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懊走了。映珣站在病
旁,不断催促自己,但脚步却像绑了铅块般沉重,无法移动分毫。
看着向来精神奕奕,现在却躺在病
上裹着层层绷带、动也不动的邢拓,她多么希望此刻躺在
上的是她。
她从他的合伙同伴口中听说了曹仲谦的恶行,强烈的愧疚感深深折磨着她,令她痛苦难当。
一切都因她而起…都是她…她渺小薄弱的力量根本无力改变现况,仅是一直在哭泣及自责。
无端将他卷入她和曹仲谦之间的恩怨,不但害他在金钱上损失惨重,还被打成重伤,既抱歉也无比心疼。
映珣十指
握,闭着眼默默祝祷着,希望他的伤快快复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虔诚的祈祷仍持续不辍,而泪水早爬满她的脸颊…
她痛恨曹仲谦那个贪婪残酷的恶魔,更痛恨自己的卑微与懦弱。
静谧的病房内,回
着她嘤嘤的啜泣声,气氛格外凄凉。
“吵…死…了…”
一道沙哑幽微的气音赫然响起,旋即隐没在她哭泣的声
中。
“别…吵…”
邢拓双眼依然紧闭,眉心挤出两道深沟,嘴里逸出含糊不清的话。
一醒来,就听到那笨女人的哭声,超级不吉利。他极端不悦的想。
映珣依稀听到细微的说话声,稍稍停顿了下,睁开哭肿的迷茫双眼盯着病
上的邢拓,哽咽的试探问道:“你醒了…吗?”
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是她听错了吗?拧起秀眉,蓄泪的杏眸充满疑惑,视线胶着在他伤痕累累的脸上,心一阵揪痛,不
伸手触碰他嘴角的瘀伤。
“笨蛋…”邢拓缓缓掀开眼,皱着眉、瘖哑的斥责。
吓!映珣尴尬的收回手,欣喜道:“你醒了!”豆大的泪珠又顺着脸庞滑落。
“哭什么?不要触我霉头。”她的泪总是惹得他心烦。
她抿着
瓣,努力强忍住泛滥的泪意,忙不迭抱歉。“对不起,连累你、害你受伤了…”
愧疚与心疼宛若毒蛇囓咬着心,教她几乎无法呼吸。
邢拓黯下眼,没有搭腔。
确实,他会沦落至此起因皆由她造成,但此时,他却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甚至莫名的同情起她的遭遇。
“对不起…”映珣却没办法原谅自己。她明白道歉也无济于事,也仅能藉由口头的抱歉稍微纡解满腔亏欠。
“不要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每说一个字,就牵动嘴角的伤,讲完一句话令他费尽力气。
她垂下颈子,任凭泪无声滴落在手心里,颤动的双肩
她不稳定的情绪。
邢拓斜睨着她,那如断线珍珠般的篮筝佛一
利针,隐隐刺痛
口,故意忽略诡异的感觉,他再度忍痛开口:“喂!除了哭,不能做点别的事吗?”
“我…我就是忍不住嘛!”映珣
搭搭的反驳,软侬的语调与撒娇无异。
在他面前,她总像个孩子不设防的
出真情,渴望获得一点安慰,抚慰寂寞无依的心房。
“算了。”他喃喃低语,干脆阖眼假寐,试图将她悲伤的娇颜自脑中摒除,不再影响他已经够紊乱的思绪。
虽然他帅气的脸孔布满青青紫紫的伤,映珣仍不
看得入
,每一道伤口都刻划在她的心版上,爱恋也加深一分。
他的一言一行和每一个情绪反应,在在
动她的心弦,无法自主,这是她未曾经历过的体会。
倘若这是爱上一个人会有的症状,那么,为何她对曾论及婚嫁的未婚夫没有这种深刻感受?
答案昭然若揭…
她并不爱他。
那么长的时间以来,她都只是一具傀儡,没有想法与主见,虽然听话却索然无味,会被背叛也是理所当然…
这二十几年来,她究竟为自己做了什么?而她,又能为自己做些什么?
