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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夕,损落于天际。

 沉沉的夜幕,呑去⻩昏最后一丝彩霞。

 凤城內,静懿庄严的关家府邸,即使在黑夜中,依然被点上的灯火照得明亮如⽩昼,也让戒备森严的武装守卫一览无遗。

 凤城里的人,本来就对把持朝政的关氏⽗子心怀畏惧。这几⽇以来,即便私家军队全数赶来,将宅邸四周围得密不透风,也没人敢多看一眼,抑或有任何怨言。

 所以,当一名男人策马而来,并大胆疾停在关府大门前时,连门前的护卫都为之一愣。

 男人翻⾝下马,还没落地,十数把锋利的刀刃,已经将他围住。

 “来者何人,胆敢擅闯噤区?”

 他风尘仆仆、満脸疲倦,黑瞳却异于平常的炯炯有神,虽被十几个护卫围住,仍不畏不惧,只是开口扬声。

 “我是北国鹰族族长,金凛。”

 男人声若洪钟的宣告,让众人心头大惊,纷纷变了脸⾊,把手里的刀剑握得更紧。

 金凛扬首,没有理会那些几乎抵到他⾝上的刀尖,只是对着那扇厚实、紧闭的大门,扬声再道。

 “我来见关中堂。去告诉他,我有葯跟葯方,能救他的妹妹。只有这一帖葯,能替她延命!”

 护卫们惊疑不定,一方面诧异这个北国族长,竟敢单匹马前来,这样的举动,无异是送死。另一方面却又怀疑,他的手上,是不是真有能救关家掌上明珠的灵葯。

 一个护卫往后退,⼊內去通报。其它的护卫们,则是持刀不动,没有撤掉包围,却也没有上前攻击,只维持优势,等候內府的消息。

 在重重武卫包围下,金凛仍不动如山,黑亮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前方那扇紧闭的黑门。

 他等着。

 心焦如焚的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的大门,终于往內缓缓敞开。

 必府之內,到处灯火通明,地上青⾊的石板,被人擦磨得光滑洁净,反着灯光。一名黑⾐老仆,就站在门內正中。

 老仆微微扬眉,看着那大胆闯⼊敌营的男人,沈声开口。

 “你要什么?”

 “我要见兰儿。”金凛握紧了拳头,努力克制着冲进去找人的冲动。“我可以把葯和葯方都给关靖,只要让我见她一面!”

 老仆耸眉,却依然负手。不一会儿,一个小童从后堂跑出,穿庭过院,来到大门,凑到俯⾝的老者耳边说话。

 老仆的⽩眉耸得更⾼。

 小童说完,便转⾝离开。

 老仆直了背脊,看着金凛,然后朝护卫们抬起了手。

 “让他进来。”

 护卫们闻言,立时将银亮的大刀全收⼊刀鞘。而金凛,本等不及护卫退开,径自穿过刀阵,就大步的走进关府大门。

 黑⾐的老仆,领着他穿堂过院,走过他数个月之前,劫掳幽兰的时候曾经走过的路,一路来到她所住的清幽院落。

 只是,才来到院落大门,金凛就被人挡下。

 雅致的庭院里,铺着青石板,一路铺到了那扇紧闭的雕花门扉前。素⾊的宮灯沿着青石板道两旁,⾼⾼挂着,让一切皆暴露在灯光下。每一盏宮灯之下,都站着一名持刀武卫。

 他急上前,却被老仆阻止。

 “你只能到这里。”

 金凛脸⾊一寒,正准备开口,前方的雕花门扉却被人打开了。

 屋子里的花厅,摆设一如之前。只是,这一回,屋內亮着灯火,而花厅角落,那张铺着绫罗软褥的湘妃榻上,正坐着一个俊美异常的黑⾐男人。他的怀里,轻拥着一个纤弱苍⽩、气若游丝的小女人。

 幽兰。

 双眼无神的她,穿着雪⽩的蚕丝所织成的⾐裳,黑发被梳得光滑盈亮,被打扮得美如天仙,却仍像是个瓷娃娃般毫无生气,任由关靖抱着。

 金凛握紧了双拳,冲动的想上前,却又该死的明⽩,是他自愿来到南国。一旦人到了南国,他就⾝不由己,一切都得按关靖的规则来。

 “你说,你有葯?”关靖轻声问道,手里抚着妹妹的发,连看也不看金凛一眼。“葯呢?”

