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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对镜梳妆难,因为心里伤,对镜忆以往,人儿依旧在,只是形消瘦,恩爱已不在。

 泪盈眶,思及往日恩爱,每晨他为她画眉梳发,她为他绾发戴冠,如今谁人替她?怕是那十二金钗轮替换。

 而她李芝,早已多年不画眉、点朱、不簪金银珠翠。镜里的人漾着红眼眶,一副楚楚可怜模样,但再也无人来怜…再也无人…

 “李芝,你给我出来。”

 心猛地一颤,胡定宇的暴吼阵阵近,她唯一能做的反应就是背对着门,赶紧拭去满眶泪水,驱走自艾自怜的情怀。

 懊死!他进这家店铺如入无人之境。才思忖这样的情况是否妥当,他却早已一脚踹开她的闺房门,朝着她的背影大吼。“你到底对我那十二个老婆说了什么?”他带着儿子们一回家,就见到大厅堆着几发臭的食材;这就算了,他可以找时间劝哄她接受他的好意。可是她竟怂恿他十二个老婆同时休掉他,那就太过分了!他好意相赠珍馐,她竟用这等方式回报?

 李芝没转身,只是平静的问:“发生了什么事?”心里紧紧揪着,只因他口中的“老婆”二字。唉,他终究是男人哪,竟可将心平等的分成十二等份。

 “她们说要休掉我,你说这是不是你指使的?”

 惊讶显现在她的脸上,但并没有出现在她的声音之中“她们为什么要听我的?就立场来说,我是她们的敌人,不是吗?胡老爷,你会听你对手的话吗?”

 一番话堵得胡定宇无言以对。

 “她们要休你,恐怕也是你咎由自取。”

 此话竟让他有点心虚,老实说,十二金钗很少…不,是根本没有像今天这样一字排开过,他今天才发现她们长得很像,像得他根本分不出谁是杏、谁是夏花、谁是秋红…她们还要他猜她们的名字,猜得他冷汗涔涔--因为他没有一个猜对。

 这还不算惨,最惨的是她们宣布她们其中有好几个竟然还是处子之身…也就是说,他亏大了,花钱娶妾来享福。

 这些事,他万万不能说给她听,否则恐怕她会笑死。

 “要不是你说了什么,她们怎么会突然想要休夫?”他责怪的指着她“还有,你要不是作贼心虚,怎么会不敢面对我?”

 她哀声低叹,终于还是转了身,抬起晶莹双眸看着他“对你或许突然,对她们或许是长久的企盼。”她的心分不清对她们此刻的休夫举动是喜是忧。

 胡定宇注意到她泛红的眼眶“你哭了?”

 她固执的偏开头“没有。”

 但他知道就是有“是不是她们…”他关心的言语顿时煞住,她哭关他何事,他用得着婆为她打抱不平、主持公道吗?“她们听你说了些什么?”

 “你以为呢?”她直视着他。

 她的目光让他的心志忑下安了起来,多年后的重逢,她已改变太多,不再是他新婚所娶时的小鸟依人、温柔贤淑。变得干狡桧、无所畏惧、能言善道。

 若不是她带着他三个儿子回来,他不会相信她是他当年所娶的李芝

 “唉!”她幽幽一声长叹“难道你心里没个底?”可怜啊!可笑她的痴情,他竟一点都不了解她,瞧他心虚的低着头,她感到自己的心正一寸寸的枯死“我说,我是女人,绝对不会为难她们那些女人。”

 “什么意思?”

 “你在乎吗?”她苦笑。

 他才要出声,她就帮他下了结论。

 “不,你不在乎,对你来说,她们是你生儿育女的工具,你不了解她们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或许你连她们的名字都会弄错,因为你只在乎你自己。”

 “这有什么不对,她们是我花钱买来的?”他理直气壮的想反驳,脸却心虚的涨红--因为她说的并没有错。

 “女人不是东西,我们会思考、会受伤。”她一步步走向他,彷佛临近悬崖般步步为营“告诉我,你对我,对她们可曾用过一点心思?”