这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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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不等检查报告出炉,邢拓便毅然擅自出院。
“你还是多住一天,看看医生怎么说…”映珣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不断重复劝阻。
他对她的唠叨置若罔闻,径自拔掉点滴,吃力的翻下
,绷着脸以缓慢的速度踱到门边。
“邢拓!”她蹙眉、噘嘴,走到他面前展开藕臂,挡住他的去路。“你不能出院。”态度与口吻难得强硬。
从他的表情与徐缓的行动看来,可知大大小小的伤带给他的不适与困扰,她多希望为他承担痛楚…
邢拓睨着她,淡漠命令道:“让开。”
映珣坚决的摇头,睁着晶灿的星眸与他对视。“你还不能出院。”
“你这女人简直莫名其妙!”老是在他面前团团转,又偏偏爱和他唱反调!
他贸然动手拨开她的手,没有预警的情况下,映珣失去重心,低呼一声,往一旁倒下,脑中一片空白。
邢拓见状,不假思索的伸手企图稳住她的身子,却扯动未愈的伤处,非但伤口渗出血,人也一并倾倒。
就在她的后脑杓即将撞向地面千钧一发之际,他忍痛使出全力将她揽进怀中,侧着身子减少冲击力。
撕扯般的剧痛蔓延全身,麻痹了他的知觉,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来不及等痛楚散去,映珣连忙
离他的怀抱,减轻他的负担。“你怎么样?”蹲跪在他身畔,忧心忡忡的询问。
邢拓双眼紧闭,呼吸急促且凝重。
“你不要吓我…”担心与不舍化为泪水涌上眼眶,一瞬间,她的心跳也随之停止,无措的呜咽道。
这笨女人实在有够吵…身体虽然痛,但他的脑袋还很清明。
“对不起…都是我…都是我…”过度的慌张及惶恐使她方寸大
、六神无主。
一滴、两滴…
间突然尝到一股咸味…是她的泪水。邢拓攒起眉,
口霎时感到窒闷,不自觉吁了口气。
“你离我远一点…”他张开眼,嘶哑的命令。
若非知道她是个没有心机的笨蛋,他几乎要以为她是故意跟在他身边,存心整他的冤亲债主!
听到他挟带痛苦的低沉嗓音,映珣再也压抑不了满心
与情感,俯身吻住他的薄
,感受他的温度。
她突兀、大胆的举动令邢拓诧异不已,但随即恢复该有的镇定。
柔馥娇软的玫瑰
瓣贴着他冰凉的双
,生涩的传达她的爱意。
一股馨香钻进鼻腔,邢拓感到片刻
眩,出自男
本能的回应她的吻。
当甜蜜的滋味在
舌间化开,他忍不住攫获两片芳
,即便伤口持续作痛,他却无法舍弃口中的美好。
“唔…”他热切的反应,扰得她一阵酥麻,心海掀起波涛巨
。瞬间,她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竟比想象中来得深。
她娇荏柔美的模样贸然闯入脑海,让他燃起怜惜之情,于是,他像个莽撞的少年,
切的在她檀口中翻搅、掠夺。
映珣耽溺在他高超的吻技中,向来空虚孤单的心,涨满无以名状的感动。
此刻,是在经历那么多伤心、打击的日子以来,她唯一感觉到幸福且快乐的时刻…
原来,和自己喜爱的人亲吻是如此美妙而愉悦,与过去平淡无味的体验截然不同。
邢拓…她偷偷在心底默念着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烙印在脑海、心版,在她生命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她混沌的脑袋,顿时浮现一记鲜明的念头:她想留在他身边!强烈得如同一团烈火焚烧她的每个细胞,甜蜜却也疼痛。
但她有何立场再继续留下?毕竟,她已为他增添太多麻烦,若她离开对他比较好,她愿意做,也非走不可…
她若有似无的娇哝媚惑着他的感官,邢拓感觉血
正往某处集中,呼吸不由得深沉起来。
他忘情的将她揽入怀中,却
痛了他
前的伤口,不
闷哼一声,坏了一室
旎,唤醒彼此失控的理智。
映珣双颊酡红,着急关切道:“你怎么样?哪里痛?”