 “在我⾝上。”

 “拿来。”

 金凛从怀里掏出葯,举步就要上前。

 必靖却在这个时候开口。

 “等等。”

 此话一出,那些环伺在旁、手握大刀的护卫,马上持刀上前。

 金凛停下脚步,敛住怒气,徐声问道:“你不想救她吗?”

 闻言,关靖那张俊美的脸,忽地变得狰狞扭曲,冷冽的杀意,穿过院落,直金凛而来。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救?我当然想救。”关靖挑起俊目,冷冷的审视着他,然后嘴角勾起淡淡的、骇人的微笑。“话说回来。虽然,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你,但是,我却还是要谢谢你。”

 金凛的脸⾊,在瞬间变得无比苍⽩。他握紧了拳,只听到关靖再度开口,一字一句的说:“原本,她的心都在你⾝上。她对你用情之深,让我更加恨你。不过,现在可好了,是你自己毁了一切。”他轻声说着,用手无限爱怜的抚着妹妹的粉颊,眼里満是深情。

 门前的金凛,因为这几句话,⾝躯剧烈颤抖着。他的心口,就像是被人紧紧握拧,扭出了鲜红的⾎。

 原本,她的心都在你⾝上。

 是你自己毁了一切。

 必靖的话,不断在他脑中回,就像是用鞭子反复的鞭打着他的心。

 没错!是他毁了一切!是他伤害了幽兰!

 “是,是我的错,所以我为了她而来!”金凛息着,紧盯着毫无反应的幽兰,心痛如绞。“你要对我怎样都行,至少让我救她。”

 必靖的脸上,浮现一股野蛮的戾气。

 “你把她‮磨折‬成这样,还要我信你会救她?”

 “我爱她!”金凛极力克制,却难掩心焦和忧愤。“要怎么样,你才愿意让我救她?”

 必靖瞇起了眼,眼中进出无尽的恨意。他看着金凛,而后忽地一笑,伸手轻拍两声。

 听到主子的召唤,十数名仆人马上抬着一篓又一篓尖硬锐利的石头进来。他们无声的行动着,将那些石头撒在青石道的正中,让院落门前直到雕花门扉间都铺満了石子。

 之后,仆人们如来时一般,迅速消失。

 必靖冷冷的看着金凛,再度开了口。

 “你要见她,就给我从那里爬过来。”他厉声下令,表情恨极,存心羞辱这个骄傲的北国人。“给我跪着爬过来!”

 金凛注视着前方,缓缓的、缓缓的跪下。为了幽兰,他连命都可以不要,这些屈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才刚跪下,四周的护卫马上菗出铁,朝着他的背重重打下,強烈的力道,狠绝得几乎打断他的骨头,将他打趴在锐利的碎石上。

 花厅之內,关靖弯着,静静的笑了。他注视着、欣赏着,还转过头去,温柔的抬起幽兰的下巴,柔声说道:“看,哥哥为你报仇。”

 铁,一再狠击而下。

 锐利的石子,将金凛的手和脸,划出了一道道伤口。他強忍疼痛,用手撑起⾝子,⾝后的铁却再次落下,将他再打趴回锐石上。

 腥甜的⾎,沿着嘴角划下,他却擦也不擦,只是再撑起⾝子,看着花厅里、湘妃榻上、关靖怀里的幽兰,继续往前爬行。

 她,木然的坐在位置上,不言不语。脸⾊看来似乎好了一些,却仍旧面无表情,像是一尊最美的瓷娃娃。

 他独自一人,冒险再度到了南国,已有付出命作为代价的觉悟。

 彬着爬过去算什么?

 只要能到她⾝边,再多的他都能承受!

 他死也会到她⾝边!

 他死也要救她!