 他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爱吃辣,口味极重,虽然喜爱喝烈酒,却舍不得喝。”她颤抖的伸出手抚在他的口,他的心跳正常。

 泪水滑落眼眶,她再也忍不住地哽咽起来“新婚时,你老买糖葫芦给我。”

 他不明白她所说的到底有何意义“女人不是爱吃糖。”

 “但我讨厌甜食。”她苦涩的说,对上他惊讶的眼眸“今早,你送了一桶鱼来,难道你不知道我吃鱼会过敏,孩子们也是?”

 讶然地张大口,他完全不知道这种事。

 “你只对自己用心,你可曾用心在我们身上?定宇,你好自私,你只想到你自己,用你的框架来定义我们。”

 “至少我对孩子们用心。”他不服的出声抗议。

 她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脯上,他没有反抗,因为她曾是他的,只是…

 “你这是在做什么?”互相用手贴心作啥?如果她要他,应该把他拉向…不过,他不习惯女人这么主动。

 “我的心跳比你快很多。”

 他的眉头疑惑的紧皱,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惨淡一笑“每次见到你,听到你的声音,我都会如此,但你不会。”她收回了手,身子也后退一步。

 她也该死心了,原本奢望他旧情还在、余情未了,所以如果可以,她想跟他破镜重圆。但他不爱她呀!对他来说,她恐怕就如那十二金钗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不耐烦的质问。

 “希望总有一天,你能遇到令你心跳加速的对象,那时你就会晓得我的感受、我的痛。”她再度转身背对他,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痛。

 “芝?”他伸出手。

 她却躲开了他的碰触“没错,他们是你的孩子。”

 怎么突然扯到这里?这个事实全益州的人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抵死不认帐而已。

 “想要他们认祖归宗,我可以答应,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不,两个条件。”

 “我统统都答应。”他惊喜的说,只要孩子们属于他,再多条件他都答应。

 “第一个条件,你必须给那些妾室们每个人一笔可以安身立命的钱,往后她们若有困难,你也必须鼎力相助。”她不希望有人步上她的后尘。

 这样他不是亏大了?娶她们、养她们已经蚀本了,送她们出府还得送银子,更别说其中不晓得有几个他根本没碰过?可是为了孩子们…

 “一百两够不够?”他终于狠下心来。

 “起码一千两。”她努力替她们争取,厉声威吓“否则休想孩子们改姓,而且你可能永远见不到他们。”

 这女人够狠、够卑鄙,她肯定同那十二金钗合伙想敲诈他的银子!可为了孩子们…他可以忍。

 “好。”没关系,他将来会叫儿子们用力赚回来,赚个几十几百倍。“那第二个条件呢?”想必是跟她有关,他相信她一定会狮子大开口,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等她开口。

 “三个儿子,你知道谁是大,谁是二吗?”她不用回头就知道他肯定会摇头。

 “这关第二个条件什么事?”

 “第二个条件就是要你认出他们谁是谁,否则认祖归宗之事免谈。”

 他讶然张口,因为她所说的第二个条件中并没有她。难道,她不想乘机敲他一笔吗?不像他现在所认识的她。

 “那你呢?”

 “出去。”她抱首尖声叫嚷“出去,趁我改变心意之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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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代好底下的人该办的事情,胡定宇踏着轻松的步伐往“倾国茶铺”走去,打算好好认子,不过是把三个儿子的名字和长相认清楚嘛,这有什么困难的,他的眼光好,认定的东西一向不会错。

 所以认子这事对他来说实在太简单了,李芝这次可把他低估了。呵呵,儿子承膝下这种日子不远了。

 扁是用想的就让他笑咧了嘴。

 咦?茶铺前怎么聚集了这么多人?

 他急步向前,推开人群,竟然瞧见李芝拿着竹藤狠心的直往衣衫褴褛的孩子们身上打。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你们太让我伤心失望了,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会听话?”