她的手划过他的
膛,燃起一簇火苗,熨烫着他的身体。
邢拓瞅着她染上一抹红霞的娇媚脸庞,体内不安分的因子再度躁动,渴望将她拥进怀里,感受她姣好的曲线。
他一定是这阵子忙过头、
过度,才会饥不择食、对她产生兴趣…
“你怎么了?”见他不说话,她更加不安,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她倾身、红
微启,如瀑的黑发半掩丽颜,发梢轻拂过他的下颚,
前的柔软无意的抵住他的
膛,在在都挑战着他的自制力。
邢拓强迫自己回开眼,不去看她
雕细琢的粉
素颜,以及那双柔情似水的晶灿星眸,然而心房一处空
角落似乎正萌发出某种情愫…
喜爱也好、心动也罢,都不是对她该有的情绪。
倘若对她丝毫不在意,又为何三番两次对她泪眼婆娑的样子没辙而投降,顺从她的要求?
曾一心一意让她离开、口口声声说不想再见她,偏偏放心不下、率先回头的都是他。
一闪而逝却清晰且沉重的字眼,深深撼动着他,但他逃避的不愿细想。
“起来!别贴在我身上。”他板起脸,沉声斥喝。一半的脾气源自于他对她的感觉…
一定是错觉。
只是一时气氛使然的冲动,混淆他的视听、扰
心神产生的错觉。
“要不要请医生来一趟?”映珣摸不清他的情绪转变,以为是身体不适所致。
既然是周旋花丛的情场
子,岂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他怀疑她是凭着哪一点爱上他?
他明明对她摆出高姿态、不假辞
,让她待不习惯而主动走人,策略失败不打紧,还无故招惹一身腥。
这笨女人的脑袋,真是诡异得令人匪夷所思。
殊不知,他放
不羁且漠然的面具下,其实容易心软、富有正义感,看似满不在乎的态度,却有着无时无刻都散发自信光采的眼神。
映珣看到他真实的一面,至少,在她最需要援助时,他都不吝啬的为她解围。凛然无畏的神态,堆迭在她心里,鲜明得让她无法忘怀。
“离我远一点。”邢拓再次口气不佳的催促,彷佛她身上有致命病毒似的。
上仍残留两人热吻的余温、萦绕着他的气息,尚未自
愉的氛围中清醒,他的冷淡便摧毁她微弱的冀盼。
她以为,其实他有一点点喜爱她,才会回应她的吻…她是否太一厢情愿、天真过了头?
她敛下眼睫,眉宇间有藏不住的落寞,幽幽低喃:“我会离开…”是回答也是自我提醒。
邢拓凝睇着她,听到她的答复,非但没有得偿所愿的快
,反倒怏怏不乐。
“还是请医生来一趟比较妥当。”她不敢妄自移动他,怕他的伤势更恶化,遂起身按下
头的呼叫铃,不让他看见滑落的眼泪,免得惹他厌烦。
在她离开之前,至少挽回一些印象分数,希望在他心目中不至于一无可取。
很快地,医生和护士立即赶至,丝毫不敢怠慢特等病房的患者。
诊断、包扎完毕,医生叮咛了几句后便离开,偌大的病房又只剩下两个人与一室僵冷。
映珣盯着地板,在去留之间挣扎不定。
走吧!有些事必须由她做个了断。继续赖着不走,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这些日子造成你的困扰,真的很抱歉。”她深深朝他一鞠躬,由衷的表达歉意。“也谢谢你的帮助与照顾。”
一股酸楚侵袭眼鼻,呛得她泪花
转,却咬着牙努力不让泪落下。
感谢的话听起来却像在道别…邢拓黯下眸睨着她,对她严肃、凝重的模样十分反感。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映珣抬起头,对他灿然一笑。
她美丽的笑靥映在眼底,他的心口猛地一窒。
她不再逗留,迅速离去。
在她转身的瞬间,邢拓不假思索的伸手想抓住她,却只捕捉到一阵风。
如他所愿的,她消失在他视线范围内,不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碍他的眼,真是值得庆祝的一刻。