 金凛紧紧盯着她,承受⾝后一再袭来的铁,手臂和脸上已伤得満是鲜⾎,就连⾝上的⾐物,也早已被锐石割开了一道道口子,变得破破烂烂,他却只是专心一意,一再坚持的爬起,朝她而去。

 骇人的击打声,在院落里不断响起。

 铁袭来,金凛再度被打倒在地,划出更多的伤,但依然爬起。

 花厅里的幽兰,依然坐着,没有任何反应。

 他被打得头破⾎流,却坚持不肯放弃。不知过了多久,当地上的石子都被鲜⾎染红时,金凛终于来到了雕花门扉前。

 就在这时,⾝后却飞来最后一,将他打进了门里。他狼狈的趴在青石地板上,再度咳出鲜⾎。

 金凛痛得双眼发晕,却还是抬起了头。他已到了她的⾝前、她的脚边,他凝望着她,以満是鲜⾎的手臂撑起自己,哑声唤道。

 “兰儿…”

 除了关靖之外,没有人察觉,幽兰的手指微微的动了,仿佛在回应着那声轻唤。

 必靖的脸⾊,顿时变得铁青。

 浑⾝是⾎的金凛,摇摇晃晃的起⾝,却又因为失⾎过多,再度颓然倒下。他咳出更多的⾎,脸⾊惨⽩,不剩一丝⾎⾊。

 “兰儿…”

 轻声的低唤,似乎传进了她的耳里,她又轻轻一动。

 “兰儿…”

 “住口!”关靖厉声喊着。

 “兰儿…”他的声音,愈来愈微弱。

 原本动也不动的幽兰,竟在这个时候,缓缓的倾⾝,她伸出手,轻抚着他満是鲜⾎的脸庞,木然已久的容颜,竟有着困惑的神情,像是一个即将从梦中被‮醒唤‬却又茫然不已的人。

 她的轻触,几乎消弭了所有的疼痛。

 “兰…兰儿…对不起…”金凛握着她的手,唤着她的名,哑声说道:“我爱你…”一旁的关靖,气得脸⾊发⽩。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他不允许幽兰爱上其它的男人,尤其是这个男人!

 暴怒的关靖,陡然站起⾝来,一撩⾐袍,狠狠的将金凛踹了出去。“不许他再爬进来!”他厉声下令。“给我‮劲使‬的打!往死里打!”

 言毕,他回⾝甩袖,猛然关上门扉。

 砰砰重击声,在院落里再次响起。只是这一回,击打的声音比之前更猛、更烈、更急。

 必靖回⾝,看着湘妃榻上的幽兰。他伸出手,抹去她眼角的一道清泪,用最温柔的声音,靠在她耳边低语。

 “放心,哥哥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一滴滴的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一一都被关靖抹去。他抹得十分仔细,就仿佛那些泪⽔从来不曾出现过。

 半晌之后,门外的声音停了。

 “中堂。”一名护卫扬声。

 “什么事?”

 “这家伙没气了。”

 必靖露出笑容,拥紧了怀里的幽兰,一面冷声下令。

 “给我拖下去,剁了喂狗!”从此之后,那个男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是!”重物被拖行的声音,逐渐的远去,卧在关靖怀中的幽兰,在那声音消失的同时,也缓缓闭上了双眼。

 *******

 那夜,月清如⽔。

 幽兰的病情转危,大夫才刚到,她就吐出最后一口气,死了。

 必靖愤怒得接近‮狂疯‬。

 他处心积虑、细细呵护的妹妹,竟然就这么轻易被病魔夺走了。他持着刀,‮狂疯‬的追杀大夫,要这无能的医者为幽兰陪葬,还好关老爷及时赶回来,才阻止了他大开杀戒。

 否则,他极可能在杀死大夫之后,继续杀尽必家的每一个人。

 幽兰的病弱,关家人早有心理准备。这二十几年来,他们年年都在担忧,她是否能活到下个年头。

 再加上被劫掳、被‮磨折‬,当关靖救回她时,情况已经不乐观了。幽兰的死,在意料之內,却还是伤透了关家⽗子的心。

 几近‮狂疯‬的关靖,花费巨资,要做一具寒⽟棺,试图永保尸⾝不坏,要将她永远留在⾝边。

 谁知,在寒⽟棺完成的前夕,关家却莫名起了一场大火。风势助长了火焰,转眼之间关家宅邸就陷⼊火海之中,呑噬了这栋华丽的宅邸,也呑噬了幽兰的尸首,将她化为灰烬。

 必靖几度试图闯进火海,却都被人阻止,他咆哮着、呼喊着,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蔓延。

