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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程洛欣的头好痛,像被人用利斧劈开,又像钉入无数钉子,疼得她不住搐,浑身直冒冷汗。

 她从小在玉虚宫修身养,身体极佳,像这种全身被掏空似的疼痛,记忆中从未有过。

 几天来,她昏了醒、醒了又昏,如此反复多次,终于在七天后的晌午,恶梦方醒般睁开了眼睛。

 “天啊,你终于醒了!”

 几乎在她睁眼的同时,听见有男子惊喜的叫声在耳边近距离响起,她微愣,而后呆滞地转过眼帘,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俊脸正目不转睛盯住自己,顿时有些回不过神。

 “谢天谢地,洛喜,你若再个睁眼,我就要去宰太医了…”林慎如释重负,先是替她擦了擦头上的汗,又动作轻柔地扶她坐起。

 “什么太医?你宰他们干什么?”程洛欣有些困惑地瞪着眼前动作亲昵的锦衣男子。

 林慎以为她病后反应迟钝,也不在意,只是怜爱地将她散落的长发到脑后,接着笑道:“替你治病,我自然叫来宫里最好的太医,用尽天下最好的葯材,即便如此,你还是昏了那么多天,你知道我有多揪心吗?”

 又是太医治病,又是珍贵葯材,她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了不起的人了?程洛欣听得如身处云雾,不坐在上发怔。

 “瞧你平时活蹦跳的,没想到一点小病也会让你整整睡上七天,不用说,肯定是这几年在马厩里劳累过度的缘故!”林慎敛笑,出口的语气忽然加重。“我决定了,从今往后你和我同吃同住,不许再做那些累人的事!”

 听到这里,就算程洛欣再糊涂、脑子再转不过弯,也感觉到事情不对。

 “等等,你、你说什么?”她连忙喊道:“不许在马厩干活?还和你…同吃同住?!”

 程洛欣脸蛋微红,发现他的目光灼灼落在自己身上,立刻反地用手收紧衣口。

 林慎看到她稚气的举动,不轻笑出声。

 被他揶揄的笑弄得浑身不自在,程洛欣强忍心里陡然升起的落荒而逃的冲动,不高兴地问:“你笑什么,我的样子很滑稽吗?”

 她的态度颇不友善,和平时的她大相径庭,林慎虽然觉得奇怪,也没多想,只是笑道:“瞧你脸色苍白,精神却不错,醒来就能和我斗嘴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和从前一样健康。”

 听到这里,程洛欣脑中灵光一现,蓦地想起眼前男子正是自己进京前、在山林间救过的那个人,顿时又糊涂了。

 “我身体一向不错,当然健康了。”想了想,她又道:“只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我为什么要和你同吃同住?啊…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她讶声问。

 男子见她一脸搞不清状况的样子,不哈哈大笑。“程洛喜啊,你不会要告诉我,你这一病把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吧?”

 程洛喜?!

 程洛欣惊讶地抬眼看他,怔愣良久才回神,轻咳一声道:“呃…这位公子,你对洛喜的关爱,看得出是发自内心,可我不是洛喜,你大概认错人了。”

 她又不疑惑,她和洛喜长得虽像,但分不清彼此…会吗?

 林慎眼中闪过错愕的光芒,见程洛欣表情茫然,心念一动,凑到她近前仔细观察,而后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头晕眼花,手脚无力,看不清楚、听不清楚、想不清楚的样子?”

 他当她脑子有毛病?程洛欣沮丧之极。

 “这位公子…”

 她刚开口,就被林慎打断。

 “叫我名字!我们之前不是好好的,都以名字相互称呼,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程洛欣听了莫名其妙,思前想后就是想不出眼前这人的名字,只好低着嗓音说道:“那天回京之时公子并未留下姓名,洛欣怎么知道公子叫什么?”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满口胡言!”林慎听了很不高兴,眼睛微瞇起来。“我知道你娘刚过世,你很伤心,但你也没必要装成不认识我吧?”