他想笑,嘴角却沉重的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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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高耸气派的商业大楼外,褚映珣内心苦涩不堪。
这一度曾是她自由来去的地方,如今却被拒于门外,不得其门而入。
在“天曜企业”宣告破产那一刻,她的尊严也彻底被践踏。
现在的她,对四面八方投
而来的奇异眼光、窃窃耳语、指指点点可以视若无睹。
在尚未见到曹仲谦之前,她不会轻言离开,无论多久她都会等下去。
起初,她也因害怕、胆怯而兴起退缩的念头,但心中有一股无形的庞大力量督促、支撑着她勇敢面对。
爱情的力量真的很伟大,足以让人成为无所惧的勇者。
从早上等到傍晚,漫长的七、八个钟头过去,映珣知道对方存心刁难,但丝毫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天色已陷入一片黑暗,大楼警卫几度驱赶,她依然站在大楼门外守候,整天都未进食。
不知过了多久,曹仲谦挽着女伴曾蓉蒨,大摇大摆的自里头走出来,视而不见的越过她。
“请等一下…”映珣提高音量叫住他,踩着虚浮的步伐,摇摇晃晃的跑到他面前拦下他。
他挑起
角,目光轻藐的扫了她一眼,对着身边的女人说道:“你有没有听见一只狗在叫?”
曾蓉蒨娇笑道:“那只狗就站在我们面前呢!”
在决定来之前,她就做好被糟蹋的心理准备,意外的,她的心情格外平静。
极尽羞辱的字眼加诸于身,映珣却无动于衷,没有生气的迹象。“请把『开拓者』还给邢拓。”
“开拓者”便是邢拓的电影工作室,是他实现梦想的堡垒。她清楚工作室对他有不凡的意义,失去了他一定很难过、很不甘!
所以,她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竭尽所能的“物归原主”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曹仲谦嫌恶的嗤哼。
“求求你!”映珣卑躬屈膝的恳求。
“邢拓自己不敢来?躲在女人背后的孬种。”他非常畅意的狂肆大笑。“你这女人真是下
!”
她没有辩驳,仅是坚定的重复:“求求你把『开拓者』还给邢拓。”
“那间破工作室对他很重要?那我更是非要不可!”他益加猖狂。
“你想报复尽管针对我,不要伤害其他人。”映珣大声咆哮。
“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不会让他们好过。”曹仲谦
出残酷的笑容。“接下来,要对付谁好?”他不怀好意的盘算着。
“不…”她几近崩溃,有些心慌。
不能哭、不能哭,一定要撑下去。她不断出口诫自己。
“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抚平你心头的恨?”她真的、真的不明白,他如此深沉的恨从何而来。“如果你想要遗产,我可以全部给你。”她的语气透着疲惫。
金钱、权利不值得她留恋,她心中有更重要、更想拥有的东西…
“现在才学聪明,太晚了。”他不领情的回绝。“我要看着你和你身旁的人痛苦的活下去。”
“不要…”他残忍的预告
出她的泪,屈膝下跪。“求求你…”曹仲谦一脚踹开她。“给我闪开!”然后偕同曾蓉蒨离开。
映珣狼狈的跌趴在地,但很快撑起身追上去。“求求你…”他皱起眉,不耐烦的用力推开她,加快脚步摆
她的纠
。
她重重摔倒,划破了下巴,渗出鲜红血丝。
体的痛楚比起受创的心灵根本微不足道,映珣吃力的站起身,抹干泪痕,并没有因此被击倒。
她抬头仰望漆黑的夜空,深深深呼吸,晶莹的眼瞳散发着无比坚定的光芒。
经过一连串的事件,不知不觉间,她已变得坚强、勇敢,不再是往昔那个不堪一击的娇贵玻璃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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