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间新闻里,正在播报一则重大交通事故,令人怵目资心的画面出现在司沛恩眼前,勾起她最深沈的、许久未再想起的痛苦回忆。
司沛恩不可遏抑地颤抖着,她环顾四周,只有自己—个人件着可怕的事故书面。她关掉电视,拨电话给秦巧,但没有人接听。
再拨给江承显,却转入制式的语音信箱,公式化的声音,不带有丝毫情感。
司沛恩抖着手放下话筒,却总是挂不好,只好任由它垂挂在一侧。
可怕的感觉袭击着司沛恩,赶也赶不走,于是,她害怕地开始酗起酒来…
接获无声的留言后,江承显猜测应该是司沛恩,却怎么也拨不通她的电话,一颗心老悬着,觉得不去看看她,他就是放不下心。
因此,他开了车,迅速来到司沛恩的住处,以踏脚垫下的钥匙打开大门。他的担心是对的。
门一开,一股呛鼻的酒气直冲江承显的脑门。
“怎么又喝酒了呢?”他心疼不已。
江承显双手紧紧抱住呈现歇斯底里状态的沛恩,给予沛恩安全的依靠。
“随…没事了!不怕哦!有我在,我陪着你!不怕、不怕…”
温柔而好听的男声具备莫大的安定力量。
司沛恩本能地贴近江承显温暖的
膛,原本激动不已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心情缓和许多后,悲恸像是找到了出口,一点一滴,随着眼泪释放出来。
她不再吵闹,只是安安静静地聆听江承显的心跳,默默地
着泪,多希望时间就这么静止在这一刻。
“睡一下好吗?”他松开手,轻抚她的秀发,无限柔情地望着她。
“不要,你不要走!”乍失温暖的怀抱,司沛恩如同惊弓之鸟。
她像个孩子般紧抓着江承显,并且偎得更紧,柔若无骨的小手环在他的脖子上,片刻都不愿离开这副宽阔的
膛。
为免惊优司沛恩,江承显以极轻的动作翻看手表,没想到,还是惊动了怀里的人。
“不要走…”
江承显连忙停下动作,感觉到她的手环得更紧,甚至将脸凑到他面前。
一瞬间,他心里騒动了一下,冲动地想要偷她一个吻,然而,在他内心还在挣扎时,她已侧开脸,教他心头一阵怅然。
十一点半。
明天一早,医生工会要举办一场研讨会,这次轮到他主持。“好!好!我没有要走,带你去睡觉好不好?”
避不了那么多了!她此刻这么需要他,他怎么可以走呢?
于情,他喜爱灵秀出尘的她,更喜爱被她依赖的感觉。
于理,他是个心理医生,理当帮助她才是。
因此,他迅速作出决定…留下来。
至于研讨会…再说吧!
下午一点半,带着渡浓的睡意。江承显拖着疲惫的身体,从火葯味十足的研讨会回到办公室去。
“哥,你昨天晚上到哪儿去了?一整个晚上都没看到你的影子。”
江雪梅坐在江承显办公室里的沙发上,伸长手,满意地看着早上才涂在手上的
红指甲。
她是那种不仔细打扮绝不出门的女子。
“好看吧?”不在意他有没有回答,江雪梅抬起白
的柔莫,问了对她来说比较重要的一个问题,并期待听到哥哥的赞美声。
好困!江承显呵欠连连,满脸的睡意。
“嗯。找我什么事?”他对妹妹手上的展示视若无睹,敷衍地点个头,算是回答了。
“没啊,刚好在这附近逛街,逛累了,所以就上你这儿来坐坐喽!天啊!你的黑眼圈真是深得可怕,活像是
毒成瘾的大毒虫!”江雪梅终于将视线由双手移至他身上,这才像发现怪物一样地惊呼出声。
“还不都是因为你!”