 “你说什么?我娘刚过世?”程洛欣惊声叫,脸上的表情怪得不能再怪。“公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她皱眉道:“我娘在生我的时候就难产死了,怎会刚去世?”

 听她话中有蹊跷,林慎不再度打量她…

 纤细异常的身子,病后苍白的面容,精神虽然有几分萎靡,但朝夕相处两年的人,他哪会认错?

 可她为什么否认母亲刚去世?

 是伤心过度,不愿面对现实?那又何必说母亲难产而死?

 奇怪!

 程洛欣被他看得心底发

 “公子?”她忍不住低唤一声。

 “程洛喜,你卧病在七天,确定自己的脑子…”

 “程洛欣!”即便头昏脑,她仍不忘纠正他说:“我叫程洛欣,程洛喜是我妹妹…”

 “妹妹?”林慎吃惊不小,旋即恍然大悟般笑起来。“你在跟我闹着玩是不?装成自己的姐姐,啧啧,亏你想得出来!也好,只要你开心,我陪你玩就是。”

 他怎么就是不肯相信自己呢?

 程洛欣百口莫辩,只好无力地坚持道:“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我真不是程洛喜,也没玩什么花样。”

 她左一句公子、右一句不认识,就算林慎心情再好也难以接受,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些不耐了。

 “程洛喜,你要玩游戏可以,但要叫我名字,更不许装成不认识我的样子!”他沉下脸,声音冷了不少。

 看着眼前这张极具个性的俊美面容,程洛欣只觉头疼裂,她深口气,哑声道:“在城郊的山林里,洛欣和公子是有一面之缘,但公子当时并未说出自己的名字,恕洛欣蠢笨,实在不知除了公子外,还能叫你什么…”

 她的声音忽然顿住,惊讶地看着抓住自己右臂的大手。

 “哈哈,你终于肯承认了,那天在城外山林中,救过我一次的女子就是你!”林慎开心地大笑。

 “我根本就没否认曾经救过你啊…”程洛欣看着林慎,实在莫名其妙,动着右臂,想挣脱他的掌握。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慎看她一眼,不抓她的右臂,而是改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掌。“记得那天你迷路,还是我送你回京的,对不对?”他别有用意地问。

 没有察觉他语气中的异样,程洛欣坦然道:“是啊,那天我若不迷路,也不会遇见你,若不是有你带路,我也来不及见上洛喜一面…”

 “见洛喜一面?”

 “嗯,那时程家已被抄了,我是好奇才跑去看的…洛喜是个文静的女孩,和我长得很像,但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闺秀,不像我,闲散惯了。像她这样的好女孩竟要发配为奴…”程洛欣说着,表情有些难过。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林慎一边说,一边思索事情发展的种种可能,而当他终于悟出其中曲折时,眉宇间不透出一抹愠怒。

 “也不全对,如果真的犯法,受到惩处自然无话可说,可洛喜是被牵连的!”程洛欣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抬眼望着林慎,认真地问。“你口口声声说喜爱洛喜,难道你就不觉得她无辜吗?”

 林慎深邃的眸与她相对。

 “我这人向来按朝廷律法办事,不会因自己的好恶而影响判断。还有,那个以程洛喜的名义,在我府里喂了两年马的蠢女人,我并不认为她无辜!”

 他在说些什么呀?程洛欣有些懵懂,但旋即抛在脑后,不服气地说:“朝廷律法不一定正确,矫枉过正、错杀无辜的比比皆是!”“朝廷律法再不正确,也比个人的主观臆断强。对了,我看你还是别提程洛喜了,先担心你自己吧。”

 她有什么好担心的?程洛欣听他语气诡异,一时摸不着头脑。

 “事到如今,你还想蒙我?”林慎的目光扫过她的脸。“我眼力再差,喜爱了两年的女人也绝不会认错。说吧,为什么要冒名顶替程洛喜?今天,又为什么要突然否认这一切?”

