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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皇甫迟静静地听着,一直没有话,听着她说她那两个秀秀气气又害羞胆子小的堂妹,是如何喜爱与她手牵手玩在一块儿,听着她说她有多喜爱那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堂妹,以及她的伯父当年又是如何义无反顾答应了纪氏一族的要求,将疼爱的两个女儿送上了绝路。

 “我在想,芙儿她死时,害不害怕?蓉儿她又是在什么心情下接下这替身的子?”

 皇甫迟握住她的手“你不是她们,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是不知道…”她低低的应着,在他手心底的冷意透过来时,她忽然握紧了他的手,拉着他一块儿走到书房外。

 “外头冷。”皇甫迟在她寒风吹得不住发抖时,扳过她的肩想要带她回去书房里。

 “云的上头有什么?”她动也不动,望着夜半黑漆漆的夜空问。

 皇甫迟瞥了瞥浓云密布的天际,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这问题。

 她软声央求“带我上去瞧瞧好吗?”

 他没说什么,只是回了书房去找来兰总管代一定要给她披上的厚衣,将她裹紧才拦抱起她,召来云朵便往上一跃。

 层叠卷的黑云中,挟带着刺骨寒意的风儿在云中向她袭来,感觉到了她的颤抖,皇甫迟拉开衣衫将她藏在前,一路冲出云朵后,这才停了下来。

 呼啸刺耳的风声在耳边掠过,天际上方硕大圆满的明月光华四,照亮了他们下方一排排浮飞的去朵,待风中密云全都散去,纪非低首俯看着人间这座美丽的河山。

 月光下的山峦是暗黑色的,银白色的大河在秋季水势虽少了点,但依旧反着月光粼粼闪烁,远方的场面镇摇曳着点点灯炎,月下的人间静谧美丽得像一副画作,又像一声让人不忍触碰的梦。

 “你看见了什么?”

 “天下。”

 “告诉我,你们的皇权那上头,又有什么?”

 “我不知道…”她茫茫地道:“我只知,成功是一条由枯骨所堆积出来的路途--”

 “争什么呢?”皇甫迟嘲弄的目光缓缓扫过人间“繁华岁月,白驹过隙。那些坚持,那些望,终究只是转眼间的尘埃而已。”

 他不是凡人,在他漫无止境的生命长河中,那些最终都不会被留住。

 她一愣,继而对他笑得苦涩。

 “…你说得对。”

 纪尚恩走后没几,一拨始终都被锐王远派在外四处打探她消息的刺客,依循着纪尚恩走过的路线推敲,与沿路截下无数信鸽,终于打听到了纪非的居处,当他们找上门来时,皇甫迟正因出门救灾之故不在家中…

 素来都由皇甫迟一手护着的这座宅邸,时隔数年,再度来了不善之客。

 “小姐!”嬷嬷在将院门落闩时扭头对她大叫。

 “去地窖里躲着别出来!”纪非提了柄剑匆匆奔出书房,边对她吼着边往外头跑。

 一夫当关挡在大门处的兰总管,在二十来名刺客的齐攻之下,身上已受了不少刀伤,直到纪非赶到分散敌方之力时,这才有机会获得片刻的息,他一剑架住对方凶猛的番刀,另一手飞快出怀中的薄刀抹过对方的脖子。

 “兰!”在一半刺客翻过围墙往书房去搜太子密函时,分身乏术的纪非连忙出声提醒。

 兰总管看了纪非一眼,觉得她应当是有法子解决那十人,于是当机立断纵身一跃,提气急追那些往书房去的刺客。

 汹涌朝纪非而来的刺客们,个个身上都弥漫着杀气,她击开对准她面门的一刀,在那电光石火间,她闪身避过接踵朝她而来的刀光,堪堪被削去了她右脸旁的一缕发,纪非握紧了剑柄,虎口被震得发麻作疼,论蛮力,她一个女子怎么也不可能敌得过这些孔武有力的大男人,她不得不下狠手。