 “娘,好痛。”

 “不要打,娘,我们再也不敢了。”孩子们跪在地上扭动身体闪躲着。

 “好大的胆子,竟然还躲?”她嘶哑的吼着。

 “住手。”胡定宇街上前抓住她施暴的手“你干嘛待他们?”然而,在瞧见她一脸伤心绝的表情时,不知道为什么口痛了一下,很不舒坦。

 “我…我是恨铁不成钢。”她咬牙轻吐。

 他知道一定是孩子们犯了错“无论他们做错了什么,犯得着这么毒打吗?”还在大街上打给大家看,更让孩子们穿得这么破烂,是要让他胡定宇这个身为人父的大财主难看吗?

 很好,她办到了。

 “他们有胆在街上做这种丑事,就得要有所领悟。”她从他手中出自己的手,着手腕上的瘀青--他怜惜孩子们,却毫不怜惜她呀!

 “什么丑事?”他实在不了解,这些孩子能做出什么丑事。

 她看向孩子们“你们表演一次给胡老爷看。”

 “不要呀,胡老爷,不要。”三个孩子们拉着他的衣襬、衣袖?摇头哀求。

 看得他眼都花了,说实在的,他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

 “统统跪好。”她大喝一声。

 三个孩子们僵了一下,终于还是爬回去,规规矩矩的跪成一排,只是仍用哀求的眼光看向他。

 瞅得他好心疼。

 “给我演,一句都不能漏,一个手势都不许错。”她厉声警告。

 三个孩子为难的互望。

 “演哪!”她催促道。

 没有办法,三个孩子只得伸出手,开始一搭一唱的表演了起来。

 “乡亲父老呀,可怜我们兄弟,没爹没娘又没得吃、没人疼、没人管,给我们一点钱,让我们一餐,买件衣服好过冬,拜托,拜托,乡亲父老呀…”

 “哈!炳!炳!”围观群众发出嘲笑声,甚至还有人真的丢下铜钱。

 “胡老爷,你儿子们真有出息啊!”胡定宇难堪的红了脸,作梦也没想到他的儿子们会在街上行乞要钱,真是丢光了他的脸。李芝这个娘到底是怎么教的?

 回头想骂她,声音却硬生生的顿住,只因瞧见她泪眼盈眶,双手捂着嘴,那看似娇弱的身躯不住的颤动。

 他知道她很伤心,非常伤心难过。

 “如果你是他们的爹…”模糊的声音从她的指中逸出“你要怎样教养这群劣子?”

 劣子?不是乖儿子?

 转头看向还唱着乞食歌的儿子们,他的心猛然下沉,亏他们长得这么可爱,怎么做出来的事情如此恐怖?

 “够了,不要再演了!”他烦躁的低下头,初为人父,他不知道该怎样数孩子才对,宠孩子他还比较擅长,反正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

 勉强控制住情绪的她放下手“胡老爷,你说他们该不该罚?”

 是该罚,但罚起来,他很心疼耶!

 “该罚!胡老爷,你儿子们说谎在装可怜。”

 “还咒你们夫俩早死。”

 “骂你们都不疼他们。”

 孩子们惭愧的低下头。

 “该打,要重重的打,你家娘子做得对。”

 “够了。”他受不了的暴吼,指着他们的鼻子一个个说“关你们什么事,这是我的家务事,你们什么嘴呀!我又没有问你们意见。滚,再不滚,当心你们的家人丢了饭碗。”要知道全益州的人十之八九都直接或间接的靠他吃饭。“还不走?”他警告的怒吼。大伙儿只好摸了摸鼻子,也都很识趣的在他的瞪视下一个个走开。

 冷凄的街上刮起冷风,袭向他们一家人,沉默笼罩着,直到她手上的竹藤沉重的掉下地,发出一声轻响。

 他有如被雷击般,猛然指着她的鼻尖“说,你是不是因为把孩子教坏了,所以不想要,就把他们推给我?”