因为自己妹妹的任
,对沛恩造成了伤害,使得他每回面对沛恩时,总难摆
那股深深的愧疚感,大胆跟她说爱她。
“为了我?”江雪梅偏着头,想不透哥哥的话是什么意思。“开我什么事?”江雪梅嘟起红
滴的嘴
,一剐委屈的模样。
“还不就是沛恩的事。”江承显责怪地望向妹妹,自了她一眼。
“司沛恩?关我什么事啊?她抢走了我的男朋友耶!”江雪梅大声喊冤。
“她为什么要抢你的男朋友?还不是因为你任
,开车撞死了她的未婚夫。”江承显自问自答。
江雪梅心虚地耸耸肩。“我又不是故意的。”
而且因为司沛恩的关系,她和陈大钧的婚事不也取消了吗?她也付出代价了呀!“沛恩很可怜的。”江承显想起司沛恩,便
出无限的爱怜。
看出哥哥对司沛恩的情意,江雪梅不以为然。
“沛恩、沛恩,叫得那么亲切!”
她站起来走向哥哥,不屑地说:“她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拉高的嗓音,明显透
出她的不满。
“不许你这么说沛恩!”江承显一反常态,厉声喝止妹妹对司沛恩的鄙夷。
生平第一次遭受哥哥的厉声相向,江雪梅有些错愕。
“干么那么凶?司沛恩勾引陈大钧,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怒气冲冲地提醒哥哥司沛恩所犯的错。
“不许你再说她的不是!”“你…该不会…你和她…”江雪梅觉得事有蹊跷。“你们上
了?”
“你别胡说!我…我只是她的心理医生。”闻言,江承显急忙警告妹妹。
“哼!心理医生?”江雪梅才不相信。
江承显感到心虚,他对司沛恩的爱意,早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已经种下,而近
来的相处,更令那份爱萌芽、茁壮,令他确定了对她的感情。
他的脑中尽是那
她倚偎在他怀里的模样,他和她曾是那样靠近、那样亲密,他曾经是那样地被她需要着…
望着陷入沈思的江承显,江雪梅无情地指出他们的问题。
“她看你是心理医生,但你看待她是不是病人,我就不知道了。”雪梅顺了顺前额髦翘的刘海。
是了,他在司沛恩的心里,不过是她的心理医生而已。
“唉!”江承显轻轻叹息。
“哥,不要说做妹妹的没有警告过你,司沛恩内心充满了仇恨与报复,爱上她,将会是一段辛苦的路。更何况,爸爸、妈妈是否接受她,还是一个问题呢!”这件事你不用管。”江承显白了妹妹一眼。
妹妹说的有一半是事实。虽然现在沛恩心中的仇很已经少了很多,但倘若她知道他的身分,恐怕会…更何况,爸妈会不会接受她,也的确是个问题。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来不及了,因为他早已无可救葯地爱上了她。
“巧巧,给我一杯龙舌兰酒,谢谢!”
“哇,你的气
好多了!也变得更漂亮了!”
“哪里。”
“光从右边那一票男人的眼光,我就知道你又回复为从前那个美丽的你了。”秦巧实在为沛恩感到高兴。
“江承顾真是厉害!他为你所做的一切,恐怕连我都比不上呢!”
找一天,她一定要好好地谢谢那个江医师!是他把她这个好友从濒监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是啊,他是个好人。”
“好人而已?有没有搞错?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可以只当他是好人?当然要好好地把握住才对啊!”秦巧说得虽然直接,但没有错。
“看你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是不是恋爱啦?”沛恩没漏看秦巧脸上的
意。
“果然是好朋友,一眼就看透我的心情。”
在沛恩最惨的那段日子,秦巧认识了李正文,一个对她百般呵护旦育听计从的男人,他掳获了单纯而坦白的她。
一直没告诉沛恩,着责让
急的秦巧闷得快要发憔,她是那种有事一定要讲的人。
真是难为她了。
“真的吗?恭喜你了!”司沛恩衷心为好友感到开心。
“对了,你一定有什么事吧?不然你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
“还是你了解我。”
“当然!让我猜猜…跟江承颅有关,对不对?”