 因此她不再一迳拆挡对方的刀势或只刺伤来者,她开始仿效兰总管,一剑封喉。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不知道,原来兰总管抹人脖子时,是这种感觉…其实也没费多大劲,只要顺着颈部的线条,相准脉割过去就成了,奔窜的血花自划破的伤口处飞而出,溅了她一头一面,对方就连句呻也没有,就这么两手捂着颈子在她的面前倒下。

 杀了一人后,一股寒意自她的心底冒了出来,所有的恐惧像退的海水般倏然自她的脑中远去,她手中的剑变得更稳更快,转动着掌腕,在错身而过时将剑锋划过他人的颈脉,受了数处伤的她浑然不觉身上疼,见来者一个接一个倒下时,她的心反倒是益加沉定,仿佛她杀的不是人,只是原上的草木。

 当她一口气杀了院中的刺客们后,唯一一个还没断气的刺客趴在地上,一手紧握住她的脚踩,挣扎地抬首看向她。

 “你…”纪非抬起脚扯开他紧握的掌心,转身一剑狠快地刺向他的心口。

 大摊的鲜血自他的背后了出来,蔓延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染了她脚下的绣鞋,听着远处院子犹在作响的刀剑击声,她本是想立刻赶过去的,但就在天顶的上方出现了一抹她熟悉的身影时,她顿住了脚步。

 皇甫迟回来了。

 她知道,只要有他在,兰总管他们不会有事,即使接下来再有刺客进袭,他们所有人也都不会有事,因为一切杀戮都将结束…

 她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着地上大片大片的积血,她低首一看,地上已死的刺客们血得比她想像的多,她都不知那些血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就这么无边无际的漫着,将她困在一地的血腥里不得动弹。

 当皇甫迟左手拎着吓白脸的嬷嬷、右手拎着伤势不重的兰总管从里头出来,让她亲眼确认他们没事后,他很快又将他们扔回屋里头去治伤,再皱着眉来到她的面前。

 他低首看着一脸血的她,就这么站在血泊中,左颊边处有道长长的伤口正冒着血,她右耳边的发丝也被削去了一大截,身上那袭淡紫的衣裳早被污血染得有如大红嫁裳…他握拳的双手不紧了紧。

 纪非茫然的看着地上的死人,半晌,她抬起臻首哑声对他道。

 “我得这么做。”

 “嗯。”“我还不能死。”

 “嗯。”她红了眼角“我不能死在这…”“我知道。”皇甫迟走上前拉开她握剑的手,在触碰到她时,他才发现她把剑攥握得死紧怎么也放不开,而她的身子也一直都紧紧地绷着。

 她看着皇甫迟慢条斯理的将她手指一自剑柄上剥下来,把那柄染血的剑远远扔至一旁,再毫无顾忌地动手了她那身早染红的外衣外裙,下自个儿身上一袭干净的银袍替她穿上,然后把她冰凉的小手包握进他的掌心中。

 “没事的,我很快就会习惯。”她低声说着,也不知是说给他或是自己听的。

 皇甫迟不发一语地把她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她似吓了一跳,一双水眸睁得大大的,却也没有挣开他的怀抱,反而在片刻过后深深地倚向他,紧扯住他背后的衣衫不肯放手。

 看了看四下的狼藉,皇甫迟先是为整座山都设下结界,防止再有人来找她的麻烦,接着他拦将她抱起,带她离开这四处都是刺鼻血味的山顶。

 待在他怀中的纪非很安静,只是一直微微地颤抖着,带着她来到山的林子里将她放下来后,皇甫迟看着怀中的她,不知怎地,他觉得心头堵得厉害,却怎么也没法形容这种感觉。

 他搂紧她“我不懂…”

 “不懂什么?”

 “现下我的感觉。”他抬起头,以指抚过她颊上的伤“这感觉是什么?”

