。
太难受了!
温彻叹息,怔怔地望着窗外,忽地,街道上一把娇黄
的雨伞吸引了他目光,他定神,仔细一瞧,竟发现伞下的倩影很像他正挂念着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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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又加班了。
这个礼拜,他天天加班,每天都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
这个礼拜,她辛苦练就的厨艺,毫无用武之地。
雨桐躺卧在客厅的贵妃榻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
夜
深浓,一钩新月寂寞地浮在半空中,薄薄的云被风吹着飘
,很无奈似的。
她看着天空,手上拿着本商业杂志,停在刊着某个男人相片的那一页。
容貌英
、隐隐藏着
气的男人,终于正式接下一家新兴电子公司的总经理职位,虽然业界都传言他是靠着裙带关系才爬得如此飞快,但大部分人都承认他的确有些才干。
没有真材实料的人,就算给他再多加持,也成不了大器。
他曾经对她如此声称。
反过来说,拥有真材实料的人,也必须想办法主动抓住伯乐的眼光,否则市场上多的是劣驹淘汰良驹的蠢事。
他自认是千里马,只需要一个够有眼光的伯乐。
他现在,果真得到他想要的了…
雨桐嘲讽地撇撇嘴,甩开杂志,站起身。
独自一人伫立在这空间开阔的客厅,她忽地有些慌,瞥了眼时钟,还不到八点,漫漫长夜还有好久。
她在客厅焦躁地踱步,几分钟后,窗外忽然飘落骤雨,气势磅礴,霸道地罩落这城市。
苞着,一道闪电劈过,雷声轰隆。雨桐一震,不自觉地惊跳一下。
打雷了。她最怕打雷,最怕原本是一片孤寂的静谧里,那乍然出现,威胁要撕裂整个世界的巨响。
她紧绷身子,心神彷徨,数秒后,她决定换衣服出门。
撑着把黄伞,她急促地走在被雨洗得光亮的街道上,坐上公车,又下了车,她来到一栋办公大楼前。
温彻的办公室,就在这栋大楼十二楼。
她仰起头,望向十二楼某一扇还亮着的窗户,静静地,一动也不动地仰望着。
骤雨打在她脸上,起先是一点点的水滴,逐渐地,汇
成河,顺着苍白的颊畔滑落。
她闭上眼,忽然感到心酸,以及无助。
“雨桐?是你吗?”男人惊愕的嗓音在她身后唤她。
她身子一僵。
“苏雨桐?”男人又叫一次。
她慢慢地回过头。
“真的是你!”男人好惊喜“好久不见了,雨桐,最近好吗?”
“殷、伟、豪。”她木然地、一字一字地念他的名字。
“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知道我办公室就在这里?”殷伟豪眼睛一亮,彷佛已经认定了她是主动来“巧遇”他。
“我不知道。”她冷淡地否认。“我是来找我老公的。”
“老公?”他愣了愣。
她点头。
“我想起来了,你的老公是美商公司的副总吧。”殷伟豪有些不是滋味。“那家公司好像就在这栋大楼里。”他顿了顿。“既然都来了,干么一直站在外头?你不进去找他吗?”
“我的确要进去。”她漠然瞥他一眼,转过身。
“等等!”他拉住她。
“有事吗?”
生疏的口气教他一时有些尴尬。“呃…我是想,我们好久不见了,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聊一聊?”
“没这个必要吧。”她冷然拒绝。
“就在这附近,喝杯咖啡就好?”殷伟豪不死心。
“不用了。”
“雨桐!”他再次抓住她,语气变得急迫起来。“我知道你还怪我,那时候不应该丢下你,可是我是有苦衷的,我是不得已。”
“放开我。”她平静地命令。
他却无法平静,急促地想解释:“我其实是爱你的!雨桐,真的,我对雅菁其实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娶她?”她冷嗤。
他答不出来。
“我替你回答吧。”她鄙夷地望着他。“因为我家破产了,你跟我在一起根本捞不到好处,她家的财富却可以让你飞黄腾达。”
没错,的确是如此。
殷伟豪懊恼,对她的指控他完全不能反驳,可要他不发一语地承受她的鄙视,他又不甘心。
她曾经那么爱着他的,她曾经热烈地对他表白,全世界她最依恋、最崇拜的人就是他,他不能忍受她用这么冷漠的眼神觑他。
“我跟从前不一样了,雨桐,现在的我有能力让你过好日子。”他焦躁地想挽回她对他的好印象。“你原谅我吧,雨桐,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你打算怎么补偿?跟蔡雅菁离婚?”她讥讽地问。
殷伟豪一窒。“我…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等哪天我完全控制了公司,我就不必看蔡家脸色了。”他殷切地摇晃雨桐的臂膀。“你相信我,那一天很快就来,我迟早会跟蔡雅菁离婚。”
“你舍得吗?她那么爱你。”
“她根本不爱我。”殷伟豪冷冷撇嘴。“她爱的只是赢你的感觉。她从来没爱过我,只把我当成战利品。”
“那你呢?你不也只是在利用她?”
“这个我承认。”殷伟豪坦认不讳。“反正我们是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他说得绝情。
雨桐瞪他。
这么一个薄幸寡情的男人,她当初究竟爱上他哪一点?