 程洛欣完全听不懂他的话。“谁冒充洛喜了?你喜爱谁两年了?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装得还真像!”林慎讥诮地瞇起眼。“好,程洛欣,你既然坚持,我也不管这是不是你的真名,暂且这么称呼你。做出这种违反朝廷律法的事,你心中害怕我可以理解,但对我,你真的不需要隐瞒什么…”

 说着,他拉过她手上自己的口。“这儿有一颗为你跳动的心,就算你要杀人放火、官造反,我也绝对帮你出谋策划!”

 程洛欣听了忍不住骨悚然,颤声道:“公子…你认错人了…放、放开我好不…”

 她努力想挣脱,一运功,发现自己的丹田之气竟然无存,不骇然失

 见她始终不肯对自己敞开心扉,林慎的耐心终于消磨殆尽,他脸色微沉,口气不悦地说:“户部尚书程先也有一子三女,全部登记在案,其中并没有一个叫程洛欣的女儿。你这样的劣谎言,哄别人或许可以,但想骗我…十四王爷谋逆案的主审官林慎,有可能吗?”

 他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她一点动静也没有,若不是她漂亮的大眼睛忽然瞪得溜圆,他还以为她睡着了…

 “你…你是中书令林慎?!”程洛欣惊愕地大叫。

 滑到她指尖的手忽然停住,林慎不悦的视线投在她脸上。“你现在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刚知道我是谁?”

 “是啊。”她点头,事实也确是如此。

 林慎见她还在说谎,不有些恼怒地瞪着她,心中又爱又恨。

 此时,他只想将她紧搂怀中,狠狠摇上一顿,摇开她木鱼似的脑袋瓜,好好问她,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不信任?

 “程姑娘,你就是不肯说实话是不是?”林慎的表情忽然变得让人望而生畏。“好!我明天就调来程先也的档案,看不把你堵得哑口无言!”

 程洛欣再笨,见林慎如此严厉,也知事情不妙,连忙道:“林大人不必麻烦,我从小被我爹送人了,上面不会有纪录的。”

 送人?

 林慎听了愤怒之极,怒到最后,竟然笑起来,哈哈大笑。“你可知这辈子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就是有人虚言,尤其是你!”

 程洛欣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失常,心中虽然害怕,但仍大着胆子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何不相信我,但我说的句句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混帐东西!”林慎猛地甩开她的手,拂袖起身。“你既然死不悔改,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程洛欣蓦地想起中书令林慎喜怒无常的传闻,生怕他恼羞成怒下,对已经残败不堪的程家再下毒手,慌乱中想下道歉,衣物却被拌住,整个人就这样直扑倒在地上。

 林慎闻声蓦地回头,吃惊之余直觉将她扶起,见她脸色苍白,虚弱得犹如一缕幽魂,忍不住恼声道:“病了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程洛欣,告诉我,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稻草?!”

 强忍着口被档重击的痛楚,程洛欣跪下求道:“林大人,我不是有意惹你生气,请你不要责怪洛欣…”

 又是林大人!

 林慎冷冷哼声,将她抱起放回上,看都不看她一眼,扭头传唤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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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

 “这就是程先也的卷宗档案,你自己看吧,里面有没有程洛欣这个人。”林慎不悦地将一迭卷宗丢在程洛欣面前。

 “我从小被送给别人,上面不会有的…”程洛欣垂下眼帘,出口的声音不免伤感。“我娘生我的时候就难产死了,当时有个算命的说我命相不好,克父母,必须了断亲缘,程家才能兴旺,所以…我爹就把我送人了…”后来几经辗转,终于到了师父的玉虚宫安定下来。

 林慎凝神,经过昨晚的思考,决定暂时相信她的说法。

 “既然知道自己被遗弃,为什么还要顶替程洛喜来中书府为奴?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傻吗?”