 火焰,‮烧焚‬着,烧红了夜空。

 也带走了那个,他倾心爱恋,却又永远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

 *******

 南国的最南端,有着一座城。

 这座城名为⾚,以气候炎热闻名,因为在运河最末端,又邻近海滨,是南国与异国接触的窗口,城內商业贸易繁荣,人口有数万之多。

 那座城离凤城很远。

 当然,离沈星江以北的那片广大荒芜的大地更远。

 某⽇深夜,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趁着夜⾊掩蔽,在深夜时分驶进了⾚城。城门的守卫,早已收了大笔银两,识相的睁只眼、闭只眼,只是掀开车帘,瞧一眼里头的两具棺木,随即就挥手放行。

 马车达达前行,来到一栋富丽堂皇的宅邸,却未在前门停下,反倒绕到了后门,才停下马车。

 后门那儿早有接应的人,一见马车到了,马上上前来,迅速撬开棺木,抬出里头的尸首。棺木就地放火烧了,不留痕迹,而两具尸首,则是被送进屋里,分别安置在两间准备妥当、隐密‮全安‬的客房里。

 几⽇之后,尸首竟复生了!

 一口黑褐⾊的⾎,猛地呛出口,金凛惊醒过来。在清醒的同时,四肢百骸的剧痛,也开始攻击他,让他几乎因为痛楚而昏厥。

 他咬紧牙关,抗拒着晕眩,警戒的观察四周。

 一阵沉重的咳嗽声,忽地响起。金凛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全⾝黑⾐、连头上也戴着黑纱笠帽的男人。

 男人极瘦,呼息不顺、浮浅断续,看得出来是受了极重的伤,而且尚未痊愈。他的腿上盖着毯子,搁在桌上的手,十指扭折,是酷刑留下的遗害。

 咳了半晌之后,男人才缓缓开口,声音异常的嘶哑。

 “这认得我吗?”

 金凛的⾝躯,猛地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男人。“夏侯?”

 男人发出嘶哑的笑声。

 “不傀是金凛,我都成了这副模样了,你竟还能一眼认出。”他的笑声里充満了苦涩。

 见到原本俊朗的挚友变成这副模样,金凛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

 夏侯寅‮头摇‬。

 “别提了,都过去了。”

 “是因为你策谋救了我,所以才…”

 “不。”夏侯寅再度‮头摇‬。“救了你只是原因之一,那些人会急着想毁掉我,还有其它缘故。”他又咳了几声,才能继续说话。“不过,也好在我避居到了⾚城,才能再救你一次。我已改姓风,对当地人来说,只是个格古怪的生意人,没有人会怀疑,我跟已死在大牢里的夏侯寅有任何的关系。”

 为了好友金凛,夏侯寅决定冒险,再赌上一次。

 所幸,关家的大夫,是夏侯家的旧识,夏侯寅曾因缘际会,救过大夫的儿子,这一回夏侯救友,前后两次的假死之葯就是由那位大夫提供。假死之计,虽然冒险,但是只要用得巧妙,就能万无一失,帮助金凛逃过一劫,彻底摆脫关靖。

 去见关靖之前,金凛已经将葯以及葯方,全数给了大夫,将假死之葯含在口中,之后才前往关家,去见幽兰。

 想到幽兰,他急着想要起⾝。无奈,他伤得过重,这么一动,又牵动尚未痊愈的內伤,再度咳出⾎来。

 “别动。”夏侯寅警告。

 金凛却不听劝,抗拒着剧痛,勉強撑起⾝子,还抹掉嘴边的⾎迹,焦急的追问着。

 “兰儿呢?”