 她不敢相信的望着他。

 这么没天良的话,他竟然也说得出口。

 不多细想,她挥手打了他一巴掌,动作快得让他连躲都没来得及想。

 “你…”这辈子还没有人这么用力打过他,他想开口大骂。

 但孩子们的哭叫声瞬间袭来,他们扑向她,抱着她的腿,她的

 “娘,不要不要我们。”

 “我们不会再行乞要钱买酒喝。”

 “我们会乖,会很乖…”

 李芝不为所动,一双眼含恨的看着胡定宇,看得他寒直竖,骨悚然--惨,他说错话了。为何每次遇见她,他都会口不择言?

 “我真是错看你了,竟然还以为你多少有些优点,哈,我实在是太傻了,什么人不爱,却爱上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爱?

 他有没有听错?她爱他?

 呵,他果然优秀,出类拔萃呀!不然他都把她休了,她还会爱他。

 “胡定宇,你给我听着,这三个孩子是我的心肝,我的命,就算我现在死了,也不会交给你,从此以后我们各不相干,你不用再痴心妄想我的儿子们会回去你那里认祖归宗。”拉开三个死烂拉的孩子,她撂下一句话“儿子们,我们回去。”说完,转身就往铺子里走。

 三个孩子连走带跑的赶上去。

 风吹过,好冷,冷得他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他知道他说错话了,但是这辈子没说过道歉的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弥补他一时的口舌之快,只知道不跟上去,后果会很难看。

 于是他急急奔上前,眼看门就要关上,他及时赶上,差一步就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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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来做什么?出去。”她对及时闪身进来的人影吼道,后退三步,没低头就问“儿子们,你们要娘还是要爹?”

 “我们要娘。”三个娃儿异口同声的回答。

 她冷笑“胡老爷,听到了没?”

 听到了,而且听得好难过。

 他哀怨的睨着她“芝?”

 “那你还不快滚?”她大喝。

 他至少还有点警觉,知道这一滚就无从收拾,所以他抵死不滚。

 “好,你不滚,我就让你滚。”没给他时间思索她话中的涵义,她竟然脚一蹬往上一跃。

 这一跳跳得老高,然后手往梁柱一伸,落到地上时,手上已然多了皮鞭。

 胡定宇一看皮鞭,就很直觉的说:“你还兼职赶车吗?”

 “不。”她咬牙回答,手一,皮鞭准确无误的打在他的脚边“这是用来打人的,再不走,下一鞭就打在你身上。”

 “我身上?”他怀疑她的准头,要打他,刚刚那一鞭早就该打在他身上,那种虚张声势的话,他岂会听不懂“别玩了,我们谈正事要紧。”孩子他还是要的,刚刚是一时冲动说错了话。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她怒喝一声,以皮鞭卷起茶袋往他身上一倒,洒得他满身劣质的茶叶“下一鞭就打在你身上。”她第二次强调。

 他是惊讶打马打驴的鞭子怎么可以卷起一袋茶叶,所以只是愕然地望着她,手指着她断断续续的说:“你…你…”“没错,我是江湖中人。”

 啥?他还没想到那个层次呢!

 “要杀你,易如反掌。”她咬牙,手一动,皮鞭无情的落在他身上。

 啊!好痛。

 痛得他蜷缩起身体,紧紧抱住肚子--哇咧!这女人还真打。

 啪!啪!啪!三个孩子在一旁乐得直拍手。

 “娘,赶他出去。”

 泪水狂猛地自她的眼眶出。

 他的心一紧,觉得她并不想伤害他,但他似乎想错了。只见她手一抖,皮鞭卷上他的,然后一股力量拉扯着他,转瞬间他便腾空往外飞去…随即重重落在店铺外的石板地上。

 在他还没厘清到底发生什么事之前,他只看到“倾国茶铺”那并排的四扇门同时合上。

 店铺里…

 李芝狂痛,全身颤抖不已,气在她全身狂的窜得她全身冷汗涔涔。

 “娘好!”

 “太厉害了,娘。”

 “你真是了不起!”

 三个儿子声雷动,频频拍手,迭声称赞。

 可她心里却没有半点得意,勉强运气挥鞭的后果只有痛苦而已。斜眼望向瑟缩在一起的两个新聘伙计,她只有一句话可以代。

 “带他们回房休息。”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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