“你原谅我吧,雨桐,我们从头再来。”殷伟豪放柔嗓音,劝
她。“你当初会结婚也是不得已,对吧?当时你无依无靠的,很需要人照顾,所以才会答应嫁给那个男人,对吧?都怪我不好,至少应该想办法照料你的生活…让我补偿你吧,雨桐,我发誓这次一定不会辜负你。”
她定定地望他,片刻,轻轻一笑。“你的誓言一点也不值钱。”
“雨桐!”轻淡的一句话威力却直
炸弹,轰得殷伟豪晕头转向,他狼狈不堪,男
的自尊顿时碎落一地。
而雨桐仍然用那么不屑、那么高高在上的眼神睥睨着他。
他陡然暴怒,揽过她娇躯,不顾一切地攫住她的
,放肆地、猖狂地蹂躏。
她用力咬他的
,咬得他惊声痛呼,直觉放开她。
然后,她使劲甩他一巴掌。
“苏雨桐!”他惊怒地捧住自己发疼的颊,眼睛里烈火在烧。
“不准你碰我。”她厉声警告他。“你没资格。”
“我没资格?那谁有资格?你老公吗?”他红着眼咆哮。“你敢说你爱他?你根本不爱!你只是因为不得已才嫁给他。”
“你住口!”她尖叫。
“怎么?怕我掀开你的心事?”殷伟豪冷哼。“我太了解你了,苏雨桐,你这种千金大小姐根本没办法一个人过活,那时候如果没人对你伸出援手,你可能早就闹自杀了。你是为了报恩才嫁给他的,你对他是恩情,不是爱情!”
“不要说了!你根本不懂…”
“我不懂?那你倒说说看,你究竟为什么嫁给他?你爱那个男人吗?”
“我…”她眼神闪烁,脸色一下青一下白。
“怎么?说不出来?”他扣住她手腕,挑衅地吼道:“有种你说啊!说你是因为爱才嫁给那个男人,你说啊!”“我…”
“放开她!”清锐的嗓音如利刃,截去了雨桐未出口的辩解。
她浑身一震。
是温彻。他竟忽然出现在这里。
她惊恐地望向他。他都听到了吗?
但他只是站着,玉树临风似的
立着,俊脸不见任何表情,眼眸很清澄,却深深地探不着底。
“放开雨桐。”就连他说话的口气也平静无波,温温的,只是隐隐约约间,似有些冷意。
“你是谁?”殷伟豪没好气地问。
“温彻。”他淡淡回答。“雨桐的丈夫。”
殷伟豪倒
口气,转向雨桐。“是你丈夫?”
她点头。
他皱眉,不知不觉松开她的手。
温彻马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拔的身躯挡住她。“请你以后别来打搅我太太,殷先生。”
“你知道我是谁?”殷伟豪好讶异。
温彻不置可否。
殷伟豪顿觉不妙,眼前这男人虽然看来斯斯文文,没什么威胁
,但气定神闲的态度,却令他莫名发慌。
这男人知道他是谁,而他,却对他一无所知。
他讨厌这种遭人掌握的滋味,那会令他自觉矮了一截。
“很晚了,殷先生应该快点回家,免得让尊夫人久等。”温彻好意似的建议。
知道自己占不了口舌便宜,殷伟豪怒哼一声,转身大踏步离去。
直到确定他远远走出两人视线所及的范围后,温彻才转向雨桐,他静静地看着站在黄
伞下的她。
她的心跳,难以自持地加速。
他听见了吗?听见刚刚她和殷伟豪争吵的内容了吗?他是否听见了伟豪质问她,是不是为了恩情才嫁给他?
他都听见了吗?为什么他一声不吭,一句话也不问?
雨桐深呼吸,收拾
七八糟的情绪,吶吶地喊他:“彻,我…”
“你还爱着那个男人吗?”他终于说话了,一开口,便这得她脸色惨白。
“你、你是什么意思?”
“他是有妇之夫,你不该再跟他有所牵扯。”他语音沙哑。
“彻,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不
焦急。“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怎样?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她能从那黯淡的眼,感觉出他内心的疑问。
他在等着她的解释,等着她坦白心事,但她,说不出口,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只能无助地看着他,而他,脸色愈来愈阴暗。
她心跳一停,挣扎半晌,终于还是端出平
的招牌笑容。
“彻,你吃过没?你肚子饿了吗?”她把手中的保温盒举高。“哪,我带了宵夜来给你。”
这并不是他想听的话,她能感受到他眼底的失望,但他什么都没说。
“是小笼包,我中午做的。”她急急补充。
他注视她片刻,幽幽的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他接过保温盒,嘴角淡淡一扯。
“谢谢,我刚好肚子饿了,正想去便利商店买点东西吃呢。”
“那你吃这个吧。”略显仓皇的语气隐隐透出某种讨好的意味。“还温温的,应该不难吃。”
“嗯。”“那我走喽?”她从眼睫下,小心翼翼地偷窥他。
他不会再追问她吧?他会放过她吧?
“嗯。”他果然没多说什么。
她松了一口气,又莫名地似是有些失望,忙不迭转过身。
“雨桐。”他叫住她。
她僵住身子,回过头。“什么事?”
他上前,掏出手帕温柔地擦拭她
润的发际和脸颊。“你淋
了,回去的时候坐计程车吧。”
“嗯。”她闭上眼,压抑住想哭的冲动。
他慢慢地替她擦干,动作很轻、很柔,很怜惜似的。
他不是已经听到殷伟豪说的那些话吗?为什么还能这样毫不介怀地对她体贴?
拨去雨气后,他替她拢了拢散
的发丝,专注地凝视她淡淡泛红的眼。
“雨桐。”他哑声唤她,手指轻轻刷过她沁凉的颊。
她因那温暖的触感一颤。
“雨桐,你…”他想说什么,深邃的眼底闪过迟疑。
别!千万别说。她惶然,血
直冲上脑。
“我先回家了!”她尖声道,先下手为强,她没勇气听他即将说出的话。
“雨桐…”
“我走了,小笼包你慢慢吃,加完班早点回来,再见。”
语毕,她匆匆离去,没给他机会再拦住她。
烟雨蒙蒙,依然不停地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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