 他的指尖,在走过她的面颊时留下一行灼烫的热意,她伸手摸了摸,发觉原本的伤口在他的法力治疗下已愈合收口,凝望着他那双带着迷茫的眼眸,她想了想,觉得这个总是淡漠处世的修罗似是有点变了。

 “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可怜?”

 “嗯。”“是不是觉得…不想让我经历这些?”她迟疑地拖着音调。

 “这是什么?”

 “心疼。”

 皇甫迟瞠大了眼“为何我会心疼?”

 “因你喜爱我吧。”她的眼中泛着淡淡的欢喜。

 “喜爱?”他一脸错愕,总觉得她在说件就算山无棱、天地合也不可能会发生之事。

 纪非在他又开始歪着头时,扶正他的脸庞问。

 “你喜不喜爱天上的浮云?”据对他的观察,他闲来无事时最爱待在屋顶上盯着天上的云瞧。

 “喜爱。”

 “喜不喜爱姨的烈酒?”记得每回过年,他都会把每个酒坛给喝空见底,然后叫嬷嬷明年要再多酿一些。

 “喜爱。”

 “那喜不喜爱我?”

 他答得很顺当“喜爱。”

 “瞧,这就是喜爱了。”她缓缓漾出笑,笑得真心实意,笑得纯粹。

 皇甫迟不明白她在经历过方才之事后怎还笑得出来,但不可否认的是,眼前的笑,的确是他自来到了人间以后,所见过最美的笑意。

 纪非不舍地看着他这副表情“记住我这时的笑脸吧,或许往后我就再也没法这么笑了。”

 他心房一紧“为何?”

 “将来,我将会杀更多更多的人,我的双手不只会染上血腥而已,我会变得残忍,我还会变得麻木,我将再也不能这么温柔了。”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既然那么不喜爱她的身份,以及那些早就被安排好的未来,她为什么不逃开呢?难道说人间的亲情比起自个儿还要重要?她将她自身置于何地?

 “皇甫。”纪非一手揪着他的衣袖,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身子开始大大地颤抖。

 “嗯?”

 她眼中盈满了泪水“我难受…”

 皇甫迟将她搅进怀里,聆听着她埋在他口的呜咽。

 这时的她,感觉就像个女孩了,会害怕、会因杀了人而不知所措,她不必再勉强自个儿冷静面对那些残忍的现实,她不必那么快就提早长大,一心强迫自个儿成为所有人的期望,她可以不坚强的,她也能就这么待在他怀中放心的流泪。

 “可以不放开我吗?”许久之后,当哭声歇了,她窝在他怀中闷闷地问。

 皇甫迟思索片刻“可以。”

 “可以这样站上一个时辰吗?”她不想动,更不想走,她还不要回去又当回那个纪氏一族的纪非。

 “可以。”

 她忍不住抬起头“站上一宿?”

 “可以。”皇甫迟以指拭去她眼角的残泪,语气还是很温和纵容。

 “一辈子呢?”

 他想了很久,最后实际地道。

 “若你有空的话,可以。”只怕最先受不住的会是她。

 她怔怔地“我开玩笑的…”

 “可我向来都是认真的。”

 相处这么久以来,深知他子的纪非,也知道他是认真的。

 尽管对于道座人间,他?*⒁恢虢猓伤锌攀系男模涝抖际翘谷坏恼驹谀嵌飧霾换崴祷训男迒档淖龅模热魏稳硕祭吹谜娉稀?br />

 他总是真的,从不掺假。

 他是真的好奇,真的担心她,真的无所求的将她放在心底纵容,不像他人,总是利用与被利用,虽然他浑身都是冷冰冰的,但他口为她而生的这一点暖意,也是真的。

 纪非将脸靠在他的坎上,感受着他久久才一回的呼吸,隔着他的膛,她听见他的心跳,一声一声的,在这深秋里,格外的悦耳动听。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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