 “她没事。”夏侯寅淡淡的说道,没有告诉金凛,幽兰服的假死之葯,剂量虽然轻微,但是她太过虚弱,被送来⾚城时,过了该醒的时⽇,却仍未醒,就像是要永远永远这么沈睡下去。

 好在,就在众人几乎要放弃时,葯全然退去,幽兰醒了。

 不到几个时辰,金凛也醒了。

 “她在哪里?”他焦急的问。

 “我安排她,在另一间房里歇息。”夏侯寅回答。“我研究了你的葯方,已派人去收葯,目前的葯,尚可撑上一段时候,你尽可放心。”他已经砸下重金,派人马上去搜罗葯材。

 金凛已经挣扎着起⾝,撑着被打断后好不容易接上的‮腿双‬,执意要下。他脸⾊惨⽩,冷汗直流,只要稍微移动,断骨就互相‮擦摩‬,造成蚀心般的強烈剧痛。

 只是,这并不能阻止他。

 “金凛,你该知道,你需要静养。”夏侯寅叹了一口气。两人是多年好友,他清楚的知道,金凛有多么固执。

 “我要见她。”

 夏侯寅看着他,终于不再阻止,只是淡淡开口。

 “她在隔壁。”

 话才刚说完,金凛就用颤抖的‮腿双‬,艰难的、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每走一步,他额上的冷汗,就滴落在地上。他颤抖的跨出房门,来到另一间客房,用意志力強撑着,才能把房门推开。

 而后,他的气力就耗竭了。

 他颓然倒地,在地上息着,双眼却紧盯着那个躺在榻上,双手叠在前、连呼昅都轻浅得接近无声的女人。

 兰儿。

 他心爱的兰儿。

 金凛咬着牙,既然‮腿双‬无用,他就用双手,一寸又一寸的移动自己的⾝体。短短的几步路,对现在的他来说,漫长得有如千山万⽔,他⾝上的伤口,甚至还迸裂开来,渗出鲜⾎,将地面染红。

 许久之后,他才来到畔。

 榻上,幽兰睁着眼,脸儿⽩得像雪。她平静的样子,就像是正在作着一个谁也不能打搅的梦。

 直到看见她安然无恙,金凛才确定,自己真的活了下来。

 倘若,她不幸香消⽟殒,他也早已决定,要追着她一同下了⻩泉,绝不一个人独活。

 如今,她活着。

 他颤抖的伸出无力的手,用最虔诚、最谨慎的动作,轻轻的将她的小手,纳⼊他的掌心之內,在心中暗暗发誓。

 只要她活着的一天,他的整个人、整个世界,就是为了她而存在的。他会陪着她、照顾着她,直到地老天荒。

 今生今世,他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金凛靠在畔,注视着那张娇弱的容颜,就算是气力逐渐耗尽,也不愿意离开。他就这么望着她,握着她的手,直到他体力不支,再也无法维持清醒,在她边昏了过去。

 就算在昏中,他的手,仍紧紧握着她的手。

 永不分开。

 *******

 重伤痊愈后,金凛带着幽兰离开了风家宅邸。

 他亲手在海边搭建了一座牢靠的木屋,虽然称不上奢华,但是简单朴实,因为处处用心而显得舒适。

 门外,还有着一座花园,正在培育着一种,原本生长在较北方、夏季时会绽放紫⾊花朵的植物。

 他们在此定居。

 每旬一次,夏侯寅会派人送来食物与饮⽔。有时候,他也会亲自前来,跟金凛共同讨论未来的商业布局。金凛的思虑深远、目光卓绝,对夏侯寅的事业,有很大的帮助。

 只是,他仅提供意见,帮助夏侯寅分析判断,却从不参与商事,更不愿意离开海边小屋一步。

 不论任何事情,对他来说,都比不上幽兰重要。

 为了她,金凛舍弃了权势、舍弃了财富、舍弃了责任、舍弃了他的族人,还有他的‮家国‬。

 他的余生,已决定为了幽兰而活。

 她的⾝子虽然好转,却还是十分孱弱,偶尔会有反应,却从不曾对他说过半句话。

 金凛耐心的等着,仔细守护着她。

 ⽩昼时,他会牵着她的手,在沙滩上漫步。起风时,他会将她抱在怀中,用肌肤温热她,不让风沙刮疼她细腻的肌肤。

 闷热的夜里,他会‮开解‬她的发,宽厚的大掌握着木梳,仔细的、小心的,像是捧着珍宝一般,捧着她的发丝,轻轻的为她梳发。

 有星光的夜晚,他为她在沙滩上,捡拾最美丽的贝壳,靠在她耳边,听着贝壳里头,如海嘲般的呼呼风声,告诉她那是贝壳的魂魄,还怀念着海洋。

 ⽇升⽇落,⽇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

 他们寻见了平静。

 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她一个人。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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