“嗯。”“是不是…你们两人谈恋爱了?”
“没…”表面上没有,但实际上她的心已经…司沛恩想到便觉得心虚。
“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沛恩顿了顿。“总觉得和他在一起,会对不起瀛泰。
“我相信瀛泰会希望你幸福的。”
“或许吧!”
“沛恩,勇敢去爱,好吗?”秦巧握起她的手,诚挚地说。
沛恩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着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江承显可以给你幸福。”秦巧又补上一句。
轻啜一口酒,沛恩思索着好友的话,突然好想看见江承显。
不是前天才见的面吗?
究竟是怎么了?
她,想念他…
从旅游报导中,沛恩知道新舛湖口有一家古式装汉的客家餐馆,近来颇富盛名。
电话中,沛恩首度提出意见,说她想去吃客家菜,承显马上回答她要去报导上介绍的那家客家餐馆。
沛恩感到很开心,承显想的和她想的一样,他们两人还是那么的有默契。
两人相约去了新竹吃客家菜。
这一回,按照往例,承显仍旧有备而来。
“这家店是由一位伟大的母亲所经营的,听说当年为了照顾她那罹患骨癌末期的儿子,老板娘费尽心思,每餐都细心询问她儿子下一餐想吃什么,就这样辛苦忙碌了三年,从不间断地为儿子准备想吃的每一样东西。”
“那她的儿子呢?”
“无情的癌症还是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
“啊…好可怜…好伟大的妈妈。”
“母亲的爱一向是最伟大、最无私的。”
“…我不知道,我没有妈妈。”第一次,司沛恩谈到自己的身世。
“咦?”江承显有些讶异。
“我是个孤儿,不知道是不是天下所有的妈妈都一样伟大,但我很为这个老板娘的爱而感动。”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他很抱歉地看着她。
“从小,我便知道要努力、要表现得乖巧,这样才会有人疼,这样孤儿院获得的经费才会充裕,因此,我一直表现得像个懂事、乖巧的女孩。九岁那年一对年轻的夫妇因为很喜爱我,所以想收养我,那时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因为从此以后,我不用再羡慕别人,我也有爸爸妈妈来疼了;从此以后,在孤儿院我不必再努力展现乖巧的模样来讨好别人,以求得温
。”
司沛恩说着说着,眼睛望向远方,悠悠地接着说:“但是,我并不喜爱这样的模式:故意表现得像个天使般,来博取别人的疼爱,换得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家庭。因为那像是在欺骗,那不是我自己!”
“是瀛泰看穿了连我自己都不了解的心事。”眼泪静静地
过司沛恩的脸庞。“当那对年轻夫妇要来带我走的那一天,瀛泰到我房里,跟我说,我够懂事了,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家庭伪装自己,我不会快乐,因此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院内另一个三岁的女孩,因为她对人事尚属懵懂,会比我更容易拥有对家庭的归属感与认同感。”
说到这里,司沛痘
咽,泣不成声,过了好—刽儿,才又继续说:“瀛泰说我们不用掩藏真实的自己,把机会让给那个妹妹,让她代我们实现未曾实现的健全人生,而已错失人生这段良机的我,他愿意负责照顾。”
“就因为瀛泰的一句话,我把这个机会让出去,让那对年轻夫妇收养了那个他们也满喜爱的三岁妹妹。之后,瀛泰真的履行诺言,开始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也是从那时开始,瀛泰便和我的生命有了密切的关系。我们像一家人,彼此成为对方的依靠。他宠我、爱我,以至于我不再渴求家庭、渴求父母,因为瀛泰给我的足以敢代这一切。”
“与其说家人,不如说得更贴切些一瀛泰就像我的哥哥一样。他教我做自己,同时还竭力给我家的温暖。”
扮哥!沛恩愈来愈明确地知道,她和瀛泰之间拥有的确实只是亲情,并非她曾以为的爱情。以前从未品尝过爱的滋味,所以她以为人和人之间的自在相处便是所谓的爱了,直到…
沛恩不由自主地看向江承显,脸忽地一红,害怕被看穿心事,因此赶紧将头低下,掩饰自己莫名的心跳。
是的,所谓的爱,不是平稳、安心,而是有更多的悸动、心跳与思念。
“瀛泰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走了,全世界就只剩下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想到瀛泰,沛恩就一阵伤心。
“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瀛泰那么善良,为什么会死得这么掺?”司沛恩不平地控诉着,她大声哭喊,哭得肝肠寸断。
在一旁默默聆听的江承显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因为他知道此刻的司沛恩正在释放她的悲伤。回忆往事是面对现实的开始,而哭泣则是宣
悲伤的最佳方式。
相反地,江承显为司沛恩跨出的这一步感到欣慰不已。
而且,他对她又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她刚刚不是说了吗?她和未婚夫之间的情感属于亲情,那么…他和她,不就有了很大的机会?