 “我没有。”不明白林慎为什么老说她冒充妹妹,程洛欣怔了怔,而后抬起眼眸直视着他。“我因一时好奇,想进京看看亲爹长什么样没错,可从没冒充过任何人。”

 “你都以程洛喜的名义在我府里为奴两年了,现在否认,不嫌太晚了吗?”林慎不以为然地说。

 “怎么可能?”程洛欣大吃一惊,眼睛在林慎脸上转了良久,看他不像说谎,不喃喃道:“那天进京后听说尚书府被抄,我生怕赶不及见到人,就连夜翻墙进去,本来一心想见父亲,始料未及却先见到了洛喜。因为长得像,我俩一见如故,聊得正起劲,脑袋突然疼起来,等我再睁眼,已是昨天了…”

 “你不会想告诉我,这一觉,你足足睡了两年吧?”听着如此荒谬的说辞,林慎忍不住放声大笑。

 可恶!

 程洛欣恼怒地瞪他一眼,回答的语气却不敢太过放肆。“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这期间恶梦连绵…”

 林慎笑得更起劲了,全然不把程洛欣的白眼放在心上。

 “程洛欣,你越编越离谱了,整个中书府有谁不知道你是程洛喜,你这样处心积虑的抵赖,有意思吗?你若想过舒适日子,我有的是法子,你根本不需要用这种幼稚的手段。”

 林慎异样的目光,看得程洛欣心慌意,不由自主往后退,想痹篇他身上滚烫炽热的气息。

 他却不容她躲避,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求我娶你啊,我是中书令,你若成为我的人,在我的庇护下,还有什么需要怕的?”

 程洛欣倒一口气,瞪大眼睛顿时不会动了。

 “怎么,高兴傻了?”林慎拍着她的小脸,大笑。“只要你开口,我立刻答应娶你,至于名分嘛…”他故意勾起眼眸,坏坏地瞥她。“是是妾,就看你的表现了…”

 天啊,她不是在做梦吧?

 程洛欣脑子发晕,咚地一下,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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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深夜。

 “大人!大人!”

 林慎的轿子刚进府门,秋总管就追过来。

 “怎么了?”

 林慎起轿帘,月华如波,为他俊的面容更添几分冷傲。“这么晚还没睡,有事吗?”他问。

 “这个…”秋总管低下头,唉叹一口气。“程姑娘不见了…”说着,他小心翼翼掏出一封书信交给林慎。“这是她留下的。”

 林慎不敢置信地抢过书信一看,怒骂道:“死丫头,她把这儿当什么了,客栈吗?!”

 他几下撕碎信纸,任由纸屑撒了满地,目光又是一凝,跨出轿子问秋总管。“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奴才该死,只知道午饭时程姑娘就已经不见了。”

 林慎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仍忍不住厉声问:“出了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派人通知我?”

 “朝廷今天有重要议事,从里到外守备森严,奴才没法子送信进去。”瞥了眼地上的纸屑,他小心问道:“大人…程姑娘究竟上哪儿了,信上有没有提起,奴才派出的人满京城都找遍了,还是没发现她的影子…”

 “她?哼!满纸废话,以为不说自己的去处,我就拿她没法子了?!战天,立刻叫九门提督到我这来!”

 在场主人闻言大惊,见林慎不悦地走向内宅,战天连忙追了上去。

 “大人,九门提督一动,程姑娘的事…只怕满朝皆知…”

 他个能不为大人着想,这次和安乐王作战,大人正是积累名声的好时机,绯闻一出,事倍功半哪!

 “怕什么,不就是要个遮掩的说法吗?战天,你觉得抓捕逃奴这罪名怎样?抓到后,先投她到水牢里三天,看她会不会爬出来,跪着求我娶她!”

 林慎气得人都要炸了,又恼义怒只想挖开程洛欣的心,看看里面究竟是不是黑的。

 他对她难道还不够好?让着她、宠着她、容忍她的一切,包括谎言!

 她呢?竟在偷走他的心后逃之夭夭,还拿一张没几句话的破纸来打发他!

 好,很好,她既然无情,就别怪他无义!

 “可是…大人…京里已经宵了…只怕不好走动…”

 林慎倏地停步,想也不想从怀里抛出自己的权杖。

 “去,拿权杖传人!”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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