太好了!
司沛恩想重新过日子,可是又觉得和瀛泰之间应该有个了结,因此,江承显建议她写一封信给赢泰,将她想说的话大声念出来,然后再烧给他。
瀛泰:
我想你。
不知道你现在过得好吗?自从你走后,我过了很长一段非人的生活,那是一种与世隔绝、全然孤寂的黑暗生活。没有了你,日子变得没有意义,生活变得乏味至极,我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也失去了所有的感觉。
你能体食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单感觉,也不足以形容我的悲惨生活。
要是你知道了,一定很心疼我,对不对?
我爱你,更敬你,像亲哥哥一样。
所以,我答应你,一定会坚强起来,童新过生活的。
一定!
对着星空,沛恩和着泪大声念出这封信,然后把信烧掉,像完成一个仪式一样。她决定结束悲伤,好好地去过新生活。
她很感激江承显,因为一切的过程,他都守在她身旁。
除了感激之外,对江承显,她其实还有更多复杂的感觉,譬如说她常常会不经意地想起他,每一想起,
口便是一窒,呼吸就会变得紊乱;她很喜爱见到他,很心安地接受他对她的好,只要有他在身旁,她就会希望时间能停止,不要走得这么快…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感觉,她想,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爱情吧!
爱情…想到这两个字,她不
心跳加速,耳
莫名地发红…
自从发现哥哥与司沛恩之间过从甚密的关系后,江雪梅便有一种芒刺在背的不舒服感。只要一想到哥哥可能会和她不愿意面对的人交往,地便不敢再细想下去。司沛恩是她人生里的阴影,面对她,她便会想起那场车祸。除了要时时担心自己的疮疤被揭开,还要时时担心她的报复。她无法想像这种
夜活在恐惧中的心情会是何等的煎熬,所以,地绝不能让这样的恶梦兑现,她一定要阻止一洹样的情况发生!
终于,她从哥哥的助理那儿得知他将与司沛恩在君悦饭店共进晚餐的事。
机不可失!
于是,她想到了找沈邦出来帮忙。沈邦是一个自以为风
个傥的公子哥儿,最近
她
得紧,不管软硬钉子吃了多少,仍旧不死心。说穿了,只是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魅力不能无往不利吧?
“沈邦,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拨了通电话给他,江雪梅知道沈邦很喜爱她,所以故意丢下饵,让鱼儿上约。
‘是啊!你想吃什么?我请你!’电话那头的沈邦开心莫名。
“就君悦吧!今天晚上!”江雪梅像个女王般发号施令。
她将带着沈邦,和哥哥与司沛恩来个不期而遇。
那个司沛恩要是知道她的心理医生正是她仇人的哥哥…一定会崩溃的!江雪梅任
地笑着。“司沛恩,我等着看你痛苦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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